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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灰蒙地斗篷下面,是麝岚一张毫无生色的脸庞。
我惊道:“你怎么会跑出来了?还知道我们在这里?”
麝岚惨白如纸的脸颊带着浓重的虚弱:“我将你所说的珠子还给你,是不是我就会死?”
我道:“你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已经去了阎王门口报到,是我九哥去捉鬼做差,你扮成男装想混入天庭去。结果却被我九哥喜欢上了,这才将珠子借给你,让你来人间看一眼爹娘。”
“我信你所言,”麝岚咬着茶杯暖手:“我回去了就要受罚么?如此……当真是不值得了……我回来这一遭,让你们大费周章,还令我自己更难过,都是我的不是了……”
弗苏与我道:“你们女儿家聊聊,我去守着上仙。”
我点头,他冲我暖暖一笑,我便安了心。
“他是你的夫君么?”麝岚问道。
“啊?”我笑着摇头:“是我徒儿。”
麝岚苦笑:“我羡慕不得。仙子,你将珠子拿回去罢,我愿意随你们回去。”
我对她的决定丝毫不觉诧异:“你与他说通了么?”
麝岚赶在眼泪落下之前挤出一抹笑:“仙子,我十六岁那年遇见公上境宸。那一天突来的风雪阻挡了我与师父们继续狩猎的脚步,回宫的途中,见着了浑身是血的境宸落在雪水里,将身侧的雪都染得殷红。我将他带回宫,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总算是为他续了命。他有了生还的迹象,一直死死握着我的手。我从未被男子握过手,那时候是带着小女儿般的娇羞,第一次对他动了心。”
“三日之后,天暖,他终于苏醒。我没有求他以身相许,只是要他继续在府中养伤,待痊愈之后赶上科举,好光宗耀祖。那时候,我知道了他在老家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等他回去。我妒忌了,想法设法毁了他们的尺素,还百般殷勤地去对他好,目的就是让他能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那一天来得太突然了。我陪他偷跑出去游湖赏景,与他一起吟诵诗文,临表赋词。却不想一条百步蛇突然窜出,落在他的脚踝上狠狠咬了一口。我不知是哪里来得勇气,埋头为他吮吸出毒液,自己却误食中毒。”
“我窝在他的怀中与他说‘我救了你两回,你可不可以多看我一眼?’他抱着昏迷的我回了王宫,总算是将我救回来。父皇母后来到我床前,问我对他究竟是何意。是我千错万错,说已经与他私定了终身,被他见了身子。随即恩旨便下来,命他娶我为妻。他坐在我床前,我一直假寐不敢睁开眼睛看他,怕被他嫌弃,被他唾骂我无耻。可是……现在想起,我宁愿他骂我,宁愿他拂袖而去,却不是允诺了婚事,弄得到了最后,会让菁菁有了孩子,会让孩子没了……会让我的心死了,人也死了。仙子,你被心爱之人亲手杀掉,这种滋味你可受过?而今我成全了他们,特此来表明我的心意,愿意随你回去受罚。”
我难掩对她的同情,为她拭掉了眼泪。夜色深了,我道:“你这样来要我收回了珠子,还需为你的父王母后留一个交待,不然你无故过世,让他们刚刚因你死而复生喜悦一番之后又再一次坠入深渊,岂不可怜?如若公上境宸他真的不爱你,你也不必为了这样的男子令爱你的人受伤。”
麝岚点头,恳切道:“容我回去与爹娘告别,明晚子时,我会了无挂牵,届时等你们来带我走。”
我嘴上答应,她噙着泪眼起身,扎紧披风向我欠身迎着冷月离去。我不放心,隐了元神尾随她去。一路跟她回了宫入了公主府,见着公上境宸紧张地守在门外,一见着麝岚回来才总算是松了气:“岚儿,你去了哪里?我……我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已经死
了?”麝岚莞尔:“那样你不是会更喜悦?”
“岚儿……”公上扑过来将她锁在怀中:“别对我这样,别这样……”
麝岚乖乖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并不再挣脱,依旧是笑着,道:“境宸,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恨我好么?很遗憾我不能是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女人。也许偶尔你还会记得我,只是记得我的时候不要再恨我……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的报应已经来了,我不会再怪任何人,终归是我的罪孽,我不该抢了你,还毁了菁菁肚子里的孩子……”
“不!不……”公上境宸涕零,脸颊深埋在麝岚的肩窝中:“没有,没有,我从未恨过你,从未恨过……求你,求求你岚儿,再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求你……”
麝岚摇摇头,伸出手去回抱他,自嘲道:“若是我与你也有个孩子……不,还是不要有,你看,我又在幻想了,我真的该走了,我不该再奢求着回来看看你。境宸,我不想忘了你,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舍掉驸马的位子,带着菁菁离开……我不想……不想再回来看看父王母后的时候,还见着你们恩爱……我是不是很小气,很自私?对不起,也替我跟菁菁说一声对不起,我从没想过我会输成这样,对不起……”
“岚儿,岚儿……不,我谁都不娶,谁都不要了……岚儿!”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泪水滑过公上的脸面,我实在是心痛,不忍再看下去,仓皇忍着泪水回了花楼。
三个人的爱情不知谁对谁错,我倚在栏杆上想着,单纯的相爱真的只能是幻想么?弗苏正在屋内挨着已经醒了酒的九哥的谩骂。忽然想到,麝岚与我,也有多少相似之处。
弗苏揉着耳朵出来,见我正在痴痴看他,展颜:“如何?现在见着我都会想我了?”
我悱恻地问他:“我若是嫁你了,你会不会因为花骨朵怀了你的孩子而杀了我?”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瞬间又蒙上一层窃喜:“那你要先嫁给我才能知晓啊。”
我将脑袋埋进衣襟里去无视他的求亲。
我怎么能嫁给你呢弗苏?你忘了,我是被施了咒术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起来要说啥~~对太常舅妈好奇的可以去看看俺滴完结文《上神,您下流!》嘿嘿~☆、二十五章
算着晚上才会去收了麝岚的魂魄,我歇了一会儿起身,想趁着这在人间的最后一日好生出门子去逛逛。成日里待在这花楼,我都怀疑我身上也染了那些脂粉香,迫切地想出去透透气。
弗苏叹一声与我道:“你们兄妹间的感情是不是很不好?”
我微怔:“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道:“今晚顺利的话就能拿回珠子,也能带麝岚回去请罪,但是上仙失职的罪名也是担下了,你想没想过你九哥会受处罚,还有这般心思去逛街?”
我揪着嘴唇看他:“那要如何?留下来陪着他让我们三个人都闷闷不乐么?这也叫有难同当?”
弗苏扯出抹坏笑:“那不如有福同享,喊上上仙我们一同出游。”
在房里憋闷久了,九哥垂着脑袋迈出房门的那一刻,精神立马恢复大半,昂首迈步,稀奇百怪地扯着我与弗苏问东问西,探讨一件件在天上从未见过的物什是个什么来历。
此时此刻,一处玉器店前,九哥拎着一盏青花夜壶问我:“十五,这玩意儿嘴儿尖尖翘翘,是不是只酒觞?”
九哥幼时虽是跟着爹娘在人间待过,可升仙时也只有四五岁,哪里用得着什么夜壶,憋着了就冲着荷塘一泻千里,再挨顿揍罢了。我在行云观收徒弟的时候倒是见过夜壶,但却不曾见过做工这般精良的,人间真是稀奇,连个夜壶都弄得堪比玉器。弗苏在一旁无语地观摩着两个没见过市面的神仙研究一只夜壶,感慨道:“那不如就买一只回去留念算了。”
九哥正有此意,我也想学学人间讨价还价的模样,便拎起夜壶唤道:“老板,这个要多少银子?多过一千两我可不买!”
那老板许是见着我们三人身着不凡,非富即贵,而近年颜国又颇不景气,正巧有财主问津,眼神立即发绿,装出心善的模样:“姑娘好眼力啊!便宜着呢,五十两。”
弗苏那边正捧了只香炉在把玩,听见老板的要价险些吃下一口香灰:“五十两?”
我与九哥不懂行情,我偷偷拉过弗苏的袖摆道:“如何?五十两是多是少?”
弗苏展了笑容:“这个老板才是最识货的,坑钱都坑到神仙头上来了。”
我一听马上气极,鄙夷地瞪着那老板,拉过九哥道:“我们换个别家挑挑,这人太不地道。”九哥却傻兮兮地捧着那夜壶不舍得撒手,指着上面跟我说:“这杯子多好看,十五,你看,上面还有兰花呢。”
此兰非彼岚呐九哥。我摸摸他黝黑的手掌,那长年累月因握着鬼叉而磨起的一层层厚茧,让我看了着实心疼。我看着老板笑呵呵地模样,道:“五十两就五十两,你再搭我个别的。”
弗苏攥紧他手中的钱袋,用一种“反正是我掏钱你就可劲儿花罢”的眼神瞪着我。老板自然是笑开了花,指着他身后挂着的玉器图样问我:“姑娘自个儿选!爱挑哪个挑哪个!”
哼,他以为我当真是脑子笨?我就不信我挑不出个值钱的!
九哥自顾乐呵呵地抱着那夜壶摩挲去了,我打量了一番那些玉器,问弗苏道:“哪个好看?”
弗苏浅笑:“是玉都好看。”
我心里美滋滋,顺手指了他堂屋中间供着的一幅图画:“那就要那个玉玦!”
“嗳?”老板吃惊地回身顺着我的手指一瞅,赔着笑脸道:“嘿嘿,姑娘,那个玉玦咱们店可没有。莫说咱们店,天底下也就只有一块!”
我不悦:“那你是诚心不想做这桩生意了。方才问你你让我随便挑,现在我挑了又说没有!”
老板为难道:“哎呀姑娘,那块玉可是当朝麝岚公主七岁时亲手用整块玉石掏空刻下,浑然天成,传为佳话。只是可惜了,后来公主玩耍时不慎遗失,世人就再没见过。所以咱们玉器店都供着一副图腾,以表对公主篆刻手艺的钦佩。”
忽的,我望着那玉,一下子回想起那一日公上境宸自腰间掉下的玉玦,不正是这块?麝岚公主七岁便刻下,从此遗失,那玉玦怎会落在公上境宸手中呢?麝岚她自己知道么?
我拉过弗苏道:“我必须去看一看麝岚,你带我九哥先去找间酒馆吃饭,无须等我!”
语毕我便极速奔向王城内苑,希望还来得及,希望还可以让麝岚与公上境宸将心剖开面对彼此。
隐了身闯进麝岚的寝殿,公上境宸正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整理妆台的麝岚。她今日穿了件极为寻常朴素的白衣,支开了所有侍女内侍,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脂粉玉钗。
“你并不会想留着我的东西罢……可惜我也带不走。”麝岚平静地离开铜镜前又走到书桌旁抱起那一副画来:“劳烦你,就将此物随我一并葬了。这是你唯一送过我的东西,生无可恋,我只要这个罢了,至于其他的,就随便你处置。”
公上不言,哽咽地凝着她,麝岚见了,别过头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能对我说些好听的么?你不必担心,我做了鬼之后,不会回来寻你的。”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容分说也顾不得羞耻,上前靠近公上境宸,一把就将他的裤子扯下来了!
“啊——你做什么!”
麝岚惊慌地捂住眼,原本哀怨的气氛被突然无故掉了裤子的公上境宸弄得一下子暧昧了。
“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