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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边荨娘与李莼芳二人使了个遁地之术,一瞬千里,眨眼间又回到城内。荨娘先回客栈,进门一看,见毛驴小白脑袋枕在食槽上睡得好生香甜,便一掌拍在它头上,将这蠢驴唤醒,如是这般这般将重韫被人夺舍之事说给它听了。
小白瞪着一双铜铃大的驴眼,哭道:“这、这可怎么办呀?难道道长以后都回不来了吗?呜呜,道长对我那么好,就像我娘亲似的……”
荨娘赶紧给了它一个暴栗:“嘘——你这么大声作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是不是?收声!”
小毛驴果然乖乖收了声,只是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十分楚楚可怜。荨娘看得有点心软,忍不住摸了下它的头,安慰道:“你放心,道长会没事的。”
也许也是在安慰自己。
替小白解了绳子,自己便上楼去收拾了下重韫的随身事物带了,结算了这两日的房资,将毛驴一牵,步出门外。
李莼芳捏了个隐身诀跟在她身边,问:“你又斗不过那个姓金的,打算怎么办?”
荨娘道:“道长也曾自己冲破过金逐月的压制,想来要把那金逐月赶走,主要还得靠道长自己。”
李莼芳若有所思,忽地眼前一亮,“那个姓金的刚刚好似说过,自己是被困在道长的身体里的。难道他自己竟出不来么?”
荨娘听李莼芳这般提起,当下也记起这关节来,她不禁皱眉细思,究竟是什么缘故,把金逐月的神魂拘在了道长身体里?
两人一驴走到大街上,荨娘放眼看去,但见街上只有寥寥落落几个行人,天那么高,街那么长,可是能帮上她的人,失踪的失踪,连禅殊也不知现在何处。
荨娘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在九重天上当神仙时,虽说因为仙职卑微,也常遭遇种种不尽如人意之事,可是那时有织女和贺天陪在身边,那些小小的不如意,一笑也便过了。便是后来遭逢大难,也在这两人的襄助之下逃了出来。
可她自在这人间初次醒来之后,事事便依赖着重韫,她耍尽赖皮,索要得理所应当,重韫也从未与她计较,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予取予求了。
其实细思来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间有了那么点瓜葛,而这点瓜葛也许会在她重返九重天时断得一干二净。人间不过是她歇脚的驿站,她总归是要回去的。被打回原形几百年重新醒过来后的最初几天里,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她终究是喜爱与人亲近的。她是如此地喜爱被人善待,被人重视,被人呵护,只因她是物化而生的仙灵,天生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姊妹,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迫使她不断地追寻这种亲密无间。明明早已暗暗立下誓言,再也不随意将谁放在心上,可重韫待她的点点善意与无言体贴,却如同长流细水,慢慢地在这心防大堤之上蚀出一个洞来。
荨娘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且先去寻禅殊道长吧。李妹妹,你可找得到他?”
李莼芳刚想答:“废话,在老身的地界上还有老身找不到的人么?”
便听得身后马蹄声踢踢踏踏,有人大呼:“让开,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依旧是章节名啊啊啊啊啊要疯啊啊啊啊啊啊……
诶,玉玉小天使,这真磨人也……
第39章 生事端乔守身死
乔家从昨日早上起便被冯家的族人微了个水泄不通,那冯家不仅在乔家门口搭起了凉棚,今日还请到武馆的人来助阵。
乔守那夜回家又带了好些人准备出去寻李玉瓶,正巧撞上李家的人也来闹事。
李老爷亲自带了人堵住乔守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老人家一把泪一把涕地控诉道,乔守趁自己孙女年幼无知哄骗勾引她也便罢了,他要报复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他也只能认栽。可老一辈人的恩怨是老一辈人的恩怨,乔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孙女嫁人后还勾缠不休,生生坏了人的名节。现在人不见了,多半就是乔守见奸/情东窗事发,怕自己“大善人”的好声名有损,便要杀人灭口。
李老爷这么长长的声泪俱下一段控诉之后,突然大吼一声:“我老头子跟你这畜生拼了!”
便一头朝乔守腹间撞来。
乔守寒着一张脸在李老爷颈间砍了一刀,分寸拿捏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好将人砍晕了。他瞧着目瞪口呆的李家下人,冷冷道:“李家大娘子我会找回来,告诉你们老爷,别给我添乱,否则我对他不客气了。”
他说完这话,便甩下李家人出去了。
时至此时此分,还未归家。
家主不在,宅门之外还堵着一群如狼似虎,义愤填膺的冯家族人,乔家的老管家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听了一会,便哆哆嗦嗦抖得有如风中残叶,连连吩咐小厮们万万要将大门牢牢顶住,万万不可放了冯家的人进来闹事。
冯家家每叫嚷上一个时辰,便会歇上一阵,这会子正是他们歇嗓子的时候,老管家却忽然听见一阵震天价儿的擂门声从后院的小门传来。
“老冯,把门开开,是我,曹生!快开门”
曹生是夔州地界上的漕帮头头,跟冯守拜把子的兄弟。那日乔守出门寻人,便是请他帮的忙。怎么老爷还没回来,曹爷却先回来了?
老管家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吩咐人开了门。
只见后院的小门打开,曹生背着一个人,身后随着几个兄弟并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闪进门来。
曹生才入门,便急道:“老冯,快去把你家老爷去年得的那支雪参拿到房里来!”
他一路吩咐,一路小跑,老管家定睛一瞧,曹生背上那人面如金纸,奄奄一息,可那眉那眼,不是他家老爷是谁?
他唬了一跳,立时提了钥匙奔入库房捧出那只雪参来为他家老爷吊命。
大夫切了一片雪参让乔守含住,再替乔守把脉时脸色忽然变了几变,忙伸手按了按他的胸腹位置,顿时惊得“啊”地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回事?半刻之前乔爷不过是失血过多,怎么现在,现在他的内脏全都碎了……”一句话,已经给乔守判了死刑。
隐身在一旁的荨娘和李莼芳听了也是大为吃惊。
刚刚她们在大街上见这黑脸大汉骑着马抱着一身是血的乔守朝乔府奔来,因荨娘忆起白骨僵尸所说的门派宝物金瓶瓯那日被重韫交给乔守了,是以便提议跟过来看看。却不想得知这样的消息。
老管家闻此噩耗,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啊啊啊,小少爷,你这是怎么啦?曹爷,你们究竟遇上了什么?我家主人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曹爷闻言也红了眼,“我和大哥本来兵分两路,在城外的山里寻人,后来我见到天边一道霞光朝大哥他们在的那个地方落了下去,接着又听到数声惨叫,我心道不妙,匆匆赶到时,便见跟在大哥身边的几个长随均已倒地而亡,大哥胸口也中了一剑……”
他咬着牙,恨恨道:“可恨我竟不知是什么人下了这样的毒手……”
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乔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呕出一口血沫子,挣了几下,就不动了。曹生颤抖地把手放到乔守鼻下,他的鼻端已再无气息。
曹生“啊”地大叫一声,也放声大哭起来。
荨娘对乔守此人没有好感,见众人一致为他哭丧无暇他顾,便借机悄悄地在他房中翻查起来。可翻了半天,也没看到那对金杯。
荨娘寻思,莫不是这乔守把东西带在身上了?
她等众人哭了半日,曹生一抹眼泪,带了众人出去为乔守置办丧事去了,这才放开手脚在乔守怀中,袖间摸了摸。
金瓯是没有找着,她却在乔守手里发现了一个香囊,绛紫色的绸缎,香囊边缘颜色发浅,可见是很有些年头了。荨娘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乔守将这香囊攥得死紧死紧的。
荨娘不得已双手齐上,心中默念一声:得罪得罪,才将乔守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香囊抽了出来。
待放到手中一看,荨娘不由惊呼一声。这香囊跟她那天夜里在河中捡到,后来又被那白骨僵尸夺走的一模一样。
李莼芳凑过来:“你叫什么?这香囊很奇特么?”
荨娘道:“这香囊我见过的。只是怎么会在他手里?”
思来想去好生迷惑,因问李莼芳道:“凡是夔州地界上发生过的事儿你都知道吗?”
“大概吧。当然也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那好,我问你,咱们刚刚一路进来,都没看到乔守的妻室,难道乔守就没有女人吗?”
李莼芳点着额头略略想了一阵,“女人当然是有过的,可惜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
“怎么说?”
“乔守有过一个正妻,可惜刚跟他回乡一年就病死了。六年前他又纳了个小妾,生完孩子没一年,就失踪了。”
荨娘叹息一声,又将香囊塞回乔守手里,道:“走吧,横竖此事跟咱们也无甚关系,找禅殊道长要紧。”
两女遂又使了个遁地诀潜出乔府,牵了等在墙根里的小白走到乔府所在的大街街口,却不想正与行色匆匆的禅殊师兄弟撞了个正着。
李莼芳一眼瞥见禅殊身后还站着个乡野汉子,背上背着个神色恹恹的女人。
荨娘还来不及和禅殊搭话,视野里便闯进那女人的脸来,当下不由叫道:“李玉瓶!”
那女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我家大娘子,我叫喜儿,是个我家娘子的丫鬟。”
荨娘再仔细看那汉子的脸,不由更是震惊:“桩子!”
禅殊携了荨娘的手,将人拉到一边,解释来龙去脉来:“我和师兄追着你们出城后,便分头寻起人来。可惜我找了半天也不曾找到你们,却恰好遇到这位大哥和这位娘子在河边拉拉扯扯。我初时以为是这位大哥欲行不轨,后来问了详情,才知这位大哥将这位娘子误认成一个叫李玉瓶的女人,可这位娘子又非说自己是李玉瓶的丫鬟。双方争执不下,我只好将人带回城里,想来这位叫作李玉瓶的女子是本地人,自然找得到她的家人,到时一认便知。”
荨娘此刻已然猜到这多半是李玉瓶在被夫君强行接走的时候借助金瓯和自己的丫鬟换了身体。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在李玉瓶身体里的是丫鬟的灵魂,难道那天那个丫鬟竟是李玉瓶不成?
那自称是喜儿的丫鬟拍了拍桩子的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羞红:“大哥……你,你放我下来吧。”
桩子愣愣地“唔”了一声,将人放了下来。
喜儿朝众人一福,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那日我家姑爷怒气冲天地,冲到铺子里,半押半绑,将我家娘子架上马车。那日正好是我随在娘子身边,因而我也上了马车。那马车轱辘轱辘地行了一半路程,我家娘子便与姑爷吵起嘴来。姑爷说:我说为什么我纳了个妾你就寻死觅活地非要和离,原来是心里早有了野汉子。恨我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绿头乌龟,竟到今日才知晓!”
“我家娘子便道:你早日知晓和今日知晓又有什么不同?我心里到底有没有人又怎么样?横竖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跟我外公许诺过绝不纳妾的!横竖我这身子清清白白的,便是跪到祖宗面前,也问心无愧!”
“两人越吵越僵,最后姑爷将帘子一摔,气得坐到车外去了。这时娘子突然说口渴了,要我从随身携带的水囊里倒杯水给她。娘子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副金杯来,要我倒了两杯水,一杯她喝了,一杯给我。”
“我喝完那水后只觉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