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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是通往下方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曲悦想看看天人境的模样,但被茫茫大雪覆盖,只余满眼的白,透着一股子高处不胜寒的意味儿。
寒露右拐,沿着长廊直行,一路上曲悦见到许多天女,纷纷行礼问安,口中喊着“姑姑”。
寒露问:“你现在叫什么?曲华夏?”
“曲悦,喜悦的悦。”母亲对她,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寒露点了点头:“我只感受到你爹在渡合道天劫,如今发生什么事情了?”
“十九洲颜家,爹告诉我,此事也许和风槐有关系……”
曲悦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寒露慢慢走,曲悦讲完很久之后,她一直处于沉默中。
母女俩生分的很,曲悦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娘,您在想什么?”
寒露停在一座空旷的露台前:“看来风槐应该还活着,我本以为,凝霜只是恨我当年害死了风槐,才查出了你爹,想要你爹死于天命,我才一直不理会她……这些年,是我失职了。”
又喃喃自语,“魔种,火魔种竟还存在,不曾湮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曲悦听她说话,心中混不是个滋味。
她本以为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在想你爹的那一线生机。
但从母亲口中,父亲渡劫成功与否,好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曲悦不是个能忍的性格,尤其在亲人面前:“娘,天命晷是不是真的有用?”
“自然。”
“我想试试,为爹改命。”
“不行。”寒露断然拒绝,“此乃违规之事。”
曲悦稍作沉默:“娘原来这么守规矩的么?”
寒露严厉道:“莫非在你看来,既然做了一件恶事,再做十件八件也无所谓是不是?”
“不是。”曲悦自然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寒露打断她:“规矩与规矩不同,天命晷的价值,不是拿来窥探命数的,是用来预测三千界祸福吉凶的。”
在上古初时,天人的存在,是代神族守护众生。
天地众生、包括世界在内,生而有劫。
天命晷始终处于运转状态,能够自行预测劫难,发出预警——天女感知,随后天灵商讨出对策,交给天工制造应劫工具,再由天武来实行。
天命晷的运转,有一定的规律,公器私用,会扰乱命晷的正常秩序,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复原。
在复原的日子里,便难以正确预测劫难。
听母亲说完,曲悦不吭声了。
“但我不去使用天命晷,也不许你用,却与此无关。”寒露看向远方几乎被厚雪掩埋的殿宇,“天命,从被知悉的一刻,就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思维,反而会被局限住,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怎么个以不变应万变?”曲悦问她。
“等你父亲渡过雷劫出关,接下来百日内才是关键,是他要渡过的命劫。”寒露垂了下眼睛,“魔种是个很合适的藏身之地,他的一线生机,我会想办法。”
听到这里,曲悦突然有些明白,曲宋的性格是打哪儿来的了,母亲也是个瞧着冷漠,实则是不善于表达之人。
曲悦正要说话,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寒露。”
“刑族长。”寒露没有回头,曲悦看不到那人的相貌,听着他踩着积雪上前来。
“你一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刑攸停在她背后半丈远处。
寒露道:“我是否需要向你交代?”
刑攸笑道:“自然不需要,我不过是有事去找大祭司,恰好路过……”
寒露道:“那就继续走。”
曲悦没听见那位“刑族长”的脚步声,估摸着尴尬着杵在那了。
寒露见他不走,自己提步继续往前走,换个地方。
接着与曲悦说话:“她强行将你拘来,对你的意识也是一种损伤,我先为你养一养,再送你回去。你心脉里的虫子,你爹会有办法的。”
“谢谢娘。”曲悦这才知道,母亲在雪上漫步,应是想多吸收一些灵气。
她心里流淌过暖意,觉得和母亲之间的距离缩减了许多,问道:“娘,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凝霜姑姑这么盯着您,您怎么还能去凡人境见爹?”
“我身为神殿守护,大祭司时常派我离开天人境外出处理事务,谁能拦我?”
原来如此,曲悦笑着道:“娘您真美,可惜我没有遗传到您的美貌……”
她也不差,眉毛与鼻梁细看之下,像极了寒露。
但曲悦整体与寒露看不出相像之处,是气质相差太多的缘故。
“难怪父亲当年对您一见钟情,追着您跑了好几个世界……”
“是么?”寒露飞到了雪山上,从这个角度,曲悦可以俯视大半个神殿,“你爹是这样说的?我怎么记得,是我一路追着他?”
曲悦听的一怔。
寒露道:“我刚下界,站还没站稳,便被他打晕,抢走我的天人翅跑了……”
曲悦:???
“娘您可真会开玩笑。”父亲再离谱,也不可能这么对一个仙女,曲悦哈哈笑了两声,又问,“对了娘,您给爹生了这么多孩子,是不是想要生出一个女儿出来,好验证一下,天女必须嫁给天武,才能延续后代这话,是个谎言?”
“谎言?天女嫁天武,原本就是最合适的。”寒露盘膝坐在雪中一块儿石头上,“天武是天人族最锋利的剑,承担着保护整个天人族的重任,然而过刚亦折,天武最容易魔化。与天女结合,会降低他们魔化的风险,而天女与天武生出的孩子,相对而言,的确是最优秀的,所以谈不上谎言。”
曲悦点点头,若不是强行配对这一点颇令人不解,天女与天武,就像公主与骑士,的确是最为般配。
曲悦想了想,又笑道:“我明白了,您是怕您不在爹身边,爹会寂寞,对?”
“我是……”寒露话语微顿,她似乎不善于说谎,“我是想给他找些事情做,多在家带孩子,少出去祸害人。”
曲悦:???
这让她怎么接?
曲悦赶紧岔开话题:“娘,那个天命晷,您真的一次也没有用过?”
寒露再是一阵沉默:“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境界不够时,偷偷用过。”
曲悦问:“您用来做什么?”
寒露回道:“想找一条命运线,究竟我该怎样做,才能避开你父亲……”
曲悦:……
寒露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然而我耗尽精气神,一连窥探了十几条命运线,指向的,皆是你爹。那时候,我彻底相信了你爹说的,他有一样东西,是超越命运的存在。”
曲悦忽然想起九荒曾在论道会上的话,即使他死了,爱也依然存在的那句话。
曲悦微笑:“是爱?”
寒露:“不,是你爹的厚脸皮。”
曲悦:……
这天聊不下去了。
第150章 退婚书
就母亲这个性格,曲悦终于承认曲宋必须是曲家亲生的崽儿。
她也彻底对父亲的“人品”不报任何幻想了。
什么有匪君子; 光风霁月; 都是看她年纪小骗她玩儿的。
亏她从前还曾担忧过; 有曲家的男人们珠玉在前; 提高了她的审美; 往后她处对象肯定不容易。
瞧瞧母亲的态度; 再想想大嫂。
大嫂性子野,嘴巴毒; 骂起大哥来更难听; 除此之外,婆媳俩对待丈夫的态度如出一辙,嗷嗷嫌弃!
“您和大嫂应该有得聊。”曲悦小声嘟囔一句; 听见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被如此数落,她心里不可能高兴; 也无法一起加入数落的阵营中去。
寒露回忆了下:“我只在生你三哥时; 见过她一次。”
想想也是,曲悦不知爹娘是何时在一起的; 但凭大哥的年纪,起码也一千五百多年往上数了; 然而夫妻实际相处的日子,可能还足百年。
即使母亲再怎样嫌弃父亲,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寒露轻轻叹气:“我并不是很喜欢见到你大嫂。”
曲悦:“为何?”
寒露:“总觉着自己对不住她。”
曲悦一时不解,想明白之后,真的彻底无语了; 这是连自己儿子都嫌弃上了?
不聊了不聊了。
难受。
曲悦闭上嘴,场面冷下来。
寒露的确不是个会聊天的性格,她性格冷淡,连说话都很少,多年不见的儿子与她交谈,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问必答。
曲悦是个女儿,不可以当儿子一样对待,她才多了几分耐心与温柔。
想当年怀上她时,感知是个女儿,连曲春秋都紧张的像是从来没做过爹似的。
铛——!
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庄严的神殿一圈圈回荡。
寒露站起身:“阿悦,大祭司召唤我,稍后入她寝殿,你莫要开口说话,以免被她察觉。”
大祭司?曲悦忙不迭应下:“我知道了。”
……
曲悦随着寒露来到大祭司的寝殿外,积雪之下,无法看的真切,只知这宫殿的风格十分古老,由数百根十丈高的白玉柱子支撑起框架。
远远望去,守在殿外的几名天女,像极了几只小蚂蚁,渺小极了。
“姑姑。”天女们双臂于胸前交叠,齐齐躬身行礼。
寒露微微颔首,走入殿中。
在曲悦看来,殿内的装饰只能用奇奇怪怪来形容,垂着许多长长短短的丝线,挂满了石头和贝壳。
啾。
曲悦听见一声鸟类的轻鸣,在空旷的殿中格外清晰。
寒露像是感知到了女儿的好奇,抬眸看向房梁。
曲悦瞧见房梁上竟蹲着一只红色的鸟,成年孔雀大小,应该是凤凰?
这肯定不是幻象,是真正的凤凰。
咦,这凤凰为何长的那么像韦三绝的剑影?
韦三绝出剑时,自剑中飞出的凤凰和这只一模一样。
大概红色凤凰都长这样?
毕竟曲悦也是第一次瞧见活的凤凰。
再看这八角形的宫殿里,大祭司盘膝坐在正中央一处凸出来的碧玉台子上。她的容貌瞧着还很年轻,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但满头白发,周身气息衰败,尽显天人五衰之兆。
台子下方,大祭司的对面,则站着一位长眉入鬓、气宇轩昂的男子,身着棕褐色的长袍,一条绣着龙纹的束带勾勒腰身,显得身姿极为挺拔。
在天人世界里,一看便是天武族。
比起宗权,此人多出两分稳重、三分儒雅。
宗权给曲悦的感觉,是位久经沙场的悍将,而此人更像是久居高位的王者。
应该是刚才那位“刑族长”——天武族的族长。
刑族长是背对着寒露的,曲悦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是因为自寒露进走入殿中,他便转过了头。
再联想到他先前刻意上前搭讪,曲悦心里添了几分思量。
“姑姑。”寒露走近之后,向大祭司请安,“不知姑姑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大祭司不曾说话,目光转向刑攸。
刑攸旋即会意:“祭司大人,卑下先告退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谚儿若有动静,你立刻来报。”
刑攸“嗯”了一声,离开殿中。
经过寒露时,脚步刻意停顿了一下,没有任何交流,不发一言的走了。
大祭司看向寒露:“方才刑族长上报,天武有些贵族,近来攀比起收藏山海异兽的骸骨,经过盘问,山海世界的结界在这十来年间,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一个黑洞,那些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