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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离开塔楼,两人都默不作声。
枫丹尼的仆役竟然比卡斯蒂利亚还少,再次来到辉煌灿烂的中庭,埃莉诺等了片刻,竟然没人为她带路。
“卡斯蒂利亚的所有人都住在东边,我带您回去休息。”
埃莉诺点点头。
以东方风格上挑镂空的回廊回环往复,沉静的夜色里,白色的石壁泛着幽微的冷光,宛如迷宫又若坟茔。
“所有人都知道了?”半晌,她才出声。
“这种消息瞒不住。”
“在那之前,您……”
乔治不需要她把话说满:“我小憩了一会儿,刚准备在花园里走一走,就出事了。”
“您还知道什么?”
他闻言侧头看她,黑眼睛里微光一动:“难道我还该知道什么?”
埃莉诺没答话。
他便轻而易举地让步了:“您应该也发现了,在枫丹尼居住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大部分仆役工匠入夜前会过桥离开,留下的只有三位主人的随身侍仆和忠心耿耿的护卫队。这都是为了保护莉莉安女士的安全,避免有任何入侵者。”
即便公爵为保护女儿做到这个地步,那样的事还是发生了。
“也就是说,凶手还在这里……”埃莉诺忽然绷紧唇线。
“我和卡斯蒂利亚的各位都会成为首要嫌疑人。”乔治向她弯了弯眼角,“但您可以放心,您一直与公爵在一起,不会被怀疑。”
乔治可能是凶手吗?
埃莉诺知道自己只会给出否定的答案。她不免再次回想起塔楼中的情状,头有些晕。手刃仇人与眼见无辜者惨死截然不同,更何况,即便是老艾德文,她也没兴趣以那样的方式玩弄尸体。
不管凶手是谁,那个人只有比她更疯狂……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东侧的客房。乔治主动提议:“谨慎起见,我今晚会守在您门外。”
“如果凶手也来砍我的头,我会大声尖叫的。”埃莉诺勉强开了个玩笑。
乔治顿时笑容全无,幽幽盯了她片刻,最后维持沉默。
“抱歉,我还没缓过来,”埃莉诺竟然心慌起来,匆匆去看墙上的大理石嵌花,“我不该这么说。”
“请您好好休息。”骑士这么回应,不知是否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宽敞的客房中当然也没有仆役。埃莉诺拆了发网,盘腿坐进床帐,默了许久才轻轻问:“阿默斯?”
“我在。”温存而男女莫辨的语声理所当然地在她身后响起。
“你暂时不要行动。”
男人就笑眯眯地拖长了声调应:“是--是--这里有我非常讨厌的气味,除非你有危险,我不会出来的。”
“讨厌的气味?”
阿默斯只是哧哧一笑,没有作答。
她索性躺下,翻来覆去许久,刚有了睡意,却有人敲门。
“埃莉诺女士,抱歉打扰您,公爵夫人想见您。”门外的乔治语带歉意。
“请稍等。”
夜色浓重,廊上只剩一盏烛灯亮着,骑士的脸容半明半昧,浅亚麻发丝隐隐镀上闪烁的一层红光。
“爱莲娜夫人在哪里?”
“塔楼。”
埃莉诺抬了抬眉毛,没多问。
穿堂的凉风一掠而过,乔治看着她问:“您是否需要回屋添件斗篷?”
“不必了。”
乔治颔首,借火点起火把,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带路。又一阵夜风将他的外衣向后拂,原来他在为她挡风。她没点破,对方也一路保持沉默。
午夜的阶梯阴森森的,近旁听不到一点动静。
“爱莲娜夫人没有叫其他人?”
乔治蹙眉:“只有去上面看看了。”顿了顿,他回身为埃莉诺照亮阶梯:“请您小心脚下。”
塔楼顶的门虚掩着,从中漏出一线灯光。
乔治叩了叩门。
“请进。”爱莲娜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埃莉诺首次踏入莉莉安的闺房。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房中却不止公爵夫人一人,两名仆妇正无言地收殓遗骸,面色惨白、动作僵硬。
爱莲娜目送仆人抬起木担架离开,久久沉默。
埃莉诺定神,仔细打量起四周。莉莉安对书籍的痴迷程度绝非徒有虚名,六角形房间的壁上尽是书柜,而右手边窗户下也摆着巨大的木箱子,羊皮卷轴的一角被压在箱盖缝隙中,里面装的显然也是书籍。
而那把被血迹浸透的高背椅……垫脚的是厚脊书。
乔治不知何时踱到了窗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模糊的轮廓。
爱莲娜猛地开口:“我之所以在这个时间请两位过来……是因为我已经找出了凶手。”
埃莉诺与乔治对视一眼。
“这扇门在莉莉安出事时锁着,而钥匙在尼尔手里,因此凶手只可能从窗户入室。”爱莲娜快步来到窗边,拿起箱子上的烛台照亮外间,“如您所见,塔楼外就是裙楼,还有一条排水的石坡道。凶手只需要爬上裙楼房顶,再顺着坡道抵达窗下……”
埃莉诺目测窗口到坡道的距离,反驳道:“窗口足有两人高,又正对中庭方向,凶手不可能徒手爬上来。如果凶手借助绳索之类的工具,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在您到来前、日落钟还没敲的时候,我来塔楼和莉莉安说过一次话。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北洛林各位抵达后,枫丹尼的所有人都转入室内,即便有人攀爬塔楼,也不会有目击者。”
乔治神态平静:“如果这个假说成立,您得出了什么结论?”
爱莲娜夫人一牵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乔治·马歇尔爵士,你就是凶手。”
不等埃莉诺开口,公爵夫人就抢白:“我已派人询问过,晚餐期间,枫丹尼的仆役和北洛林的各位之中,只有你去向不明。”
“我在客房中休息。”
“有人能证明这点吗?”
“很遗憾,其他人都去厨房喝酒了。”
爱莲娜露出胜利的微笑:“莉莉安是在传信给尼尔后、在我回去查看情况前被杀害的,而这期间只有您有作案的机会。你在锦标赛上的英勇表现,我也有所耳闻,用绳索攀上塔楼对你来说当然也是举手之劳。”
乔治苦笑,一摊手:“我没试过,但我觉得我做不到。况且……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害莉莉安女士?”
“听说你很受女性欢迎,也许你原本只是想见莉莉安一面,求爱却被她拒绝,恼羞成怒……”
埃莉诺出声打断:“爱莲娜夫人,没有证据表明乔治爵士就是凶手。”
“凶手当然会竭力毁灭证据。但您也无法否认,乔治爵士有重大嫌疑。”
“有嫌疑不等同于就是凶手。”
“我理解您维护附庸的心情,但是……”爱莲娜叹了口气,“在找出凶手前,我不会放下吊桥,不会允许任何人离开枫丹尼,也不会让渡灵人前来准备葬礼。”
埃莉诺态度平和地回应:“来枫丹尼前,我与臣下约定,今日中午前会派人向蝎湖边卡罗尔要塞的驻军传讯报平安。如果傍晚时没有我的消息,北洛林会立即出兵。”
“为了一个骑士,您不惜挑起战争?”
埃莉诺态度强硬:“不,我只是无法容忍被人算计。”
“哦?”
“这一切太巧了,简直就像等着我们到来,借机加以勒索。”
爱莲娜像是没听懂这话中的暗示,径自转向乔治:“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洛林内战,你的主君会因为你成为人质。”
“埃莉诺女士并不是我的主君,”乔治毫无危机感地一笑,“确切说,她还没有接受我向她效忠的请求。”
“所以您就可以对她的安全不管不顾?”
“不,如果您一定要找出一个凶手才愿意让埃莉诺女士离开,我会接受您的指控和惩罚。”
爱莲娜兴味盎然地眯起眼:“哪怕这会让你身败名裂?”
骑士看着公爵夫人,坦然应和:“是,哪怕我会身败名裂。”话语稍顿,他依然没有看埃莉诺一眼:“我愿意为她而死。”
第21章 提线人偶
爱莲娜夫人似乎也被乔治的发言震住了。
骑士却不急不缓地添了一句:“但在那之前,我还是会难看地挣扎一番。”
他眼睫微垂,笑得迷人而尖刻:“毕竟我还不想死。”
“好啊,”爱莲娜夫人似乎也被乔治打动了,指尖勾住颊侧的一缕金发,转了又转,“那么在日出之前,你就尽力寻找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吧。”
她款款转身推门,回首露出半边脸,笑得暧昧而诡秘:“当然,如果失败了,就请你乖乖承认罪行,乔、治、爵、士。”
乔治一欠身:“能否容许我确认莉莉安女士的……”
爱莲娜眯起眼:“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如果您觉得不妥,可否由我前去察看遗体?”埃莉诺突然开口。
乔治也一怔。
“死因是判断凶手的重要一环,”埃莉诺口气恳切,“如果您真的想为莉莉安女士报仇,首要的事就是弄清死因。”
公爵夫人盯了她片刻,突然又意兴阑珊起来:“可以,莉莉安在圣堂,二位自便。那么我们日出时见。”这么说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后。
塔楼再次陷入死寂。轻柔的水声从岸边传来,浪头缓慢拍着枫丹尼的防水墙,倒数着白昼的降临。
“您对凶手已经有了头绪?”埃莉诺率先开口,绕开了乔治刚才的发言。
“不,您高估我了。”乔治苦笑着坦白。
埃莉诺环顾四周:“先去圣堂?”
“天气暖和,越早越好,”乔治颔首,随即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更像在试探,“您可以回去休息。”
埃莉诺看向乔治,在四目相接前调转视线。在他以为她要别开脸的时候,她再次斜斜抛来一眼,仿佛料定了他会在这短短片刻间松懈下来,流露出什么真实的情绪。
但乔治的神情几乎没有变化。
他坦然地凝视她,不躲不闪。
埃莉诺绽开她最迷人的微笑,口气带着些微居高临下的傲慢,却也因此显得亲昵:“我并非您的主君,如果您莫名为我而死,即便是我,也会感到困扰的。”
乔治反手掩唇,似乎笑了。他随即正色道:“在离开这里前,请容我确认一件事。”他说着走到那把高背椅前,用食指轻轻地将血迹斑驳的坐垫向上挑。
实木椅面上镶嵌着两个字母:l·g。应当是莉莉安的姓名首字母。
埃莉诺以眼神发问。
“不,只是有些在意为何凶手要将莉莉安摆放在这把椅子上。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线索。”乔治似乎有些失望,示意埃莉诺先出门。他则拾起狭长的一根卷轴,阖上半扇木门,弯腰小心地将卷轴紧挨着门缝摆好。
门口正好有一滩半凝固的血迹,如果有人开门,必然会带得卷轴移动;即便将卷轴复位,地上的血迹也会发生改变。
“我知道圣堂的大致方位,请跟我来。”乔治将门关死,从墙上取下火把。
埃莉诺向小窗外看去:眼下正是最黑暗的时刻,但夏季的日出总是很早,留给乔治的时间不多。
圣堂门前的仆妇被足音吓得险些叫出声,看清来人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