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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声音汇集在他耳边,嗡嗡地响着,吵得他头都要炸了。
荨娘和明心对视一眼,俱不做声,都想看看这丁元修接下来会如何选择。
蓦地,那丁元修暴喝一声“都别吵了,快去报官!”,便摆开双手推开众人,匆匆跑下楼去。此时花船已经靠了岸,丁元修跑到船头,往岸上一跳,冲进黑暗的巷子里,瞬间不见了踪影。他身后那几个扈从没一个追得上他。
那老鸨又哭了一阵,最终还是遣人去报官了。船上的人散的散,走的走。最后只留下一群莺莺燕燕。又过了一会,一群皂隶冲上船来,一张席子将尸体卷了,抬着尸体,将满船的女子都羁押到衙门里去了。
荨娘解开隐身诀,走到床边,在锦褥上摸了一把,将指尖凑到鼻端一嗅,那股香气还在,只是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若非有她这等灵敏的嗅觉,绝对闻不出什么异样来。
今日游乐的好心情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命案破坏了。荨娘带着明心,闷闷不乐地回了玉清观。
两人沿着石梯慢慢地往山顶小院走,小彩儿在前头替两人照明开路。
荨娘问明心:“你师父怎么会收丁元修做徒弟?”
明心将嘴一撇,道:“是那个没皮没脸的丁侍郎硬求师父收下的,要不然师父怎么会收这种纨绔做徒弟!”
“纨绔?”
“对呀,这家伙,吃喝玩乐,五毒俱全,要是叫他背篇道经,画张黄符,他便哎呦直呼好累……”
话说着,走到门前,却见门下的暗影里蹲着一个人,两人心里一时没防备,都叫那影子吓了一跳。
还是明心先认出那人来。
“丁师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蹲着哪?”
丁元修抱着双膝,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了这个二师兄一眼,忽然哇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明心,哭道:“二师兄,哇,怎么办哪?我摊上事儿了,我摊上大事儿了!”
明心自然知道他口中指的是什么,却故作不知,只道:“哦,是吗?你摊上什么大事了?”
丁元修擦了擦眼泪,松开手,又想来抱荨娘的腿,被荨娘一个闪身避过去了。
他扑了个空,也不尴尬,径自跪下,磕头道:“师娘,求求师娘你救救我吧。你跟师父说说好话,师父他要不管我,我回去非被我爹打死不可。”
他哭得甚为凄惨,一头鼻涕一头泪的,完全没有在船上那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荨娘一时讶然,她这才头回当人“师娘”,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无措间,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荨娘见重韫站在门后,眉头微皱,脸上神色淡淡,眼神中却明显透露出不悦之情。
“这般哭天抢地成什么样子?进来。”
丁元修第一次见荨娘时便惊为天人,第二次终于确定她是自家师娘,却还贼心不死,想着若是不能成就一段姻缘,这般美的人,就是能叫他多看两眼,死也值当了。于是几日前曾经备了厚礼,谎称是他父亲派他来给师父送节礼。
重韫哪能不知道这个小徒弟心里想什么,丁元修那日放在荨娘身上那贼溜溜的眼神已经让他不悦许久。于是那日丁元修来,重韫也没让荨娘知道,只唤出五鬼,将丁元修那一箱箱“厚礼”都搬到山下,甚为客气地“请”他滚了。并且叮嘱丁元修,若要见他,先画上一千张五行符。
晚上重韫正在打坐,忽听得有人敲门,那丁元修跪在门外,大喊了几声“师父救命”后便哭哭啼啼地将自己做下的混账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重韫听了,哪有不怒的。只是他自来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只有实在忍无可忍时才会表露出一些情绪来。他压下怒气,平声道:“你自回去找你父亲,贫道是方外之人,不是那稽查审案的大理寺卿。”
丁元修要是敢回去,还会上这儿来求吗?因此他只好蹲在门口,只盼得再磨上一磨,他那师父便心软了。只是他没等到师父心软,却等来了仙女师娘。他心思一转:女人一定是比男人容易心软的啊,而且枕头风可比什么风都管用。看他爹后院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妾就知道了,不过就在他爹耳边吹了小半月的枕头风,他就被提溜到崂山上做那清心寡欲的道士去了。
他想得好美,却没想到这枕头风当真管用得不得了,他才求了一句,仙女师娘还一个字都没应他呢,他那师父便开了门。
丁元修夹起尾巴,小媳妇一般小心翼翼地跟在重韫后头,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去求师娘!
重韫将丁元修带到书房里,给了他一沓黄符并朱砂毛笔。
“画完这一沓黄符。”
丁元修心里千百个不乐意,可是一抬眼,看到重韫冷冰冰的眼神,他就立刻不敢放肆了。
重韫临出书房前,往门上拍了张符,又道:“画完自能出门。”
丁元修“啊”了一声,惊道:“那师父,我要是想小解了怎么办?”
重韫身子一僵,过了一会才丢下一句:“忍着!”
荨娘在站廊庑下,望着重韫嘻嘻地笑:“道长,你收了个顽徒啊。”
重韫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荨娘便将在钱塘江边重家祖宅旁的见闻与自己在船上的发现一道儿对重韫说了。重韫道大香师的传说他也曾听说过,只是他小时候听过的版本没有这么玄乎。他出生那年,那大香师便死了,他的遗孀后来迁居到别处,再也没人听说过了。
到了天明时分,丁元修才将黄符画完,他憋了半夜的尿,终于能出门了。一出门便一路狂奔到茅厕,天色还黑着,看不清路,他险些跌茅坑里。
他才出茅厕,又被明心带到堂屋。仙女师娘与师父并肩坐着,他跪在廊下,耷头耷脑的,好似个被审问的犯人,心里惶恐极了,好在这师娘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倒是个安慰。
只听得座上的人问他:“那日我在酒楼遇到你,你身上的香味是从何处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姨妈来了,不大舒服,就一更,大家权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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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上章,荨娘进屋后看到满屋的鞋子,我写了一个“错到底”,不是笔误,错到底是一种双色鞋底的高底鞋名,有看过《□□》的读者菌可能还记得书中有一段讲到潘金莲和李瓶儿她们商量做鞋穿,做的便是“错到底”这种鞋子。□□是明人假借宋代背景写的,我这里也是架空宋朝背景,所以有些风物习俗是借鉴宋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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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里要改个设定。荨娘见婆婆那章,我写二娘子的儿子,也就是重韫的侄子升官做了开封府尹,这里把官职改一下,改成大理寺少卿(就是个查案的官,你们可以这么理解)。那天脑抽,开封府尹这官太大了些,在宋朝大多是由储君兼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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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3】我又上来啰嗦了。这章下去就要开启本章重要剧情了,慢慢地反派boss也要粉墨登场了。支线繁杂,我有点卡文,今晚需要停下来再好好捋一捋剧情线,大家别嫌弃我呀,下周有时间我会再爆个双更补偿你们的,么么~·~
第127章 有了?
汴梁城内,胭脂胡同。
这两日放晴,地上的雪俱已化了,未曾甃得地砖的泥土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坑子,不小心踩上一脚,便溅得一身泥点子。
一青衣道士带着个眉目柔媚的小道童一路穿街过巷,走到了胡同尽头的一栋小院前。那青衣道士抬手在门上拍了两下:“有人吗?”
唤了两声无人应答,重韫便将随身携带的铁剑插/入门缝内,手腕略略一抬,直听得啪嗒一声,里头的门栓便掉落在地。
荨娘牵着重韫的袖子,想也不想便道:“道长你还会撬门呐。”
这门“手艺”自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重韫任她扯住自己的袖子,推门而入,只见院内一栋两层小楼,户牖的木色发黑,逼仄狭窄的庭院中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放着几个笸箩,荨娘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笸箩内晾着一堆干花,用手捏一捏,居然有点潮。可见是自昨夜起便一直放在院中,吸收了一夜的潮气所致。
“人跑了。”她下定论。
昨夜丁元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到山顶小院找重韫求救。重韫罚过他以后,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个徒弟纵使不是他想收的,可怎么说也已经拜入他门下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孩子虽然顽劣,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放纵之故。
他这边把责任揽得紧紧的,却不想这徒弟收进来不过一年,他今年在崂山上也不过才待了两个月不到,若真要说谁的过错最大,那自然是丁谓侍郎,这位“老子”大人的过错最大。养不教,父之过嘛。
丁元修画完了符,便被他们提溜出来“审问”了一番。丁元修眯着眼睛,盯住荨娘看了好一会,看得重韫几乎忍不住想往他那双小贼眼上糊上两张黄符,他才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和一些故友在酒楼里喝酒听曲,那群唱曲的清倌人身上熏了香,我身上的味道一准儿是从她们身上传过来的。”
话说到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来。
天一亮,各司衙门点卯上工,本是开封府收了这个案子,可那眼毒的胥吏打开裹尸的竹席一瞧,当下便认出死者是嘉怡公主的驸马。死的是个皇亲国戚,兹事体大,这案子立刻被转手到大理寺,由典狱提刑司协办。
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是个能干的人,一审两审,便问出丁元修这层干系来。他也不是个怕事的,哪管那个小丁相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徒弟,立刻亲自带了人上到玉清观国师舍下,将丁元修提走了。
丁元修临走前扒住门框,哀哀戚戚道:“师父,我去了。您可莫要不管我啊。师娘啊,您一定要快点来救我呀。”
重韫对此的回答是直接将大门关了。
荨娘见重韫这般不留情面,不由有些奇怪。她一问,重韫便说丁元修性子浮躁骄奢,合当到衙门里被磋磨磋磨。至于他心里是不是真地这么想的,那只有天知道了。总之荨娘瞧着他说这话时竟有些咬牙的模样。
可在荨娘记忆中,重韫自来是极护短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表露出“自己人被别人收拾收拾也好”的意思来。
这想法在荨娘脑子里一溜也便过去了,她没多想,当时满门心思都被那个年轻英俊的大理寺少卿吸引了。那大理寺少卿肤色白皙,高鼻深目,咋眼一看,那五官身形竟然跟重韫有点像,荨娘见了,不免要多瞧两眼。
正巧那大理寺少卿后头的皂隶唤了一声“重少卿”,荨娘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那日在重家茶楼里,二娘子说“钧哥儿升任了大理寺少卿”……
“道长,那个重少卿……”荨娘咽了咽口水,激动得不能自已,“难道他,他是你侄子吗?”
重韫关了门转回来,听见这话,脚步略微顿了顿,而后轻轻点了下头。
“你们叔侄俩长得可真像啊。”荨娘感叹了一句,又接着问道:“那他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重韫的神色里透露一点暗淡和疲倦,“不知。”
每次一提到这件事,重韫便情绪低落。
小太子的死是他这辈子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坎。六年前重钧入汴梁参加科考,重韫便见过他了。两人相貌如此相像,再加上重钧的姓氏和他那一口江南软语,重韫不必再想,也能猜到两人的关系了。
重钧过得愈好,重韫便愈是愧疚。
便是小倭瓜真是小太子的转世又如何呢。发生过的事终归是无法抹去的。在这十一年里,钱塘君也断断续续向他寻过几次仇,可是钱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