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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绎知道,里头放着的,肯定是阿年的。先前他不清楚还好,如今意识到这一点,反而生了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看着也有十一二岁了。这么一想,萧绎又记起了阿年刚才悄悄出去的可怜样,不知道她如今去了哪儿了。
外头的几个人也在琢磨着这事儿。
陈阿奶听说了阿年跑出去了,也跟着骂了几句,气她不知好歹,大江才没了就作妖。要不是心疼大江,陈阿奶才容不下一个小丫头这样放肆。
“大晚上的,非要一家人跟着担心她心里才舒服是不是?真是没心肝。”陈阿奶坐在陈有财身边,说话的时候还捶了一下桌子。气的。
似乎每每遇上阿年的事儿,都会叫人生气。
王氏勾了勾嘴角:“娘,阿年人小,不懂事呢,您跟她生气做什么?”
“她小?她比慧娘还小不成?一天天的,饭没少吃,怎么就不长脑子,出去了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陈有财也气,只是听了陈阿奶的话后,却瞪了三儿媳一眼:“时辰也不早了,文哥儿慧娘都困了,你们娘儿几个,哪儿来的都给我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又瞪了陈大河一眼:“你也是!”
王氏暗暗撇嘴,可公爹的威严不容挑衅,她便是有再多看好戏的心思,这会儿也只能回去。
不甘愿地出了屋子,还没走几步,王氏就拧了陈大河一把,恨恨道:“爹骂我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帮一句,真是没用!”
陈大河摸了摸脑袋:“爹没骂呢。”
“骂了还不迟了,以后我在大嫂跟前还有没有脸了?”
“爹不会的。”说完还憨笑了两声。
“呆子!”王氏也是没了脾气,认命地抱起文哥儿进了屋子。要是指望着陈大河替他撑腰,那她这一辈子只怕都指望不上了。
这憨货,一贯分不清眼色,比他大哥还憨。
三房人走了,少了个挑拨离间的,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陈有财三两句哄好了陈阿奶,让她先回屋子睡着,又让芸娘也先回去鞋子,只留下他和大儿子夫妻两个。
李氏见公爹脸色不佳,心里也无奈至极。
她既无奈饭桌上吃的好好的,怎么就偏偏生了事。又怨阿年不争气,饿了就饿了呗,饿一顿还能死了不成?明知道爹一贯不待见她,且越来越不待见她,还非得惹爹生气,这下好了,又捋到胡须了吧?真是不长记性,该打!
“爹您放心,这回阿年回来,我定会好好惩罚她,叫她改了这臭毛病。”
陈有财冷冷道:“她不回来才好呢,还省了咱家的口粮。”
“二弟那些田,也够她吃了。”
陈有财淡淡地瞥了大儿子一眼。
陈大海闭口不言。不过,他这话也不假,他二弟虽然身子弱不能侍弄庄稼,可是析产的时候,该分到手上的田产还是一点儿没少的,兄弟几人都一样。只是析产后,二弟也没有种田,而是将田给他们大房种。
眼下二弟也去了,这些田的出产,供阿年一个人嚼用,是绰绰有余的。只是陈大海也知道,家里人对此也是介意的,便是以后入了户籍,入了族谱,阿年到底也不是他们老陈家生的孩子。
不一样呢。
“要不我去将她揪回来?”陈大海问道。
“找什么找,谁都不许去找。眼下天寒地冻的正好,让她好好冻一晚上,看看能不能把脑子冻清醒了。回头也叫她知道,出了这个屋子,就别想那么轻易地回来!”
说着,又愤愤地添了一句:“谁敢去找她,回头我打断他的腿!”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陈大海同李氏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闭了嘴。算了,正在气头上呢。
三个人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陈有财先是放了话,说是由着阿年在外头,不许陈大海和李氏去找,丢了跑了都随她。只是等了这么久没等到人,终究是改了口,骂骂咧咧地让陈大海出去寻人。
“大晚上的还不让人安生。”陈有财觉得丢脸,可又不肯服软,因而嘴上的骂声一刻没有停歇。
李氏担心他着了凉气,劝道:“爹您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儿等阿年,我留下看着就行。”
“谁说我等她?”陈有财铁着一张脸,怒道,“她是死是活,跟我有屁的关系,我等她?”
多大的脸,还要他来等?
……
夜深。
二房里的萧绎也将将睡着。骤然换了一处环境,被褥床榻还处处不合心意,熄灯了之后,他也一直翻来覆去地没有睡意。
许久之后,他才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意识也渐渐消散。
迷迷糊糊之间,萧绎却好像感觉有什么味道飘到了鼻子里,带着一股焦糊味儿。他嗅了嗅,觉得这味道熟悉得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至于像什么,萧绎没想出来。
这味道越来越浓,到后来越来越奇怪,有点儿焦香,还有点,腥味儿……直到屋子里的味道越来越重,萧绎也被这味道成功地给熏醒了。
鼻尖的焦味还没有消散,甚至越来越重,一股脑往鼻子里钻。萧绎睁开眼,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转过头,黑黢黢的一片,边上的角落里却仿佛有光,火光颤颤巍巍,并不刺眼,间或有一两声悉悉索索的声儿,在冬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这家的主人,貌似才去了没多久。
萧绎揉了揉眼角,觉得自己怕是想多了,刚想松口气,忽然身子一僵。他如今睡的床,不正是阿年她爹的床么?是不是……她爹不高兴了?
萧绎脑中胡思乱想,越想越心虚。好一会儿,他才压着动静,壮着胆子悄悄地下了床,往那边探去。
视线越来越清晰。萧绎定睛一看,当即,便又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地神魂俱无:“你……你在干什么!!”
大晚上的,突然蹦出来一个人,萧绎吓得嗓音都变了。
阿年转过身,背着光,模糊了轮廓,只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她手上的东西萧绎倒是看清了,好像是一块半熟的肉,上面还有几条红血丝。
她停止了咀嚼,定定地看着萧绎,似乎在好奇,他怎么就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年:吃肉啊,哧溜(ˉ﹃ˉ)
第7章 记仇了
萧绎抚着胸口,这会儿还没静下来,惊吓之后便是一阵口干舌燥,喉咙也有些嘶哑:“你,你在吃什么?”
他看着那一坨,实在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肉。外头黑糊糊的,有的地方都已经焦黑了,里头却还没熟。
可方才阿年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得真真的,即便没熟,那肉她也吃了。她怎么吃的下去的,不腥么?萧绎忍着恶心,才继续看着阿年,以及她手上的肉。
越看越吓人。
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肉不放,阿年两个眉头都皱地紧紧的。早知道,就不在屋子里烤肉了。阿年有些犹豫,又埋怨萧绎怎么这么馋。今儿晚上那么多菜都还没吃饱吗,阿年哼哼了两声,将肉送到他面前。
她觉得自己大方极了,要是爹在,肯定会夸她的。阿年想到她爹,眉眼里都洋溢着快乐,看萧绎也顺眼了些。
“吃!”
萧绎以手握拳,干呕了一声,生硬地撇开了脑袋:“这……这究竟是什么肉?”
也太恶心了吧,萧绎觉得这玩意儿能和陈家那位文哥儿的鼻涕媲美了。想到文哥儿的鼻涕泡,萧绎又是一阵干呕。
今儿一天,他真是受够了。
阿年以为他客气,虽然有些舍不得,却还是将肉送到他嘴边,道:“鸽子肉。”
萧绎嘴角一抽,他还真没看出来。
“吃吧。”阿年贴心道。
萧绎咽了咽口水,不是馋,而是怕。他推了推阿年的胳膊,将肉推远点儿,嘴上道:“我晚上吃饱了,现在还不饿。”
阿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折腾啥?
萧绎无言以对。
阿年本来也只是出于客气,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眼下看人不吃,还挺高兴,将鸽子肉拿了回来,使劲儿地咬了一口。
肉只在小火炉里头烧了一下,半生不熟。可是在阿年看来,这就是难得的美味了。她胃口是大,不过认真说起来,却也并不爱吃那些东西。吃那么多,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让自己饿着了。
比起桌上那些饭菜,她更喜欢手里的肉。尤其是生肉。
只是她试过一次,她如今的身子并不能吃生肉,吃了是要吐的。而且她爹也不让她吃。是以,阿年只能退而求其次,吃这种半生的。手里有肉,心里就容易满足。
阿年憨憨地笑了两声,又撕了一口下来,嚼了嚼,幸福得眼睛都弯了。
萧绎却看得一脸狰狞,他移开了眼睛,勉强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些:“你今儿晚上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阿年点头。
晚上只吃那么多,屋子里还有阿爷盯着,她不敢去找大伯母要吃的。思来想去,阿年忽然想起了以前她和她爹一块架起来的网。
阿年馋肉,不管什么肉她都喜欢。可是陈家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寻常只能吃饱,若非年节,轻易不会有荤腥的。
陈大江为了女儿能吃上肉,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张细网,攀在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时不时地,也能网住几只鸟雀,给女儿开开荤。
阿年循着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那空地儿。她爹去了之后,阿年便没有再过来了,今儿还是头一次来。隔了这么些天,网上还真零零星星地缠住了几只鸽子,有些已经断气儿,有些还能扑腾两下翅膀。阿年赶紧上去将那些鸽子都取下来。幸好这地儿平常也没人过来,否则,这几只鸽子也不会便宜了阿年。
萧绎顿了一下,又问道:“陈大伯和婶子,就没去寻你?”
阿年忽然低下头,觉得手里的肉也没有什么滋味了:“找了。”
回来的路上还遇上了。
萧绎见她这样,便知道这里头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是今晚才知道,原来,阿年也不是这家的孩子,也是被捡回来的。
怪道陈家的几个人对阿年的态度都不一样。陈家两位老人暂且不说,都是不咸不淡,带着些距离感。陈家两个儿子,待她也只是客气,并没有多少亲近,估摸着这份客气,还是看在故去的陈大江头上。
至于王氏还有她的一对孩子,虽然在他这儿表现地不是很明显,可是萧绎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排斥阿年。这家里唯一对她真心的,只怕也只有李氏了。偏偏李氏也有自己的儿女,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对待阿年时更多的是有心无力。尤其是今儿晚上陈有财当中发火,更叫萧绎看到了阿年在陈家地位是有多尴尬。
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他一时心软了些,对着阿年招了招手。
阿年习惯了这招人的动作,当下就起身坐在床上,离萧绎不过半臂远。萧绎先是笑得温和,待看到她拿在手里的肉,还有那双油乎乎的手,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算了,萧绎安慰自己,没爹没娘的小姑娘,脏点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小姑娘脑子还有些不大灵光呢。左右他也睡不着,不如开解开解她好了。这经历对萧绎来说也是陌生又惊奇,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善良了许多。
“可是他们说了你?”萧绎耐着性子问道。
阿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生气了,但是,没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