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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官人一人所杀,民妇也只不过比您早一步察觉而已。”
此话一出,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程牧游于是让随行的衙役把村民们赶出董家的院子,这才对董夫人问道,“你的意思是,那董老夫人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害?”
董夫人“唔”了一声,断断续续道,“官人和母亲表面和睦,实则因为家里的生意早有积怨,官人想趁着年轻,多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母亲却嫌他青涩,总是不愿意放手,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便有了嫌隙。这半年来,他们之间基本上没几句话,官人甚至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这些家里的仆人们都是知道的。”
程牧游皱起眉头,“可是这些琐事,也不足以让董宗源杀人吧,我打听过了,他父亲死得早,他是董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母子之间的感情比一般人家还要深厚一些。”
董夫人抽了下鼻子,“大人这些话,民妇倒是不敢认同,有些事情在旁人看起来是小事,可是在当事者心里却不一定了。官人曾多次向我诉苦,说母亲不信任他,宁愿把生意交给旁人都不交给自己人。他还说,母亲其实是看不起他,从心眼里轻视他,这种感觉,他从小就有,已经忍受了几十年。”
说到这里,董夫人又轻轻抽泣了一声,缓缓说道,“大人,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鄙视是什么感觉,民妇虽未经历过,却也知这其中滋味定不会好受,况且那个人是生他养他的母亲,逃不开也避不掉,这一辈子都要在这重压之下生活。”
听到这里,程牧游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曾替董宗源想了数种杀母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想到了点子上。
这个男人,竟然是为了摆脱,是为了逃避,才对亲生母亲下手的,原来这世上最难以承受的压力,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施加的。
“董宗源杀死董老太太,你全然不知情?”程牧游看着董夫人,轻声问道。
“民妇不敢隐瞒大人,母亲死的前一日,第一次与官人发生了口角上的争执,官人想去别处自立门户,母亲却不准允,于是两人大吵了一场,不欢而散。正因为家宅不宁,所以第二天,民妇才带上丫鬟到寺中求签祈福,回来之后,官人便告诉我母亲身体不适先睡下了,可是到了早上,下人们便发现母亲的身子凉了。这些事情,家里的人均可作证。”
听她这般说,蒋惜惜也在一旁跟着说道,“大人,那晚属下潜进董家,听到了董宗源和董氏的谈话,言语间她确实无与董宗源共谋之意,这点,属下倒是信她。”
程牧游点点头,“你是何时发现董老太太是被董宗源所杀的?”
董夫人长叹了一声,哽咽道,“我是最了解官人,他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我发现他神色紧张,便已经觉察出不对。后来,他又不让别人触碰母亲的尸身,只同我一起给母亲换上寿衣,而且,当我询问起母亲脖子上的硬块时,他更是吓得站都站不稳,那时我便猜出,此事必定是他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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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养女
屋外天寒地冻,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着,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
屋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右耳做了“拨霞供”,这是寒冬最流行的美食,用野兔肉做成锅底,放于风炉锅中,汤,如浪涌江雪,红色的兔肉片在蒸锅中频频摆动,如拨晚霞一般,故取名“拨霞供”。
晏娘不食肉类,喝过一碗粥后,便坐于桌边帮迅儿夹菜。
迅儿连喝了几碗汤,痛吃了几大块肉后,终于撑得受不住,直叫着要出去走几圈,消化消化。蒋惜惜于是给他披上斗篷,带上皮帽,陪着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走,屋内便剩下程牧游和晏娘两人,程牧游斟了杯酒,又把晏娘面前的杯子倒满,这才冲她举杯道,“迅儿这小子这几日是越发用功了,每天读书到凌晨,这全是夫人的功劳,我敬夫人一杯。”
晏娘拈起酒杯,仰头将杯中之物全数喝掉,这才以手撑腮,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里的残留的几颗米粒,唇边不自觉抿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倒是好久都没人陪我喝过酒了,右耳那家伙,一沾酒便醉的不省人事,与它喝酒最没意思。如此看来,嫁给大人到还有些好处,至少我多了个酒友。”
“酒友?”程牧游重复了一遍,也跟着笑道,“也罢,能做夫人的酒友,我也知足了。”
说完,他便跟着将酒一饮而尽,用手背随意在唇边擦了一下,接着说道,“蜾赢的事情夫人可想明白了?”
晏娘盯着炉中冒出的热气,轻轻摇头,“那妖道的法力何其高强,我倒不信区区一只小虫会对他形成威胁。”
“可是夫人有没有听过‘螟蛉有子,蜾赢负之’这句话?”
晏娘抬头看他,轻声道,“蜾蠃有雄无雌,没有后代,于是捕捉螟蛉来当作义子喂养。据此,后人将被人收养的义子称为螟蛉之子。”
程牧游摇头,“这只是民间的传说罢了,南朝时医家陶弘景,不相信蜾蠃无子,决心亲自观察以辨真伪。他找到一窝蜾蠃,发现其中雌雄俱全。而这些蜾蠃把螟蛉的幼虫衔回窝中,是用自己尾上的毒针把螟蛉虫刺个半死,然后在其身上产卵。原来螟蛉不是义子,而是蜾蠃后代的食物。”
晏娘耸耸肩膀,“义子也罢,食物也罢,这同那道人又有何关系呢?”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不过我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复杂,或许真相就在眼前,我们却触碰不到。”程牧游缓缓说道。
晏娘又喝了一杯酒,拿起空杯冲程牧游晃了晃,“世间之事最怕强求二字,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放下不想,还是及时行乐的好,大人,不,官人也喝了吧。”
她杯底已空,程牧游便只得跟着干了,晏娘一向喜欢爽快之人,再加上今日多喝了几杯,话便有些多了,摩挲着杯沿冲程牧游说道,“说起螟蛉之子,我倒又想起一事,那江南水乡扬州,倒是有很多螟蛉女。”
“螟蛉女?”
晏娘哼了一声,“扬州一直是两淮盐商的聚居地,这些盐商富甲一方,生活之奢靡,足可与皇家媲美,他们的富足也养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业,‘螟蛉女’就是其中之一。”
“螟蛉女是指养女?”
晏娘抬头冲他一笑,她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妖娆,“养女?是,那些富商确实对外宣称这些女孩子是自己的养女。”
程牧游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对外宣称是养女,实则”
晏娘把玩着杯子,声音中多了一丝寒意,“在扬州城,出生于贫苦人家且面目姣好的女孩子,长到七八岁时,就会有牙婆领去收养。牙婆将幼女买回来后,会专门请人调习其样貌神态和体型着装,并教以歌舞琴瑟、针线女红,甚至,房中秘术。”
“当然,所有这些煞费苦心的培育都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至十一二岁时,这些‘螟蛉女’在各方面都具已成熟,这时,就由养她们的牙婆向愿意出钱买人的贵官公子、豪商巨富举荐。”
“买一个养女,一般要用百两银子,而这个女子的生身父母,得到的卖女身银多不过一二十两,其余的均付给牙婆。而被人收养的螟蛉女们,运气好的,颜色未衰之前尚享尽富贵,运气不好的,被正妻杖毙的、投井的也大有其人。最后被挑剩下的螟蛉女则更加可怜,她们会被送入烟花柳巷,秦淮河畔就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风炉锅下面的火熄掉了,汤水渐渐凝成一团,程牧游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冷掉的肉汤,低声道,“我只知螟蛉可怜,自己的孩子被蜾赢当做食物吃掉,却不知这世间,还有如它们一般可怜的女子,不,她们比螟蛉更可怜,螟蛉还只是被吃掉,她们却是受尽屈辱折磨,最后依然无法为自己某得一条生路。”
晏娘又喝了一杯,冷笑道,“佛说,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会憎怨、求不得。只是这些女孩子,尝到的苦楚比常人要多得多,”说到这里,她冲门外喊道,“右耳,再添些炭火,锅子都凉了。”
右耳应了一声,端着炭盆走进屋来,用夹子把发红的炭块放在风炉锅下面,又用扇子扇了几下,可是炭火不旺,锅子始终沸不起来。
它有些焦急,索性趴下来,对着炭块一阵乱吹,然而火没升起来,他脸上倒被碳灰熏得黑乎乎的,把晏娘逗得笑出声来。
程牧游见右耳急得抓耳挠腮,忙对它说道,“别急,火没这么容易烧起来的,你去拿些菜油洒在下面,应该就能升起火了。”
右耳答应着朝屋外走,可是还未迈过门槛,却听程牧游的声音又一次在背后响起,不过这次,他的声音紧绷绷、干巴巴的,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不对,那火怎么会着的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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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结怨
黑夜如一只巨大的手,把虞山村整个笼住,密不透风。
董夫人独坐于院中,神色戚哀地凝望着没有无星的夜空,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一个小丫鬟走进院子,给她披上件狐皮大氅,悄声安慰道,“夫人,您莫要太伤怀了,您的身子本就不好,可要保重自己啊。再说现在老夫人和少爷都不在了,这董家上下的事务还需要夫人料理,您自己可不能先撑不住了呀。”
董夫人无力地点点头,轻轻抬手示意她下去,小丫鬟于是摇头叹了一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出院子,将董夫人一人留在院中。
一阵寒风吹过,把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大氅吹得如一面旗帜,“哗哗”直响,她站起来,用指尖将眼角的泪钩掉,抬步朝更深的夜中走去。
如董宗源所说,那里很拥挤,到处都是闪烁的眼睛,可是她却不怕,因为现在,她是它们的英雄了。
“藤壶,你怎么不哭,你看她们,饿得受不住,哭天抢地的,把窗户纸都抓破了。”
“她们越哭,婆婆就越不高兴,不高兴,自然就不会放吃的给她们,所以我才不哭。”
“年纪不大,人倒是个伶俐的,明日我跟婆婆说说,让师傅们教你弹琴吹箫,吟诗写字,说不定你还真是一块好料子。”
“藤壶姑娘,快跑,夫人找到这里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上一个爷带回来的姑娘,就让夫人用藤条活活抽死了。”
“爷在哪里?他就这么舍了我,自己走了?”
“哎呀,这个时候了,你还指望他呢?这家里的事啊,都是夫人做主,少爷在她面前连半个屁都不敢放。那姑娘,他棺材都没给准备一副,直接让小的拉到野外给扔了。”
“那那我我该躲到何处?”
“爷让我把您带到王公子家,暂且在那里避一避,等风声过去了,他再把您接回来。”
“王公子?那人我见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怕到了那里,他会”
“藤壶姑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容得你深思熟虑,有少爷在,王公子不敢怎样,快随小的去吧。”
“把她衣服扒了,放进篮子,扔到井里,听话了,再提上来,不听话,就一直在下面冻着,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这犟脾气。”
“爷,岁末天寒,井水都快冻上了,把人这么扔进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人命咱们府里出的还少吗?你怎么还怕上了,就照我吩咐的做,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