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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冰凉的小手探到了蒋惜惜的额头上,将她吓了一跳,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迅儿。”当看清楚那个站在床边的小小的身影时,蒋惜惜不禁舒了口气,冲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惜惜姐姐,你终于醒了,迅儿在这里守了你几日,就怕你再也醒不来了,”迅儿将整张脸凑过来,温暖的气息喷在蒋惜惜的颈窝里,“你身上一直烫得很,爹爹说你得了热病,要好好休息。不过刚才我试了试,热好像褪去了,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好了?”
蒋惜惜摸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姐姐没事了,伤口也感觉不到疼了,再过几日就可以陪迅儿玩儿了。”
迅儿在她脸上温柔的亲了两下,仍将头放在她的胸口,“惜惜姐姐,你方才是做噩梦了吗?我看你眉头锁的那么紧,身子也紧绷绷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姐姐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我藏在一个捕兽的陷阱中,躲避辽军的追杀,那晚,漫山遍野都是辽军,他们举着火炬,映红了整个天幕。”
“可是,”迅儿将头抬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一个小女孩儿呢?”
蒋惜惜被他问得一愣,“满村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就剩下我一个,也许,他们是想斩草除根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程牧游的身影出现在门间,看见蒋惜惜醒了,他赶紧掩饰掉脸上的愁容,换上副轻快的表情冲着她走过来。
蒋惜惜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她从床榻上坐起身,焦急的询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看起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程牧游帮她把被子掖好,浅浅一笑,“新安府每天大事小事没断过,我发愁也是正常的,既然当了这县令,哪里还能指望高枕无忧。”
迅儿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惜惜姐姐,我知道爹爹为什么发愁,他自从收到了祖父的信,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陪迅儿玩耍都心不在焉的。”
程牧游拍了一下迅儿的脑门,“功课做了吗?几天没去书院了,小心明天扈先生训你。”
迅儿吐了吐舌头,“扈先生才不像爹爹这般严厉呢,他从来不打我们板子的。”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却一点一点的挪到门边,“惜惜姐姐,我去读书了,明天放了学再来看你。”
“迅儿,”蒋惜惜叫住了他,“明天我送你去书院。”
“不要勉强自己,你的伤刚好。”程牧游不放心的说道。
“大人,只是一点刀伤罢了,我现在办不了案,难道连接送迅儿都不成了吗?”
“惜惜姐姐,一言为定,明天一早我来找你。”迅儿说完这句话,便高高兴兴的朝门外走去,一会儿人就看不见了。
“大人,”蒋惜惜没有打算放过程牧游,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老爷信上究竟说什么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程牧游轻叹了口气,然后从床沿站起身,“父亲让我尽快对栖凤楼放行,同意批地。”
蒋惜惜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老爷……真的这么说?可是,他不是最痛恨开办青楼的吗?我记得他曾说过,就是这些歌舞升平和醉生梦死,迷惑了官兵和民众的心智,造成了现在日渐式微的局面。”
程牧游苦笑了一声,“我也不懂,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都有不得不违背心意去做的事情吧。”
“所以大人同意批地了?”
程牧游没有回答,蒋惜惜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一向在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男人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独。
不知不觉中,她感觉到有湿意爬上眼角,于是赶紧擦了擦眼睛,脸上换上一抹笑意,“先不说这个了,大人,那个救了我的人去哪里了,惜惜还没有谢过恩人。”
程牧游转过头,“我倒忘了,惜惜,你猜他是什么人?”
“看打扮倒像个纨绔子弟。”
程牧游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就圣上面前的红人,御前带刀侍卫,刘叙樘。”
“刘叙樘?他来玉泉镇做什么?”
“皇上本就对粮食失窃一事极其重视,再加上泉湖里打捞上来二十余具尸体,影响甚大,所以便派人亲自来督办案件。”
“那他人现在去了哪里?”蒋惜惜问道。
“他去了玉泉镇,说是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调查清楚,才能回去禀明圣上。”
“新安府已经结案,难道他信不过大人?”蒋惜惜面有疑色。
“刘叙樘本就是皇上直隶的官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若能将荆云来所犯之事调查清楚,也算是替那些佛塔中的女子们洗脱冤屈了。”程牧游看了蒋惜惜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飘飘的转了一圈又落回到自己眼底,“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蒋惜惜笑了笑,“刚才还觉得体虚,现在听说那老畜生的恶行会被翻个底朝天,顿时浑身上下都有力气了,”她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举起一杯茶,走到门前洒到空地上,“冬香,你的仇总算是报了,你也安息吧。”
话音刚落,一阵风突然横扫过来,吹得两人同时蒙住了眼睛。再睁眼时,他们发现地上的水渍竟然消失了,好像从未有人将水洒下一般。
“冬香,冬香她都听到了。”蒋惜惜又惊又喜,脸上不禁滑下泪来。
程牧游的目光却飘向院墙,墙的对面就是霁虹绣庄,现如今那里黑洞洞的,没有半点人声,可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好似刚才的风是从那里吹来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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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先生
“迅儿,你慢点跑,”蒋惜惜气喘吁吁的跟在迅儿身后,“姐姐病刚好,走不了那么快的。”
“惜惜姐姐,我要迟了,你自己慢慢跟过来便是。”迅儿头也不回的说着,身子向右方一闪就拐进了一条小道中。
蒋惜惜见他的身影消失了,连忙快走了几步,来到迅儿跑进去的那条路上,看见他冲进了书院,她才放了心,慢慢的朝着大门走过去。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云胡书院四个大字,蒋惜惜不懂书法,却觉得这四个字写得极好,虽不算苍劲有力,却显得清新飘逸,如行云流水。
“蒋姑娘,许久未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紧接着,扈先生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蒋惜惜眼前,他身穿墨色袍子,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没有扎成发髻,一双细长的眼睛写满关切,从额前的发丝中定定的望向她,“听迅儿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可是恢复了?”
蒋惜惜点头一笑,“多谢先生关心,我已经无碍了。”
扈先生朝门边侧了侧身子,“那就好,姑娘要不要进去坐坐,听听迅儿他们都读了什么书识了几个字,回去也好和程大人复命。”
蒋惜惜感激的笑笑,作了个揖便走进云胡书院。
书院并不算大,总共分为前后两间院落,前院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由一间课室和两间书房构成。后院则是扈准居住的场所,因为平日里都关着门,所以旁人一般不会进去,只能看见一株身形巨大的老松从院墙处冒出高大虬曲的树枝。
蒋惜惜熟门熟路在书房前的台阶上坐下,仔细聆听房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个久违的笑,她和那些孩童一样,并不知道那些生僻的字眼是什么意思,但是那稚嫩的、整齐划一的声音却让她寻觅到了久违的安宁,一点点的消除掉了噩梦给自己带来的困扰。
扈准递了杯清茶给她,然后身子一闪走进课室,他游移在那些矮墩墩的孩童中间,越发被衬得身姿俊雅,好像戏曲中的人物一般。
蒋惜惜望着蓝得发紫的天空,使劲吸了几口气,让那丝透着草木香味的空气传遍了胸膛。可就在低头喝茶之际,她却揉了揉眼睛,又一次望向院墙的方向。
那里多了张人脸,白生生俏生生的,随着扈先生穿梭在桌间的身影左探右探。蒋惜惜猛地被这张脸吓了一跳,仔细再朝它望去时,却不自觉的笑了,这脸蛋她认得,可不就是隔壁戏班子里的竹笙姑娘吗。
那竹笙只有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想必是对这位潇洒俊逸的教书先生动了情,所以才趴在墙头偷偷看他。只不过现如今她心里眼里只有扈先生一人,竟连坐在台阶上的蒋惜惜都没觉察到。
蒋惜惜毕竟年龄小,玩心未消,她突然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在竹笙慌乱的朝自己望来时,调皮的冲她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墙头的人脸不见了,紧接着是“扑通”一声人落地的声响,蒋惜惜怕竹笙因为自己摔伤了,唬得赶紧朝院外跑去,她在一摞叠的高高的竹椅中找到了狼狈不堪的女孩子,伸手将她拽了起来,“怎么?有门不走,非得偷偷摸摸的趴在墙上看,竹笙姑娘的心思真让我揣摩不透。”蒋惜惜打趣道。
竹笙涂满白粉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殷红,她整理了下裙角,狠狠瞥了蒋惜惜一眼,然后自顾自的朝屋里跑去。
蒋惜惜看着她的背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笑道:“姑娘慢点跑,扭伤了脚就没办法唱戏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蒋惜惜扭过头,看到刘叙樘正站在街对面笑微微的望着自己,脸上的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刘大人,你从玉泉镇回来了。”蒋惜惜朝他走去,离他还有几尺远时,便屈身深深作揖,“大人救命之恩,惜惜永生难忘,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必将涌泉相报。”
刘叙樘一愣,快走几步上前将她扶起,“姑娘言重了,本就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我毫发未伤,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蒋惜惜见他面色微红,便知这刘叙樘虽然贵为御前带刀侍卫,但内心却仍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见不得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于是她站起身,将话题转移开来,“刘大人,你为什么回到这云胡书院来?是恰好路过吗?”
刘叙樘稍稍松了口气,面部的表情松弛下来,“不瞒姑娘,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位多年未见的亲人。”
“亲人?”
“是我的表兄,听家里人说他几年前来到新安城教书,所以此行想来会他一会,叙叙旧情。”
“教书?难道你的表兄就是扈准扈先生?”蒋惜惜眼睛一亮,“他可是迅儿的老师呢。”
刘叙樘看着书院里那个飘逸的身影,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正是他,没想到这皮小子现在竟当起先生了,想当年他可是全镇上最捣蛋的那一个,外祖父为了让他读书,不知道打断了几条棍子。”
蒋惜惜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若不说,我还真想不到,扈先生这样一个人物,小时候竟然如此调皮。”
刘叙樘将袖子撸起,露出胳膊上一个月牙形的伤疤,“你看,这疤痕就是拜他所赐,那天他非得说树上有一窝能生金蛋的鸟,让我爬上去看看,谁知我爬到一半,却发现树干上附着一只巨大的蜘蛛,我最怕虫子了,于是吓得脚下一滑就四仰八叉的摔了下来,整个人晕了过去,胳膊也被石头划破了。不过打那之后,表哥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再也不欺负我了,也开始看书识字,可能是被外祖父好好教训了一顿。”
蒋惜惜托着腮听得入了神,“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真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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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偷听
刘叙樘扭过头,疑惑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