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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牧游淡淡扫那瓷瓶一眼,“放着吧,这里虽然简陋,但是好歹也有张床睡,你也回房早点歇着吧。”
蒋惜惜行了一礼,退出房外。程牧游拿起桌上的药瓶,刚想打开,却听到一阵闷雷带着摧毁一切的架势从西北方滚动过来,响彻天际。他原以为雨点会紧跟着落下,可是直到上完药,外面还只有电闪雷鸣,半滴雨水都未落下。
***
第二天天刚亮,程牧游四人就来到了刘大户家门外,徐子明本来坚持要跟过来,可是程牧游坦率的告诉他,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非但帮不上忙,反倒会成了他们的累赘。徐子明最听他的话,于是便乖乖的留在客栈,静心养伤。
刘家大院占地约有一亩,从院外看,整座院落威严高大,整齐端庄,门口两只傲然而立的狮子更是昭显出主人的气派。
蒋惜惜看着悬挂在门口那两只随风招摇的红灯笼,悄声说道,“大人,这刘家可真够扎眼的,在这么破败的小县城里,建了如此一座气派的院子。”
程牧游同蒋惜惜一样看着灯笼,只不过,他的目光却被上面一层半指厚的灰尘吸引了,“刘家大院修的如此雄伟,可为何这门前的灯笼却像是几日未换了。”
闻言,蒋惜惜也回过神来,“是啊,大人,难道刘家的人都不在这里?都出远门了?”
正想着,北边走过来一个拉着板车的老头儿,车里放着罩着白布的几块豆腐,他一边将卖豆腐几个字喊得震天响,一边朝刘家走来,来到院门口,看到伫立在门前的几个人,老头儿站住了,擦了把头顶的热汗,“你们几个围在刘家门口做什么?”
蒋惜惜怕被他识破身份,赶紧陪着笑走上前,“老伯,我们是刘家一门远房的亲戚,一路奔波到此,只为寻亲。”
老头儿将几人上下打量一番,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寻亲?我看你们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咯,刘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已经失踪了多日,县令大人都遍寻不着,你们又如何能将人找出来。”
听到这话,蒋惜惜大吃一惊,“刘家人全部失踪了”
卖豆腐的老头儿在脖子后面抓了几把,漫不经心的说道,“可不是,都失踪了半月有余了,他家那几个邻居几天见不着人从刘家大院出来,便进门查看,谁知道,院里屋里,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对了,这刘家的桌子上还摆着饭菜,邻居们发现时,都馊了,显然是放了好几日,还有啊,屋里的衣服用品都放的好好的,大门也没栓,可见这刘家人完全没做出远门的准备。好好的一间宅子,什么都在,单单人不见了,你们说怪不怪。”
“县令大人也没找到人吗?”蒋惜惜焦急的追问。
老头儿摇摇头,“邻居觉得刘家情况不对劲,当天就报了官,可是咱们那位县令爷派衙役在县里寻了几日,也没有找到人,于是便寻思着他们可能是出了远门,由于走的太急,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做准备,”说到这里,老头儿朝路边呸了一口唾沫,“您们说说这叫什么话,连我一卖豆腐的老白丁都知道,刘家的事没那么简单,可是这位县令老爷,却只找了几日便草草了结了此案,真是个蠢物,我听说,那几天,他刚迎了新姨娘上门,陷在温柔乡里爬不出来,哪里会顾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事情。”
听他骂完,程牧游在一旁轻声问道,“听您的意思,刘大户家在辽阳县的名声还是不错的,所以大家才都为他惋惜。”
老头儿瞅他一眼,“看来你们真的是远房亲戚,彼此之间都不太来往了,那刘成茂虽然是个生意人,却一向老实敦厚,买卖做的再大,也没有忘了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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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淤泥
见卖豆腐的老头儿越走越远,蒋惜惜才将目光重新转向门前悬挂的两只红灯笼上,神色木然道,“原来,这刘大户一家竟然失踪了,怪不得迟迟没给李承业送银子过去,而且听那老头儿的意思,这刘大户品行端正,应该不会随便赊人银钱,可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了,”她满面愁容的看向程牧游,“刘大户一家是在半月前失踪的,按时间推算,那时史今和史飞应该尚未到辽阳,如此说来,他们兄弟两人根本未见着刘大户,但是,结局却和刘家人一样,也是莫名不见了踪影,所以他们两人绝不是因要账引起纠纷才被人谋害,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更想不通这两件事之间的因果了。”
程牧游面色不动,声音却比方才低沉了很多,“史飞史今是以公家的身份来到辽阳县的,你说,若是他们没有找到刘大户,下一步会去找谁?”
蒋惜惜眼前一亮,“他们一定会去找这里的县令老爷,向他打听事件的来龙去脉,还有可能请求他的帮助。”
程牧游点头,“不错。”
蒋惜惜急道,“那大人,我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到辽阳县衙去一趟吧。”
程牧游望向身侧那座没有半点人气的大宅,“在去县衙之前,我还是想先到刘家宅院中看一看,刘家这么多口人在这里无故失踪,我想我们说不定能在这座大宅中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话毕,他扫了蒋惜惜和两个衙役一眼,几人心领神会,趁着早晨街市冷清,随着程牧游一起转到一处偏僻的院墙处,依次从墙头跃进院子。
刘家大院布局严谨,建筑考究,飞檐斗拱高耸,墙体平滑如镜,青砖灰瓦,雕梁画柱,十分的雍容华贵,在周遭矮小民房的环绕下更显得鹤立鸡群。只是,这本该人来人往的院落中,却清灰冷灶,连屋内的地板上都铺上了一层尘土,一踩就是一个鞋印。
程牧游看着这座冷冷清清的院子,心里略一思量,便回头对蒋惜惜几人说道,“四下查看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可疑的踪迹,记住,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可以放过。”
三人得了令,朝刘家大院的不同方位走去,程牧游则独自一人顺着甬道来到后院的花园中,这里花草茂盛、香气宜人,除了花草树木,最显眼的就是靠围墙处用青砖筑起的一座类似烽火台的小亭子了。亭台整体有二层楼高,有阶梯徒步可达,上边建一座六角飞扬似雄鹰展翅的亭阁。
程牧游拾阶而上,默念出牌匾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瞻月亭。
他低头沉思:瞻月,登临此处即可望月,倒是好寓意。
这么想着,人已经来到了亭中,抬头临望,只见斗拱叠出,飞檐六挑,东可观日出,西可望夜月,是一处极佳的观景场所。
程牧游趴在栏杆上俯望,从这个位置,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刘家大院所有的院落和房屋,就连蒋惜惜他们几个身在何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晨曦笼罩下,整座宅院显得如此的静谧祥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突然,他的眼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晃了一下,将手搭成凉棚眯起眼睛朝亮光处望去,他看到院墙边上有一只布娃娃,四肢摊平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而刚才刺痛他双眼的,就是布娃娃脸上的两只眼睛,它们是用两只琉璃扣子缝上去的,被朝阳一照,闪出炫目的光彩。
程牧游快步走下楼梯,来到院墙旁抓起布娃娃,起身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院墙上面镶嵌了一座小小的木门,门没锁,微微露出一角缝隙。
他静住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收紧,像是被一只巨大而冰凉的手牢牢攫住,一丝跳动的空间都没有留下。背后的冷汗似乎是在顷刻之间长出来的,顺着背部流到脚跟,将浑身上下浸的冰凉。
不过只犹豫了一会儿,他便将心里的恐惧暂时压下,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外面很幽静,走出去便能看到一座秀气的青山,山与宅院之间,只隔着一座荷塘,这个时节,荷花正盛,粉灿灿的,就像天边刚染上了色彩的朝霞,田田荷叶弥望开去,积满了一塘绿波,看起来煞是喜人。
程牧游走到荷塘边上,蹲下身朝里望,只见碧色无边,荷叶像撑开的一张张绿伞,轻浮于湖面。芙蓉朵朵,如思春少女的面颊,饱满而又多情。
可是,纵使如此景致,也没能让蹲在池边的程牧游缓过劲儿来,此刻,他身上的寒意更加深重了,冷汗已落,身后却像贴着一层薄冰,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手一松,那只破旧的布娃娃顺势而下,落在水面上,冲破了荷叶的阻拦,朝水底坠去。
程牧游起身去抓,然而,手指触碰到水面,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弓着背,手冲着荷塘探到半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僵紧异常,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蒋惜惜从里面钻出来,“大人,原来您在这里,我找了您好久,”见程牧游迟迟没有说话,她向前走近了几步,“大人,您怎么了?弯着腰看什么呢?”
“池塘里有人,”程牧游嘶哑着嗓子说出这几个字,“人在荷塘里,埋在淤泥下面。”
***
二十三具尸体从荷花池中被挖了上来,由于河水温度低,再加上他们都被埋于淤泥之中,所以尸体还没有腐败的特别厉害,但是腐败的不厉害却不代表一点也没有腐败,毕竟已经死了半月有余,再加上足足有二十三口人,所以尸臭味传遍了整条街道,也引来了数百名围观的群众。
辽阳县令曲正坤站在人墙的最前面,用一方手帕堵住口鼻,嫌恶的看着前面那些裹满了淤泥的尸体,冲一旁的衙役问道:“是谁发现他们的,将他带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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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疑点
那衙役朝旁边一指,“大人,这些尸体就是他们几人发现的。”
曲正坤侧头一看,这才看到尸体旁边蹲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他正对着其中一具尸体蹙眉沉思,还毫无惧色的擦掉了那尸体脖子上的黑泥,将脸凑近仔细观察。他身后,还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几人也是一副凝神思索的模样,和旁边那些或害怕或好奇的平头百姓们截然不同。
曲正坤清了清嗓子,“你们几个人也忒不守规矩了,这些尸体官府的人还未看过,你们怎能随意触碰?”
那几人似是完全沉浸在思绪中,对曲正坤的话竟然完全没有听进耳朵,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更是扳起尸体的脑袋,扒开头发仔细的检查着更深处的头皮。
小衙役见县令老爷的话都没人做出回应,三五步走到那几人面前,食指一竖,“你们几个,我们曲大人的话竟然都敢不听,真是吃雷公屙火闪,胆大包天。”
专心致志的几人被他的话惊了一跳,那红衣女子转过头,脸上瞬间滑下两道泪来,她“咚”的跪在地上,冲曲正坤磕了几个头,“青天大老爷,我们从新安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投奔我这远房表叔,谁知,谁知刚到这里,竟发现他们全家死于非命,这可让我们如何是好啊。”
她旁边的几个男子也面露戚哀之色,有的还不停的抹着眼角,也跟着跪下,“大老爷啊,请您明察此案,为刘家这冤死的二十几口人伸冤啊。”
原来程牧游方才在荷花池中,看到了淤泥里的若隐若现的一张人脸,他大惊失色,忙同蒋惜惜一起费劲力气将那人打捞起来,可是在捞人的时候,他们竟然发现埋在这荷花池里的远不止一人,大致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余人不止,根据尸体的数量和腐烂情况,程牧游便大致猜出了他们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