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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镜一愣,还在说话的郎辉话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两兄弟就听迟小鱼柔柔气气地添了一句,“不能浪费粮食。”
“……”
“……”
郎镜低头一看,这不,确实还剩一半的饭菜么。
郎辉戏笑,“小大师对吃食,还挺讲究呀。”
迟小鱼一笑,收回拍在郎镜手背上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指尖,“也没多少讲究,只是不管大鱼大肉还是青菜萝卜,这万物生灵化作吃食,供凡人填饱肚腹,本就是老天给的垂怜,不说多感恩戴德,至少该好好珍惜才对。”
郎镜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十分‘十恶不赦’的事。
果断打开饭盒,将冷掉的饭菜,大口大口吃下。
☆、第53章 要好好吃饭
迟小鱼看他这模样,十分男子气概,脸上便浮起满满当当的笑意来。
郎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轻笑摇头,“确实,古诗不都说了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确不好浪费,我跟我家镜子都该检讨。”
他刚刚也没吃完呢,可迟小鱼却偏没说他。
这是对郎镜有些不同的意思吧?郎辉想。
迟小鱼真的很喜欢郎氏兄弟这样的性格,谦逊有礼,和气待人,听得进逆耳,放得下身段。
见郎镜似乎被噎了下,有些好笑,伸手过去替他拍了拍。
又道,“我师父曾经告诉我,每一口吃进嘴里、让你续命的东西,都是老天给的福报,吃得好,才有福。不珍惜粮食,是要亏损福报的呢。”
郎镜被她那小手拍得浑身都不对劲了,偏又噎得有些难受,不敢叫她看见这副尴尬样子,只能忍着。
小丫头又靠得近,那声音就跟在耳边吹气似的,一声声‘福报’钻进耳朵里,搅合得他一池心湖,满是涟漪。
郎辉又笑,点头,“受教受教。小大师的师父真是个睿智又豁达的人,有机会,定要拜见拜见。”
迟小鱼收回手,郎镜眼神微变。
就听小丫头,听不出喜怒地轻轻说道,“师父……五年前已经去世了。”
郎辉愣住,郎镜看了迟小鱼一眼。
却见小女孩儿已经侧脸看向车窗外。
渐渐被夜色笼罩的高速道路两旁,黑憧憧的树木快速地倒退。
寂静着,无声的。
……
行车约莫一个小时,下了高架,又摇摇晃晃地开过一段颇为难行的泥土小路,最后,车子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空荡,唯有夏日的蛙鸣喧天震耳。
而这空旷无物的平地上,唯有数百米开外,一间沐浴在月色下,隐隐绰绰的小石屋,孤零零地又极其突兀地矗立在几人的视线中。
石屋的窗户里,有微弱的光透出来。
迟小鱼率先朝前走去。
几人的脚下,很快发出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明明周围虫鸣蛙叫那样躁动,可几人的脚步声,却又那样清晰。
仿佛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与那外头的吵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被无形的东西,给隔绝了。
郎辉突然拉了拉郎镜,低声道,“镜子,我怎么有点毛毛的?”
郎镜失笑,拎好铁箱,安慰大哥,“没事的,跟好小鱼就好。”自从上次去过那间‘半步多’,他对这些,就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了。
郎辉咽了口口水,点头,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大师说这家伙是比门神还有用的护身符呢,贴紧了准没错!
郎镜无语,自以为持重稳妥的大哥,今天半日这般亲近接触下来,真是意想不到的性格跳脱活泼。
心下微涩——这么多年来,他到底自以为是地给家里带来多少压力和辛苦?
放慢脚步,走在郎辉的前头。
“叩叩。”
石屋前,迟小鱼上前,恭敬有礼地敲了敲门,“宫老爷子在么?”
门内很快有个十分苍老的声音传来,“唉,是哪个哟?”
迟小鱼退后一步,含笑,“是我,小鱼,老爷子。”
“啊?哦哦哦,来咯,等我给你开门啊!”
老爷子的嗓子嘶哑干裂,是那种上了年纪声带老化后发出来的声音。
“吱呀——”一声。
门朝里被拉开。
背着光,郎镜看不清老者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出身形枯槁,上了年纪地微微弓着背。
老爷子站在门内,先是看了眼迟小鱼。
然后又望了望她背后的两个男人,似乎是惊了下,眯了眯眼,咧嘴露出快掉光的牙,“贵客啊!进来坐坐吧?”
郎氏兄弟心里还在想,这爷爷还挺好客,这么晚了被人打扰也不生气,脾气真好。
可却听迟小鱼低笑道,“宫老爷子,再使坏,小鱼下次可不来看您啦!”
两人都是一愣。
却看那老者忽而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因为笑而微微起合间,这才看清,老爷子的耳朵微微有些尖,从背后,露出了一根灰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郎辉倏地瞪大眼。
郎镜也无声地动了动喉头。
迟小鱼从随身携带的小兜里翻出了两张阴间货币‘太岁’,以及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郎镜眼尖地看到那瓶子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气体在滚来滚去。
“深夜叨扰。”迟小鱼将东西递过去,“想借您门口这块地用一用。”
宫老爷子也不客气,接过去,随手将太岁往口袋里一塞,却拿过那瓶子,放到鼻子下深深一嗅。
满意地点点头,“又要抓什么玩意儿啦?”
迟小鱼一笑,“一只画皮。”
刚刚还漫不经心的宫老爷子突然精神了起来,“好东西哇!给老头子留一口呗?”
迟小鱼笑,“自然。待会还要劳烦老爷子助我一臂之力呀。”
明明是请人帮忙的话,迟小鱼说出来却像玩笑一般。
听者舒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郎镜忽然意识到——从下午开始准备,跑这么远的地方,又要寻这样一个正体不明的帮手。
这画皮,恐怕……十分凶险。
可迟小鱼却一句也没有提过,仿佛就是信手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种淡定的自信,太让人安心。
可郎镜却生了一丝懊恼,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早点发现,兴许……
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
全球第一总裁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挫败过。
这时候,迟小鱼又回过头来,接过郎镜手里的小箱子,对两人一笑,“你们去那边等着就好,大哥,给我一滴你的血。”
郎辉立刻咬破手指,按着迟小鱼的指示,抹在了一张空白的符纸上。
宫老爷子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屋门一关。
所有的光线全都齐齐暗灭下去。
郎镜这才发现,老爷子的个头,并不比他们矮,脚掌奇大,背后一根硕大的灰色尾巴,张力而压迫十足。
他含笑看了兄弟两人一眼,而后将两人挡在了身后。
郎镜心头一动——迟小鱼是要这人保护他们?
☆、第54章 今日杀神正南
郎辉低声道,“镜子,我感觉有些丢脸。”
郎镜没说话。
前头宫老爷子却呵呵笑了一声,“大丈夫,能所能之,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逞强,那才叫丢脸。”
一句话,竟然让兄弟两人都有些脸红。
郎镜越过宫老爷子宽厚的肩膀朝外看去。
月色下。
迟小鱼已经走出几十步开外,然后停了下来,原地转了个圈后,将箱子放下,打开。
掏出一个香炉样的东西,放在地上,摆了摆位置,然后又掏出数个手掌大小的人形木块,插在香炉四周。
转脸看了看,又从箱子里拎出一个小布袋,似乎有些沉,一手拎着袋口,一手从里头抓出些白色的东西,在人形的木块外围,缓慢又细致地洒了一圈。
月光如水,这石屋前的气氛静谧又幽深。
偏迟小鱼弓着背站着的那一块方圆之地,仿佛化作一道暗夜里,润物无声的风景。
郎辉看得有些愣,也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老人家,小鱼这是在做什么?”
宫老爷子嘿嘿一笑,“布阵呢,现在她手里洒的,那是净化用的盐,里头那圈,是阴阳木雕刻的阴阳人,再里头那个,是焚秽炉,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呀。”
说着还咂了砸嘴,“当初姓百的那个老婆子,拿天灯跟她换都没换来呢,啧啧。”
郎辉不知道姓百的老婆子是谁。
郎镜却想起那条神秘的小巷,那个诡异的店门,还有那个满脸神秘阴沉的老婆婆。
这时候,迟小鱼的阵法似乎布置好了。
她将小铁箱拎到一旁,又抬头看了看月色,掐指似乎推算了些什么。
随后以一种奇怪又规律的步伐,走到面对几人正南的位置,站定。
宫老爷子咧嘴,“今日杀神正南。这小鱼儿,要搞大阵仗啊!”
话音刚落。
那边的迟小鱼,忽然捏着那张染了郎辉鲜血的符纸,往半空一抛。
就跟科幻片似的。
那本来轻飘飘的一张纸,‘嗖’地一下飞到半空,竟然停住了,还泛红光,就像半空中悬空挂着一盏低瓦的灯泡!
站在底下的迟小鱼,双掌相对,“啪”一声,响亮地拍了下。
“霍!”
泛着红光的染血符纸,竟然就这么突兀地燃烧了起来!
郎辉眼都看直了,张大嘴,抓着郎镜胳膊的手,不知是激动还是其他什么情绪,颤个不停。
郎镜神色冷凝。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视线紧紧地盯着那边,独自站在阵法前的迟小鱼。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复杂而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印吟唱出。
几人明显感觉到,周边的空气流动,都缓慢了许多。
有一种无形而庄严,却又带着极其强大的压迫感的力量,从头顶倾泻而下。
仿佛是哪位高高在上的尊者,从空中,俯视这渺渺众生中,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几个凡生。
郎镜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连身体都变得僵硬。
郎辉更是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牙关微微发颤。
唯独宫老爷子,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语气毫不掩饰钦佩地低声道,“小鱼的玄术功力又进步了,单靠口咒便有如此之力,当今天下,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吧。”
郎辉满脸震惊。
郎镜却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边。
迟小鱼神情肃穆庄重,专注认真,一双眼,如同盛满了月色般空灵而绝美。
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半空,吐出咒语的最后一句——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急急如律令!
“嘶啦——!”
本是寂静到几乎凝固的空气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声音细微。
却在这雅雀的无声中,显得尤为刺耳。
所有人的感官都被这撕裂声给调动到极敏感的高度,不由自主地去追逐那声音的来源。
便见。
那原本插在土中,围绕香炉环绕一圈的木板人,竟诡异地耸动起来。
一个个小木人,如同活了一般,拔地而起,扭动着僵硬却又灵活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