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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鳞片,你是鱼妖么?”
“你的脸好奇怪,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小点将烂了半边的脸颊藏进黑斗篷里,一言不发。
“你不会说话?”弯弯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臂,伸长脖子凑近他嗅了嗅,“你身上怎么那么臭,你是鱼妖,鱼不该是有腥味的么?”
一小点终于露出头:“你等等会和我一样臭。”
“我是龙,我只会有骚味,不会有腥味和臭味。”
“你和我生了一样的病,等你病发时也会臭。”
“我没有生病呀。”
远远传来素和的声音:“弯弯。”
弯弯抖了个激灵,一转头瞧见她爹和二娘一起回来了,兔子似的跳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抱住素和的腿,被素和弯腰捞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夜游也不在意,径直走上前抱起一小点:“晒阳光驱寒呢?”
“恩。”
“你父亲人在何处?”
“钟楼。”
一小点腼腆的斜竖指头,指了指上面。
钟楼上,海牙子手中持着一卷书册,仰头望着天空松软的浮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夜游拨了拨他额前碎发:“我家丫头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摇摇头:“弯弯陪我玩儿呢,只是话太多了,有点吵。”
夜游沉思:“唔,等会儿我教训教训她,叫她以后别太多话。”
“不要。”一小点摆着手,“叔叔不要教训她。”
夜游笑了笑,将他放下地继续晒阳光,独自飞上钟楼去找海牙子,询问解除诅咒的事情可有进展了。
答案令人失望。
……
一晃五年过去,由于苍岭王一再传召素和,再不回去便派人前来十方拿他,素和先行离开。
夜游始终带着弯弯住在迷途寺,两个心智和身体生长缓慢的孩子,逐渐成了玩伴,弯弯给他扎头发,做帽子,当布娃娃摆弄。
又过去五年,海牙子大抵是看不下去一小点太过痛苦,将他封印进一颗鲛珠里,以自身力量养护着。
封印时海牙子十分平静,弯弯哭了好几日。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决之策,海牙子决定返回西宿海,夜游自然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走官道担心夜游被十方界刁难,第五清寒亲自送他们离开。
作为当事人,他最后才知道诅咒一事因他而起,每次见到夜游,都忍不住道歉。
“与你无关。”夜游实话实说,“你是因果链上最无辜的一个。”
强行被牵扯进来,殷红情做不到,还交给金羽来做。
第五清寒在佛寺待久了,懂了不少从前不懂的道理:“祸福自招,会被牵扯进来,没有人是无辜的。剑在我手中,学不学全是我的选择。”
夜游没有接话,他心里恨透了所谓的“选择”,一旦走进了死胡同,就有人说路是你自己选的,自作自受。
重来一次走另一条路,必定有着锦绣前程么?
摆在有些人面前的岔路,每一条都是坦途,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明智之举。
再看摆在自己面前的,条条死路,真是“选择”之过?
活的已经够凄凉了,不能归咎于命运,全怪自己选择,当年为何要练这套剑法,为何要饮下那杯茶,这是一种什么犯贱心理?
练个剑,喝口茶,都得历经一番深思熟虑,生怕牵扯出什么因果。
那么每次出门是不是都得挑个黄道吉日?
夜游从前一再强调自己不信命运,只信因果。时至今日,在身边所有人、包括小楼在内都深信因果之后,他的思维却出现了扭曲,他觉得命运待他不公。
当然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所处的环境里唯有默默放在心中,说出来定被指责境界不够,性情乖张。
不过这种高深境界,夜游不稀罕。
飞舟出了十方领域,即将进入四宿领域时,在官道关卡处看到了前来办事的云竹子。
相隔仍有一段距离,云竹子一瞧见第五清寒,一双眼睛比星星还亮。
第五清寒牙疼:“夜游,我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夜游自然明白缘故:“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也是,你被个女人附身这事,说出去更丢人。”
夜游想想云竹子也够倒霉,小楼附身在第五清寒身上时,问情剑气发作,调戏了云竹子,还救了云竹子,让他误会第五清寒是个女人,自此喜欢上了“第五姑娘”。
第五清寒跳出飞舟,浮在星空中,继续传音:“不是因为丢人才不解释,如果他喜欢错了人,那我会告诉他,你喜欢的姑娘叫做简小楼。可惜,他并不喜欢小楼,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
夜游不明所以。
飞舟行驶中,将第五清寒远远抛在身后,他的声音依旧清亮:“云竹子爱慕之人,叫做‘第五姑娘’,这姑娘剑术名震两界,却将自己折腾的声名狼藉,四处给男人带绿帽子。这姑娘遭人唾弃,背着滥情的臭名声,却只钟情于他,唯有他知道真相。”
“云竹子爱慕的,正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奇女子。不是身为男人的我,也不是平凡的小楼。我经过仔细考虑,决定不告诉他。”
夜游听完解释更不理解,心道情圣不愧是情圣,果然不同凡响。
一转头,看着第五清寒被云竹子追的落荒而逃。
夜游坚持认为,他绝对是觉得丢人才不肯解释清楚。
夜游回到天海洞。
他有职务在身,本该返回任界主的地方去,被下了几次通牒一概不予理会,执意带着女儿继续住在天海洞。
一回到家,弯弯少了拘束,活泼许多。
经过这十年,又长大一点,从小小萝卜头,变成了小萝卜头,智力似乎也跟着涨了点。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令夜游极不习惯的转变。
起初是某一天,夜游带她去潭子里洗澡,她不肯下水,非得叫夜游回避:“爹爹,我是大姑娘了,你不可以看着我洗澡。”
夜游迷瞪了好半响,掐了个罩子保护住她,背过身去。
之后弯弯强烈要求不与他住在同一个山洞里,夜游不答应,只在洞中又挖了个密闭空间出来,也算是让她独居。
正常这个身形、智力的孩子,自立并不难,难的是弯弯意识迟钝,手脚不太灵活,平时都是夜游给她穿衣梳头,现在她坚持自己来。
整天防贼一样防着夜游。
在夜游看来有点小题大做,他们是龙族,她又那么小,只比他膝盖高出一点,哪来那么多的避讳?
不过老早之前,弯弯话都说不囫囵之时,简小楼就不许他嘴对嘴的亲吻闺女,只准亲吻脸颊和额头。
女儿拥有这样自我保护的意识,值得鼓励。
小姑娘渐渐长大是这样的吧,说明女儿和正常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作为父亲,夜游心头莫名有股失落感。
就这样,父女俩在天海洞过起了平静无波的小日子。
只是这样的小日子,偶尔会被一些突发事件打破,比方说金羽的突然到访。
“来势汹汹”,强行突破门禁入到夜游的洞中,还是沙漏法宝内穿的那套靛青法衣,可见才刚从那里回来。
入内后,金羽一声招呼也不打,当夜游是隐形人,窥视过小楼不在附近,眼里只剩下他的宝贝外孙女,抱起来掂了掂:“怎么瘦了?”
弯弯是有点怕他的,嗫嚅着道:“娘亲说小姑娘瘦瘦的才好看。”
金羽捏捏她的脸颊:“胡说,脸上肉嘟嘟的才好看,像你娘亲。”
又问:“你娘亲呢?”
弯弯眨眨眼:“去探望外婆了。”
夜游在旁稍显紧张,好在金羽没有多想,举目打量洞中环境,再开口时,声音生硬了许多,“夜游,你不是捞了个界主的位置么,为何仍在天海洞待着?”
夜游只动了动嘴皮子,金羽板起脸开始教训他,“你究竟是龙还是狗?对看守山门这种差事还真是爱的深沉!从前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本座以为小楼是二葫,只剩下五十年的寿数,你的前程与她没有多大关系,而今你有妻有女,依然没个长进!”
金羽抱着弯弯坐去案台后,冷眼看向夜游。
藤椅还是热的,原先夜游一直坐着看书,金羽进来才起身。
而此刻,夜游只有站在案台前挨训的份儿:“小楼有事离开一阵子,我得照顾女儿……”
弯弯躲在金羽怀里数一二三,数到三,金羽打断了夜游:“照顾女儿只能在这破洞里照顾?离开这破洞,你就不会照顾了?”
“不是……”
“还敢顶嘴?!”
夜游讪讪然,索性不说话了,由着他说。
“外公。”弯弯摇了摇金羽的手臂,“你不要总是那么凶。”
金羽再垂头时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眉目间温情满满:“小宝贝,外公没有凶,与你父亲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金羽也没想要教训夜游,他们居住的山洞虽然小又乱,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整个地面铺了毛绒毯子,上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角落燃着无烟的千行山玉炭火,锅碗瓢盆摆满整整三层木架。从天际落到山腰时,金羽还看到菜园子和果园子。东面篱笆圈养了十几只拿来下蛋的母鸡,西面山坡散养着供奶用的羊群……
若不是嗅到龙的气味,金羽以为自己去到了凡人界。
看的出来,夜游是个很合格的父亲。
对比之下,金羽自惭形秽,再与夜游说话,和气了几分:“你若是在西宿混不下去,来我南宿。”
夜游拱手拒绝:“多谢尊主,不必了。”
金羽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怎么,觉着依靠自己的岳丈丢人?怕被说三道四?”
真是冤枉夜游了,倘若小楼可以留在四宿,人生没有这么多波折,他不介意做个入赘的女婿。
何况有个金羽这般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岳丈。
小楼交代过他,不将金羽牵扯进来,那就不能与他拥有太多的交集。
金羽试探着询问小楼的事情,夜游三缄其口,他也没有施加压力,坐了一个下午,出洞潜入秋水潭去见海牙子,不知何时离开的。
接着往后好几年,又前来天海洞几次。
以他的身份,不方便经常来往西宿,且有伤在身,又与海王之间存在一场约战,先前闭关闭到一半,为了前往法宝世界提前出关了。
回来后,本该继续闭关,一直拖着是在等简小楼回来。
夜游不敢告诉他,他等的人不会回来了。命长的话,十二万八千年后,还有机会见到。
只说小楼的家在东南星域,来往一趟所需时间不短,金羽才最终给弯弯留下一枚储物戒,装了满满一戒子星晶,回南宿闭关去了。
父女俩的小日子又归于平静。
夜游慢慢发现弯弯情况不对,每天吃的很少,日渐消瘦。
问她原因,她依然那句怕吃的圆滚滚不好看。
夜游担心她的身体,以神识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抱去海牙子那里,海牙子也说没事,而且她精神状态并没有异常。
真是不想吃胖么?
夜游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小萝卜头打转,串联女儿的种种反常,不顾她的哭喊,强行将她的小法衣给她扒了。
认真一检视,在小腿弯内侧,有一块较浅红色的印记。
而腰间,则有一个红包,蚊子叮了一口似得。
“这是什么?”夜游看不出问题,只能质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