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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模糊的画面; 曲悦感觉到周围的场景有些摇晃,母亲似乎正往殿中央、那状似日晷的法宝走去。
——“女儿; 你父亲此次几乎是必死之局。”寒露边走边说。
曲悦半响才道:“怎么会呢?劫龙已散; 雷劫快要结束了呀!”
——“合道三劫之中; 命劫才是最难渡的; 你父亲命数如此。”
“但是……”曲悦哑然。
父亲闭关之前; 就一再强调他成功的几率仅有一成; 交代后事一般,交代给哥哥们一堆的事情。
走的时候,不曾将闭关之地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
回得来乃是万幸; 回不来,便当他去云游四海了,不必为他收尸。
这份豁达,曲悦确信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她也一直在学习豁达,看淡生死。
可竟让她偶遇父亲闭关之地,前一秒还在与他聊天,后一秒便要经历生离死别……
难以接受。
曲悦低声问道:“那您使用禁术将我召唤来,是有办法可以救爹么?”
问话的功夫,寒露已经走到了铜锈色的日晷之前。
——“你可知道此物?”
透过半尺宽的缝隙,曲悦看向那古朴厚重的日晷。
日晷是计时仪器,须得摆在太阳下,搁在殿中,估摸着是一种时间法宝?
——“这是天命晷。”
曲悦问:“天工族造出的法宝?”
——“不是,是天人族世代守护的宝物,天女又被称为神女,可与神沟通,指的其实是,唯有天女可以启动天命晷,洞察天机……”
曲悦心头一骇,这是一个精准算命机啊。
她明白了:“娘是想为父亲规避风险?”
——“对,我想为你父亲找一条生路。然而天机难测,命运线错综复杂,有时候推算出的只是一些琐碎的线索,不足以改变命运。”
——“我与你父亲虽是夫妻,但终究是两个不同血脉的个体。所以女儿啊,你来。”
曲悦微微一愕:“我可以?”
——“自然可以。”
曲悦:“那我要怎么做?”
——“我启动天命晷,你在心中想着你父亲,望着晷针,慢慢将意识投射进晷针之中……等你从天命晷中回来,再将你所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告诉我即可。”
“好。”
曲悦不多废话,凝神想着父亲,且注视着晷针,等待母亲启动天命晷。
母亲似乎戴着手套,施法时,她摘下了手套。
掐个手诀,指尖汇聚法力,挥向天命晷。
以曲悦的视角,仅仅瞧见了她的几根手指。指甲修剪的极为精致,涂着颜色鲜艳的蔻丹。
恍惚之间,曲悦心中泛起一抹狐疑。
她鲜少化妆打扮,不是觉着自己天生丽质,是因为懒。
她记得大哥曾经说过她这一处像母亲,母亲喜欢素色,从来都不装扮的。
且这只手的手指,指节修长,却过于枯瘦,显得皮包骨,是一种处于极度“饥饿”过后的状态。
搁在修道者身上,属于不正常的老化,通常是受过重伤、使用禁术、遭受反噬之后出现的。
母亲如今正在使用禁术,还在操控天命晷,被反噬是正常的,但不会立刻出现。
曲悦以为,她应是个“惯犯”。
是为了父亲操劳至此?
若真是如此的话,父亲岂会才刚渡完心劫,又被她连累的渡了天劫,现在更是陷入必死之局了?
嗡——
天命晷倏然嗡鸣一声,铜锈逐渐消失,神器绽放出光芒。
——“女儿,可以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哦。”
曲悦的疑心越来越重,这真的是她母亲?
可若不是,为何能自己意识相连?
曲悦不敢妄作判断,也不敢听她的话,真去窥探父亲的命运线。
若此人不是母亲,其心可诛。
曲悦边思考着,边假意装作注视晷针的模样。
约莫过去一刻钟,曲悦急吼吼道:“娘,我办不到!”
——“莫急,你第一次使用天命晷,这是正常的,沉下心,继续。”
曲悦继续假装,又过去很久:“娘,先前我心脉里钻进了一条天魔虫,近来身体不适,意识也很虚弱,估摸着做不到。”
——“乖女儿,事关你父亲的生死,你再努力一下。”
曲悦已有九分把握,她不是母亲。
竟不问魔虫的事儿,也不管“女儿”难受不难受,清冷的声音里依然只有温柔,毫无心疼。
不可以听她的,曲悦拿定主意。
这女人能将她的意识拘禁来,可能与她心脉里的天魔虫有关系。
但曲悦又不能刻意询问她父亲的一些喜好,因为自己还在她意识里。
不知她可以对自己做些什么,不如装作毫不知情,完不成她交代的事情,等她将自己放回肉身里去。
曲悦继续耗着。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还是不行吗?”她的声音有些急了。
曲悦自责道:“我真的办不到。”
她没有说话。
曲悦愈发紧张。
便在此时,隔着禁制,曲悦听见殿外响起女子的声音:“姑姑,我家姑姑感受到天命晷有异动,得了大祭司的令,来此值守……我家姑姑吩咐,不希望被人打扰。”
“让开。”
“姑姑不可……”
又岂能拦得住。
神殿厚重的大门,被人以双掌推开。
外间风雪甚大,粗粝的雪籽被劲风卷入殿内来。
“冒牌货”已关闭天命晷,迎门而站。
曲悦透过缝隙,看到雪籽扑面而来,一名女子站在门外,并未入内,静静与“自己”对视。
与曲悦心目中天女的装扮不同,没有巍峨高髻,没有丝绦飘带,乌黑及膝的长发被一个篦子状的银饰品拢在身后,弯弯柳叶眉,皎皎芙蓉面,穿着样式简单的素净白衣。
虽美,却又像这门外的风雪,令人不敢靠近。
“凝霜。”她守着门,面无表情的道,“听闻天命晷有异动?”
随着她开口,曲悦的心潮再次起伏。
她的声音与“冒牌货”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冒牌货”假冒的正是她。
她才是自己的母亲!
“进来。”凝霜招招手,已经戴上了手套。
寒露跨过门槛,踩在薄薄一层雪籽上,入内后,身后的门自行阖上。
曲悦看到门外跪着许多身穿白衣的女子。
——“你一点儿也不吃惊,可见你先前已经猜到,我不是你母亲了?”
凝霜这话,是说给意识海里的曲悦听的。
母亲再晚来一步,也许凝霜就将她给放回去了。
曲悦并不觉得惋惜,更不害怕,终于见到了母亲,她十分愉悦,也非常安心。
——“你今年二十八岁,从你出生至今,你母亲从没有在你身边陪伴你,甚至不曾去往凡人境探望过你,你不记恨她么?”
曲悦道:“姑姑如何知道,我母亲不曾暗中来探望我呢?”
——“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盯着她,当然知道她没有离开过。”
神殿是天人族的圣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大祭司历代都是天女,除此之外,两位守护也是天女。
凝霜与寒露便是这一代的守护,大祭司已垂垂老矣,下一任大祭司,必定是从她两人之中选择一个。
凝霜是不在乎的,她入神殿,只是因为当年心系风槐。然而风槐身为天灵族,不能娶她,她宁可入神殿终身不嫁。
她会处处针对寒露,是因为风槐是被寒露送上了断头台。
寒露在她面前站定,侧目看一眼天命晷:“你好大的胆子,又在暗中使用天命晷。”
凝霜笑了一声:“你不想用么?你那凡人境里的夫君,正在渡劫……连天女都敢染指的凡人,天道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在劫难逃啊。”
寒露目若寒潭:“在劫难逃,也是你利用天命晷造成的,与天道无关。”
“哎呀!”凝霜捂了下嘴,假惺惺笑着,“你承认了呀!”
“承认又如何?”寒露凉凉道,“你敢去姑姑面前告我的状么?你一直暗中使用天命晷,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怕姑姑去查?”
凝霜笑容尽收,冷冷说道:“寒露,我这点儿小过错,与你相比,孰轻孰重,你分不清么?”
“无非是挫骨扬灰与留个全尸之间的差别罢了。”寒露神情间浑不在意,往前行了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将我女儿如何了?我感受到了她就在神殿之中,定是你为了致我夫君于死地,将我女儿掳来,利用她来推算天机的?”
曲悦正在发愁,自己该怎样让母亲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曾想,母亲正是为自己而来的。
第149章 命运线
表情微微一滞; 凝霜道:“你认为带个外人入神殿,如此容易的么?”
寒露:“不容易; 所以我才觉得你疯了。”
“那你找啊; 找到人尽管带走。”凝霜比了个“请便”的手势,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眼底不带一丝温度。
“我不找; 走; 随我去见姑姑。”寒露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 语气轻描淡写; “我女儿是天女之身,无罪; 姑姑自会保护她。此一去,顶多你与我玉石俱焚。”
寒露已将态度摆的极为明显:我无所畏惧,也不在意曲春秋的死活; 只看你怕不怕牵连到你背后那个人。
凝霜面色冷沉; 与她四目相对。
长久的僵持,两人一言不发。
最终凝霜退了一步:“冤有头债有主; 我没想过伤害你女儿。”
若寒露不出来; 她已经打算将曲悦放回去了。
指尖点在眉心上; 凝霜抽出一团白雾。
曲悦原本紧张的看着两人对峙;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混沌; 就像凝霜一开始将她从身体里抽离时一样。
看不到无妨,听不到才会恐慌,她小心翼翼地喊:“娘?”
“娘?”
——“我在; 莫怕。”
曲悦定下心来。
慢慢的,眼前再次出现一道透着光的缝隙。
她适应的很快,此时,她应该已经来到了母亲的意识里,换个位置,看到了凝霜。
凝霜与母亲相同的打扮,同样冷若冰霜的气质,只不过唇上抹了口脂,为她添了几分色彩。
寒露问:“你是如何将她拘上来的?”
凝霜不语。
寒露也不再问,转身离开。
凝霜喊住她:“我已经请示过姑姑,这段日子都会在这里看守天命晷,你死了这条心。”
寒露不曾回头:“随你,我从来不曾想过私用神器。”
凝霜不信:“你是真不在乎曲春秋的命数?”
寒露淡淡道:“他若真是在劫难逃,你还会不惜自损,使用禁术拘我女儿上来?”
经过片刻哑然,凝霜笑道:“我也不瞒你,他本是在劫难逃,但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一线生机,但依然是九死一生。你了解我的性格,我较真,哪怕这一线生机极为渺茫,我也要提前找出来,将其斩断,以求心安。”
“那你努力。”寒露依然是面不改色。
殿门缓缓开启,凝霜又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想成为大祭司,才舍弃一切入了神殿,而今知道原因,我反而没那么憎恨讨厌你了。”
寒露道:“你的厌恶与喜欢,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言罢,她走出宫殿,殿门自行阖上。
殿外是通往下方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曲悦想看看天人境的模样,但被茫茫大雪覆盖,只余满眼的白,透着一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