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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她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盯紧它的一瞬间,机关鸟活动了几下翅膀,忽然飞了起来。
傅灵佼的眼泪重新涌出,她磕磕巴巴地说:“去找……去找杳杳。”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呆了多久,而走散的同门又怎么样了,虽然出了太阳,可是雪谷的气温仍旧很低。这里天寒地冻,天气又不稳定,下一场风暴随时都有可能来,倘若又来了,那么傅灵佼就只能等死。
少女半梦半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一直到日头升到头顶上,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睁开眼,白衣剑修正在不远处,朝她走来。
傅灵佼愣了愣,而后眨眨眼,已经哭肿的双眼几乎流不出泪了,可她还是大哭着,勉强站了起来。
“小师叔——”
风疏痕看着她,伸出手来,像是朝式结束的那个清晨一样。
昨夜的风雪让他们走散,而天空有没有星光和月亮作为方向指示,导致他们只能在雪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这才耽误了如此多的工夫。
杳杳和风疏痕找到楚月灰之后,边走边替她简单处理了伤口。
得知修齐不见了之后,楚月灰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她大约是猜得到对方的下一步举动,一直淡然的眉眼中少见地出现了慌乱和焦灼的神情。
然而晚了一步,就会晚每一步。
一群满身伤病的人,按照傅灵佼机关鸟给出的提示,重新回到了昨夜,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修齐的地方。
这里好像没人来过一样,被大雪覆盖着,十分平整安静。
“星垂就是在这里——”傅灵佼焦急地说,“就是在这里和我失散的,他叫我先走,那个修齐拿出了一个香炉,四周都是茫茫雾气,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按照他说的,我、我、星垂去了什么地方——”
杳杳伸出手,皱着眉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你就算在这里,对上修齐也是没有胜算的,你走的很对。”
“可是、可是星垂去了哪里?”傅灵佼大哭不已,说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他去什么地方了,他说会保护我的,可是他在哪——”
“他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月灰忽然开口,眼珠黑漆漆,空洞洞地看着地面。
傅灵佼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猛烈地呛咳起来,她嘴唇颤抖,疯狂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
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上去,一把抓住楚月灰的手:“月灰,你怎么会知道?”
楚月灰却甩开了傅灵佼的手。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冷淡的举动,然而此时此刻,她眼眸乌黑如夜,整个人像是寒潭一般深邃凄幽,仿佛不会有任何事情再能引起她的波澜。
“月灰?”杳杳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楚月灰却不答,朝着那片血地中走去。
随着她的走近,那层浮与表面的雪全部都融化了,冻土重新裸露出来,却并非是黑色的,而是猩红。
大片大片的猩红土地,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血腥气,就这样撞入人的感官之中。
楚月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像是没有看到这些血一样,她俯身,从地面上拿起了什么。那个物件在她指尖有一缕流光闪过,杳杳看清楚了,是一个弦月银铃的饰品,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记起当年在缅江之畔,大家手挽手许下心愿的时候,楚月灰穿了一件极美的裙子,容色娴静温柔,耳垂上戴的就是同样的首饰。
林星垂那年想必也是见到了,因为喜欢她,所以也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一样的,挂在剑上。
少年不喜剑道,但却因为这个挂在剑穗上的饰品,所以一直佩戴着剑。
杳杳的视线落下,看着那大片的血迹。
没有一个人能够承受这样的出血,她想,没有人。
她又失去了一个人。
“你没有杀死修齐,”楚月灰将那月饰攥在手中,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杳杳,“所以他才能追上星垂,然后将他杀死。只是这里没有尸体,或许是他将星垂的头割下来,回去复命了。”
杳杳看着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一般的楚月灰,心头发冷,口中全是腥甜的气息。
刚刚经过极寒的一夜,她一下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自欺欺人地想,没有找到尸体,就或许星垂还没有死……
“对不起。”片刻之后,杳杳开口,她发觉自己的眼睛很干涩,流不出泪。
比起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嘶声尖叫,大哭不已的傅灵佼,杳杳显得冷淡而寡情。
“对不起。”
见楚月灰不说话,杳杳又重复了一句。
风疏痕在一旁,忽然闭上了眼。他知道楚月灰的感觉一定没有错,精通五行术者,对死生的气息都格外敏感,她一定是感知到了雪下血,所以才会走过去,拨开这一切,让他们看个清楚。
“我不该帮你们,”楚月灰忽然说,她就这么死死地看着杳杳,眼中毫无预警地落下了一颗泪,“我应该直接带走林星垂,就在正法峰崩塌的那个晚上。他疼你宠你,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这其中应该也包括‘保护好傅灵佼’吧,对不对,杳杳?我们四境的救世主,大善人,活菩萨。”
少女讥诮地看着杳杳,尖锐的弦月扎破了她的掌心,血珠不断渗出,疼痛清晰而分明,让她醒了。
杳杳说不出话。
“死了也好,”见她不语,楚月灰道,“我也懒得再装了。”
“月灰,”风疏痕见她眉眼凌然,隐隐透着杀意,不愿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道,“此事追根溯源——”
“那是你们的事情!”楚月灰忽然拔高了声音,扭头看向风疏痕,“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林星垂有什么关系?”她伸出手指向杳杳,“如果不是你们,春方远会死吗?江啼会死吗?林星垂会死吗?”
她咬牙切齿地厉声道:“这个根,这个源,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傅灵佼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月灰,在她的印象中,对方永远是安静而温柔的,好像天大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都不算是问题一样。楚月灰永远亲切、永远和蔼,无论何时,她永远在笑。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好意,那些热血相照、赤诚真挚,全部转为了荆棘利刃,楚月灰人如其名,像是月亮灼烧过后,仅剩的灰烬。
“月灰……我们、我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吵架,”少女结结巴巴地说,她有些畏惧地看着对方,尝试着,想要让那个娴静的姑娘回来,“我们一起去找昆仑报仇,好不好?”
“不,”楚月灰却冷然道,“那是你们的事情。”
她神色冰冷,目光逡巡了一圈,发觉这里没有任何林星垂的气息了,而他唯一的佩剑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大概是修齐见财起意,拿走了吧。想到这里,她讥讽地牵了牵唇角,毫无留恋,转身打算离开。
“月灰,”杳杳开口,让她的脚步一顿,“我们已经进了北境,如果再出去,外面千军万马,四境都是你的敌人。”
“有什么关系呢?”楚月灰反问,“你可知我是什么时候见到林星垂的?”
杳杳一怔。
“我五岁那年,家在昆仑山下,遭遇妖兽袭击。风长老带着桃峰弟子下山平乱,林星垂就是其中一个,”提起往事,楚月灰的眼中出现了几分柔和的颜色,“他剑法不精,人也只比我大两三岁,短手短脚,怕得不行,但是一直站在我身前,安慰我,保护我,还告诉我如果怕了,就去修道,当一个厉害的人。”
她回头看着杳杳:“所以千军万马,四境修士,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她道:“自我家人死去那日起,四境就只剩林星垂,他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你时听了他的话,所以等到修炼有所成,才来昆仑?”杳杳忽然理清了,为什么楚月灰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帮他们,为什么之后她一直格外关注林星垂,为什么她天资聪颖,还能运气极佳地被秦暮挑选为弟子。
这些都是这个机敏又睿智的少女,亲手为自己逐一安排的。
为的就是让幼年时的一句诺言,得偿所愿。
然而楚月灰并未理会杳杳的最后一句话,她只是头也不回地,一腔孤勇地径直离去。
雪地中,她拖出了细密的脚印,像是留下最后的痕迹。
“杳杳,”楚月灰的声音自风里飘来,“下次再见,林星垂的债,我会向你来讨。”
……
昆仑山上。
修齐奉命归来,带回了一把佩剑和一颗人头。
“秦暮师弟,竟然死了?!”黎稚拍案而起,满面都是震惊和错愕,“是谁杀了他?风疏痕?还是杳杳?!”
修齐道:“应该是……正法长老。”
“都到了这个时候,便无需喊他长老了,”陆时宜对自己这位师弟的死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林星垂的那柄剑,云淡风轻地说,“昆仑已无正法峰,以后世间,都无正法峰。”
“是。”修齐连忙颔首。
“掌门,秦师弟死了,我们——”
陆时宜将那把剑放到桌上:“可是风疏痕还没死。”
黎稚连忙点头:“是,那我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听说他们已经进入雪谷了,不知道要躲多久。”
提及此事,修齐想到了那个夜晚不同寻常的巨大暴风雪,他思来想去,忍不住说:“雪谷那种地方,冰天雪地,一天几乎要刮三场暴风雪,普通人进去了就是个死。他们纵然再接近飞升,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听说桃峰那几个小的,连辟谷也不会,所以……”
“所以他们进入雪谷,一定有别的目的,”陆时宜打断了少年的话,而后沉吟片刻,并未想出雪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既然风疏痕在意了,那就定然与飞升有关,与整个四境有关,也与昆仑山有关。一念至此,陆时宜立刻说道,“这次再派几个禅峰弟子去看看吧,邻汛和陇余附近,切记不可没有我昆仑弟子。”
“是。”黎稚应了,但却在原地站着没动,似是等待别的吩咐。
此事的陆时宜看起来心情不错,修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而后忍不住说:“掌门,这把剑……”
“你喜欢?”陆时宜眯起眼,随手拔剑出鞘。
剑锋薄而凌厉,隐隐透着一股森然的寒光,虽然是精铁铸就的,但是剑身上却犹如有金沙流过,看起来像是笼罩了一层月光一般,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一把上乘的宝剑。
修齐点了点头:“而且它也是弟子的战利品,毕竟秦暮师叔因他们而亡,这东西也算是我替师叔报仇了吧。”
“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陆时宜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修齐喜出望外,欢天喜地拿走了这柄剑。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忽然,一名弟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掌门!妖主又宣!”
陆时宜闻言,原本怡然的脸色蓦然一沉,像是乌沉沉的天空,马上就要滴下水来。
之前玉凰山突然发难,将非钟一事怪罪到昆仑的头上,完全不顾那人是魔修的身份,将他纳入半妖之中,借此机会,不光是玉凰山,连东境王也立刻响应,非要昆仑给一个说法。
谁都知道妖主此举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然而这讨说法的借口合情合理,又极大程度上笼络了东境那批半妖和魔修的心,可谓是一石三鸟,让陆时宜像是吞了鱼刺一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