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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钗?老田头儿,这钗子前几日不是被人投得了吗?怎么又到你手里了?哦,我明白了,你嘴上说这钗子是独一份儿,其实都是骗人的,你那口袋里不定有几十上百支呢。”
田老头儿心里有鬼,嘴上便也不再驳他,他站在摊子前,冲过路的人们吆喝起来,可是驻足的人稀稀拉拉的,再也没有前几日众人围观的景象。
裴然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块衣料朝前走,听到老田头儿的声音,下意识的回了下头,可就这一下,却把他的目光牢牢的锁住了:那只蝴蝶玉钗正稳稳的躺在摊子最前面的盒中,它的颜色似是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更深了些,却也更加摄人心魄了。
裴然站住,呆呆的望向玉钗,脑海中却浮现出方才绸缎铺中发生的那一幕:那块上好的鸿漓锦别说买,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就这样被秦校尉送给了一个青楼女子,而他的玉儿,却只能穿着手上这块普通的绸缎,这实在不能不让他的心里产生触动。
“公子啊,要投箭吗,一个铜板投五次,只赚不亏的买卖。”老田头儿见终于有了主顾,陪着笑脸迎上来。
裴然没有犹豫,他拿出用来置办礼品的一吊铜板,塞入到老田头儿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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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遇
谢小玉站在人群中间,“各位乡亲父老,今天是小玉最后一次登台表演,就不用鸟笼子骗大家了,我今儿给大家来一曲百鸟朝凤,算是感谢这么多年来各位对小玉的厚爱。”
“小玉啊,你为什么不再登台了,是不是要嫁人了?”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谢小玉笑着不说话,紧接着,一阵喜鹊的鸣叫声从头顶落下,落在围观的人群里面。大家伸着脖子寻找,找了半天,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喜鹊,不过是又被谢小玉给骗了,不禁一个个被她逗得哈哈个不停。
又过了一会儿,山雀、灰雁、戴胜、凤头鹃一群群的飞过来,在人群里面穿梭,叽叽喳喳,争执不休。头顶呼的一声长啸,鸟儿们霎时静了下来,一阵萧鸣由远及近的飘来,悠远缠绵,令听者动容。
“凤凰,是凤凰的鸣叫啊。”
大家都凝望着头顶,仿佛那里真的游弋着一只金色长尾的大鸟一般。
“好。”一声叫好从人群后面传过来,谢小玉被这声音唬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一个一身华服的人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他的个子比大多数人都高出一个头,所以即便走在人群里,她还是能将他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眉眼凌厉,一副倨傲姿态,眼睛微眯着,目光在谢小玉脸上流连,久久都不愿离开。
“秦大人,是秦大人。”人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几个人甚至慌忙退了出去,避免和他产生任何可能的关联。
秦应宝走到谢小玉身前,见她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看着自己,便猜出她一定不知自己的身份,他也盯着她,嘴角抿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旁的小厮却早已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推了谢小玉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你这丫头,见了秦大人怎么也不跪拜?”
谢小玉扶着地刚欲站起来,却被秦应宝拉住胳膊扶了起来,她心生嫌恶,将那只手用力推开,“秦大人,我大宋律法并没有规定见了普通官员要跪拜吧,您又不是当今圣上,这礼数未免太讲究了点。”
听她这么说,众人都为她提了口气,那秦应宝是什么人,他本就是纨绔子弟,又娶了侍御史的女儿,平日里莫说他,连身边的人都在新安城里横着走路,可以说是新安一霸,根本没人惹得起,今天被谢小玉如此顶撞,怕是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谢老大也赶紧跑过来,拉着女儿的胳膊,让她向秦应宝陪个不是。
可那秦应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嘴一笑,“姑娘教训的是,他们平时张狂惯了,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说完,他斜了那小厮一眼,小厮见情势不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左右耳光轮换着抽自己的脸,一边“爷教训的是,姑娘教训的是”兀自说个不停。
谢小玉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她见小厮的脸已经被扇肿了,刚想出手制止,手心里却被塞入了一样东西,低下头,才发现那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宝,再抬起头时,看见秦应宝皮着张脸冲她笑,“姑娘之才,着实让秦某人惊艳,今天我府里有些急事,明日,我再来这里找你。”
谢小玉不愿同他多做纠缠,心想着反正明天自己也不在这里了,于是随便答应了一声,又将那金元宝递了回去,“秦大人,您若是觉得我唱的好,随便赏几个钱便是,这元宝未免太贵重了些,小玉受不起。”
秦应宝哈哈一笑,扭头穿出人群起身上马,“姑娘这把好嗓子,再多的珍奇珠宝都换不回来,一块金元宝,又算得了什么。”话毕,马儿扬起一阵烟尘,一队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谢小玉站在原地,轻轻的叹了口气,刚要和谢老大一起收拾摊子回家,却看到裴然从拱桥上连蹦带跳的朝自己跑过来,他的手上,仿佛托着一抹耀眼的红光。
人没到,他的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小玉,小玉,你看,我把什么给你弄回来了。”
气喘吁吁的站定后,还来不及歇口气,他就将手里的东西举到谢小玉面前,“蝴蝶玉钗,它真的被我投到了,真是上天垂帘,我第一箭就投中了它,你没看到啊,那田老头儿气得脸都变色了,钱也没收我的,就让我走了。”
谢小玉心疼的帮他把脸上的汗拭掉,“你也是的,干嘛还是不死心,又去投那玩意儿,还跑的一身汗,一会儿着凉了可怎么办?”
裴然只嘿嘿的傻笑,麻利的将蝴蝶玉钗插进她如云的乌发中,他转正她的身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会儿,悄声在谢小玉耳畔说道,“夫人,你真美,就像画中的女子一般。”
谢小玉登时羞红了脸,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一时间感慨万千,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伸手抚上头上的发钗,钗子很凉,冰的刺骨,谢小玉猛地缩回手指,脸上的柔情被洗涤殆尽,她望着裴然,忽然想紧紧的拥住他健硕的身子,仿佛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了似的。
***
迅儿把一块排骨夹到常远的碟子里,“爹爹知道你母家在秀州,专程找了个从那边来的厨子做的,酸中透着甜,很好吃的,你快尝尝。”
常远看着碟子,一动也没动,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前的那块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地方,谁都无法进来,只有他自己和四面压抑的墙壁。似乎也只有在那里,他才是安全的。
程牧游和蒋惜惜站在门外,朝里面的两个孩子注视了好久,蒋惜惜实在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你就这么放心让迅儿和常远单独待着吗?毕竟那个血脚印就是他的啊。”
程牧游头也不回的看着房内,“我已经让晏姑娘看过了,她说常远现在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附在他身上的恶鬼已经走了。”
“正常吗?”
程牧游终于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常远这副样子,我才让迅儿陪着他,他刚经历过如此变故,对谁不会信任,除了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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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蝶影
蒋惜惜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发自内心的赞许道,“大人宅心仁厚,在常宅的时候便护着那孩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问他半句有关案情的问题,现在又让迅儿不去学堂,成日伴在常远左右,常押司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感到欣慰。”
程牧游摇摇头,“倒不是我不问,即使我问了怕也没什么用处,常远的内心现在完全锁死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除非他自己打开心门走出来,否则就算是严刑拷打,也别想逼他说出半句话来。”
门内传出迅儿的叹气声,原来他将所有的菜式都试了一遍,常远却还是不言不语,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盘子,似是对所有的食物都不感兴趣。
蒋惜惜也有些着急,“大人,这几天他只以一些薄粥果腹,还是勉强喂进去的,再这么下去,我怕这孩子的身体会吃不消。”
程牧游却看着室内,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出了一个完全不搭嘎的问题,“惜惜,你去常家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人?”
蒋惜惜楞了一下,却见他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于是只好答道,“只有常氏夫妻和常远在家。”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突然瞪圆了,“对了,那天是常夫人在亲自端茶送果子,我记得常押司说他们家的丫鬟回家里过年了,第二天才能回来,所以由夫人亲自接待,大人,这就是说,案发当日,应该还有一个人在场,就是常家的丫鬟。”
程牧游点点头,“这就对了,为何常远对秀州菜会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家掌勺的人并不是常夫人,而是另有他人,这下事情便明了了,只是,”他又蹙起眉毛,“那丫鬟若在场,为何没有找到她的人或尸首呢,她现在人去了哪里?”
***
蒋惜惜将春梅带进来时,她还在不停的抹着眼泪,见到程牧游时,她“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我就知道那东西有问题,可是夫人不信,非说我心高,故意勾引她相公,现在出事了,可怎么办好啊。”
蒋惜惜在一旁轻声说道,“春梅在事发前一天被常夫人赶走了,当天便回了乡下,今天我去找她,她才知道常家出事了。”
程牧游看着春梅,“那个东西?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那只玉钗,蝴蝶玉钗,”说道这四个字时,她的声线微微的抖了一下,“夫人把那东西拿回来时我就觉得它邪门的很,哪有这么红的玉啊,简直像人血凝成的似的,可是夫人喜欢的很,带着它都舍不得取下来,还说自己捡了大便宜”
“春梅,说重点,你为什么会被常夫人赶走。”
春梅咽了口唾沫,“那天,我收拾屋子来着,结果一不小心将桌上的木匣子碰掉了,玉钗落在地上,吓得我魂差点都飞了,它要是被我摔碎了,夫人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赶紧将它捡起来,还好,它一点没磕到,还是那么红得耀眼,就像老家的石榴籽似的”
“重点。”
“哦,我拿着它,手心忽然变得好热,心跳也快了起来,口干舌燥的,身体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想把它带到头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蛋红扑扑的,眉眼似乎也比以往秀气了不少,心里便想着若是插上这根玉钗,那一定会更漂亮了。鬼使神差似的,它就已经被插到了我的发髻上,可是我看着镜子,却越来越觉得里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了。不瞒大人,我从小在地里做活,风吹雨淋的,皮肤糙得不得了,可是镜中那个女人,皮肤嫩的像是一吹就破似的。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肯定是这钗子的问题,所以抬手就要将它摘下。可是还没碰到钗子,镜中的那个人却又换了另一幅脸孔,”她砸了下嘴巴,像是不愿再回忆一遍似的,“那张脸白糊糊的,五官好像都融到了一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的左下方有一个指头肚大小的黑洞,不知道是鼻子还是嘴巴,可能,她就是靠着这个洞吸气的吧。大人,你说我傻不傻,明知道镜子里是个死人,却还在想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后呢?”
“然后,我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次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