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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睡梦中的弗苏,心潮此起彼伏,留了一个橘子搁在他枕边,又去看了眼那饿地不知昏过去多少回的女鬼公主,将余下的四个都给了九哥,道:“你快些松了她,喂她吃些好将她送走。”
九哥“嗯”一声,将锁妖链子收了,扶她坐起,然后便取过来一只橘子,瞅了半晌问我:“我平日里都是整个往下吞,你说给她吃要剥皮么?”
我看着他常年捉鬼为了方便而蓄起的尖长指甲,叹道:“还是我帮你剥开罢。”
他挥手,举着他那钢叉冲着橘子就刺了下去——
终于,千百年来我在九哥的仙邸终于闻见了不再是鬼臭的香味了!
橘子浆溅到了那公主的衣襟上,九哥五大三粗地扯着自己的衣袍去给她来回擦拭。我好心地将那侥幸活下来的三个橘子剥了皮儿递给他:“快给她吃了,怕她这鬼身活不久了。”
九哥哆哆嗦嗦地用指甲挑了一瓣橘子递给那女鬼:“你吃。”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着凶神恶煞的九哥,顿时又吓得昏了过去。
我抹抹额角的冷汗,拍拍九哥的肩膀:“下一回还是我来喂给她罢。”
九哥泄气地嚼了块橘子皮坐在她跟前,点点手指头道:“那啥阿玉,你还记得我那同门师弟么?小时候追你满山坳里跑的那个。”
我思索了一番,颔之:“你说的可是夙离?幼时与你一起送到鬼君门下修习的夙离?”
九哥应着:“是他,我与他修习百年之后,我被爹爹召回天庭捉鬼,他依旧留在师父那里,如今已是诸鬼眼中德高望重的师父座下大弟子。”
“再德高望重不也是个鬼君,缘何不一口气修成仙。”
“你不懂得,如今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了,我前几日去看望他,君上准许他谢世之后晋升上神,鬼君成神要修行两世,更加令人钦佩。见着夙离的时候,他还与我问起你呢。”
我有些惊喜:“原来我当真混得不错,连鬼界这头号人物也记得我?那我定要抽个日子去拜访拜访。”
九哥意味深长地看看我:“十五,他毕竟是魔星转世,咱们与他还是少来往的好。你幼时天真烂漫,不懂人情冷暖,其实夙离此人城府极深,你却总不识好歹地贴近人家,引人误会。”
我思来想去也不记得我还贴近过除却师兄之外的男人。犹记这夙离为魔星转世,生得貌丑,幼时尚为凡胎,寄居在我家跟着爹爹修理荷塘。
那时师兄尚未来求师问道,我更是顽劣不堪,成日里以烧门生们的衣服为乐趣。一日我拿着夙离的衣衫,见着还未等我烧就已经褴褛的模样,甚是惊异。
后来娘亲告诉我,夙离前世为狼族女仙与魔王后裔,后魔界被仙界镇压,他又生得丑陋不讨狼族的喜,便狠心被遗弃在北海大荒,是那里一位善良的朴实的村妇收养了他长大,后来村妇寿终正寝,留给他这唯一的一身衣裳,他便穿到现在。
夙离平日不爱言语,大抵因为旁人不愿见他那副黑丑狰狞的面目,也不爱与他交流。或许是我年幼,并不觉得他生得哪里难看。知晓了他的身世后,说不上是不是同情,每回我都主动去拍拍他的厢房喊他出来吃饭,还比着他那身衣衫让姐姐帮着我裁布又给他做了一套换洗。
如此便是贴近了?那我后来总是强吻师兄岂不是更不登大雅之堂?
我托着腮回顾着前尘往事,一回神见着九哥正将那几个橘子摆在一大片叶子上,旁边还精心放了朵小花,一齐推到已经醒过来的女鬼眼前,摩擦着大掌憨笑:“我不捉你了,你吃罢。”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九哥嘴角边生出的笑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啊!我哪辈子也没见过他对女子笑!以至于我一度认定我九哥生来就不会笑。今儿真的是稀罕事一桩接着一桩啊。
那女鬼小心翼翼抓了几颗橘子肉吞下去,看看我又看看九哥,再战战兢兢去抓下一颗。
九哥见她吃下去,放了心,问道:“我将你捉来不知道你是女身,我会将你再送回去的,你叫什么名儿?几时做的鬼?”
那女鬼低眉顺眼道:“我为颜国公主麝岚,就在你捉我的当日被鬼差拉去了地府。”
“麝……岚……”九哥颇为认真地念了一遍,又在地上用手指头戳着写了一遍。
我顿时颇觉此景温馨,便轻轻挪步,想着我九哥难得温情一会儿,还是莫要有旁人在场令他觉得展露男子的温柔情怀而觉得不自在。
人间阴雨迢递,我观摩了会儿推开内室的屋门,见着床帏空荡,弗苏已经起了。正欲寻人,见着他立在廊栈中咬着我留下的那橘子,便跟过去,道:“你既然已经醒了,还是早早回去,免得你那太子妃担忧,也免得你母后又来同我说道。你初学成仙,道行太浅,在仙界待的久了恐将伤身。”
弗苏低眉拭手,道:“你是担忧我,还是担忧会伤了他的魂?”
我一个舌头咬掉半块,怎地今日人人都不正常?
我抖抖僵硬的四肢:“姑且就算我念着以往的师徒之情担忧你罢!我今日来此是相助我九哥看鬼,不会久居,你还跟着我在此作甚?我已经不再去想师兄的魂魄属谁,只求他无论生死,都可以过得安稳。你们西海倘若真的有心要报恩,就让你平安喜乐一世罢,那样我也会欣慰。”
其实我真心希望弗苏能顺心顺意一生,无灾无病一世,那样师兄也会落个圆满,我还去强求什么呢?从此好与姑姑隐居,孤身去怀恋我那场未完结的爱情。
我想得眼眶正红,抬手遮掩时突然见着弗苏几步走过来,宽大的黑袍一下子裹束住我,那点点梅香袅娜在我的鼻息:“阿玉,你赶我走,我怎会喜乐?”
我吓得浑身一抖,试着去推开他:“弗苏!你今日出门可曾翻过黄历?你来的路上撞了魔障了是不是?你快放开我!你究竟是怎了?”
他微微在我耳畔吐了口热息,“阿玉,你竟看不出我是在追你?”
虽说几百年来他未曾正儿八经唤过我几声师父,但是这一声惊天动地“阿玉”着实将我震出三界。
世间最短的法咒无外乎是一个人的姓名。千百年来,我最最期盼的莫过于某天师兄会突然开口,能唤我一声“阿玉”。即便是最粗砾,最含糊的也好,我多想听听他的声音喊我的名字会是怎样的一种天籁。
少女时的梦幻不比家姐们能与如意郎君琴瑟和鸣、不比兄长们又各凭本事寻得了什么仙法,只是贪图跟在师兄身后,看着他做个会唱歌的鸟雀,捉个会飞舞的蝴蝶给我。多么希望他轻怕我的背,塞给我他新为我做的竹笛子时能道一声:“阿玉,今日你梳的头发真是好看。”
“阿玉。”
弗苏站得久了,又唤了一声。
我长吸一口气,虽然他从来都是对我没大没小,但这一回我不能依他:“即使我不再是你师父,你总归要感激我夫君将魂魄给了你,与我该唤个敬称罢。”
九哥这鬼谷被他捣鼓地四处阴阴森森,养小鬼的池子里更是腥风血雨,我不禁赞许弗苏孤身来此的勇气。
弗苏依旧置若罔闻,并向前一步靠得我近些,他轻声说:“阿玉,如若可以,我宁愿没有生得这副脸皮。”
我如被人狠狠刺了一剑在心口,半晌不得平息那痛楚。如若可以,我也宁愿能陪着师兄一起跳下台去,不再苟活,看尽这些事。
我道:“随你喊罢,你应当知道我根本不想见着你,你还来此做甚?”
他足下的金丝脱落了几根,我不小心瞄到,许是一路寻觅地久了,饶了大圈才打探到我正在九哥这鬼谷里待着。
“阿玉,”他似个孩童般无邪抿抿嘴:“青珣的魂魄养在我的体内才得以延续。”
我顿首:“如何?你要我拿剑将你劈开然后给他取出来么?”
他毫不畏惧地看我:“你取出来魂也就碎了。”
我嗤笑:“本来师兄已死,我也无所谓将你同他再劈一回,还抬高你与他一同丧命,你当我不敢么?”
他默不作声,眼中的墨色凝聚,似要将我吞噬下去。许久,他得出个结论:“所以你要对我好一些。”
我:“……”
若不是正巧托着下颌恐怕早就掉在地上摔碎了:“你作何会这样归纳?”
他似有些得意:“你不会杀我。你待我不好,那他自然也就不好。”
我望着初长成仙的弗苏,三百年前除却对他第一眼惊艳恍惚,继而冲回闺闼哭了一宿告诉自己他不是青珣师兄外再无其他感受,而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不羁狂躁的呢?不过他的乐观豁达精神还是值得我钦佩的。
“可我丝毫提不起对你好的精力来。如今我与你也没了那桃花酒的纠葛,所以你不要再让我见着你,我便想不起来杀你,那便是我唯一能保证的‘对你好些’。”
但他薄唇微勾,竟自顾上来抓着我的手,不顾我的惊异,笑道:“阿玉,我走的路太久,一路上受的苦也多,现在又累又饿,你可不可以做饭给我吃?”
我这一回的下巴是彻底跌碎了。
我跟着九哥从他这破烂的鬼谷里寻觅了大半天才找出来五个勉强能吃的橘子。回来时弗苏倚在九哥的床上睡了,九哥这回倒是大度地点点头:“给他睡,谁叫他有福气长了我妹夫的脸皮,一个半人不仙的闯到这里来也不易。”
我望着睡梦中的弗苏,心潮此起彼伏,留了一个橘子搁在他枕边,又去看了眼那饿地不知昏过去多少回的女鬼公主,将余下的四个都给了九哥,道:“你快些松了她,喂她吃些好将她送走。”
九哥“嗯”一声,将锁妖链子收了,扶她坐起,然后便取过来一只橘子,瞅了半晌问我:“我平日里都是整个往下吞,你说给她吃要剥皮么?”
我看着他常年捉鬼为了方便而蓄起的尖长指甲,叹道:“还是我帮你剥开罢。”
他挥手,举着他那钢叉冲着橘子就刺了下去——
终于,千百年来我在九哥的仙邸终于闻见了不再是鬼臭的香味了!
橘子浆溅到了那公主的衣襟上,九哥五大三粗地扯着自己的衣袍去给她来回擦拭。我好心地将那侥幸活下来的三个橘子剥了皮儿递给他:“快给她吃了,怕她这鬼身活不久了。”
九哥哆哆嗦嗦地用指甲挑了一瓣橘子递给那女鬼:“你吃。”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着凶神恶煞的九哥,顿时又吓得昏了过去。
我抹抹额角的冷汗,拍拍九哥的肩膀:“下一回还是我来喂给她罢。”
九哥泄气地嚼了块橘子皮坐在她跟前,点点手指头道:“那啥阿玉,你还记得我那同门师弟么?小时候追你满山坳里跑的那个。”
我思索了一番,颔之:“你说的可是夙离?幼时与你一起送到鬼君门下修习的夙离?”
九哥应着:“是他,我与他修习百年之后,我被爹爹召回天庭捉鬼,他依旧留在师父那里,如今已是诸鬼眼中德高望重的师父座下大弟子。”
“再德高望重不也是个鬼君,缘何不一口气修成仙。”
“你不懂得,如今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了,我前几日去看望他,君上准许他谢世之后晋升上神,鬼君成神要修行两世,更加令人钦佩。见着夙离的时候,他还与我问起你呢。”
我有些惊喜:“原来我当真混得不错,连鬼界这头号人物也记得我?那我定要抽个日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