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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得了的东西为凡人所得,九重天的人怎么坐得住?可锁仙台锁仙力,九重天的大能仙人要想过锁仙台,除了自损修为,便只剩下入地府轮回一途。后来夜郎族亡国了,世间便有人猜测,夜郎王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被九重天上派到人家的仙人灭了族。”
禅殊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道:“九,九重天的仙人竟然会杀凡人?”
张祭酒捻着唇上两抹小胡子,笑道:“这不叫‘杀’,这叫‘天诛’。”
“咱们再接着说那杨忘仇。这十万殄文流传至今,只剩下三万,转为地府保管,地府的低等鬼差们只习得了其中一万,平时在阴阳间来回行走便已毫无阻碍,可杨忘仇一介凡人,居然也掌握了三万殄文,这便犯了大忌讳。”
“本来崂山传到杨忘仇那一代,隐隐已有天下三千道门执牛耳者之势,可谁知天不从人愿,那杨忘仇一夕之间死于非命,崂山藏经阁被天火所毁,虽然崂山门人们最后抢救出了一些经卷,但最重要的符箓咒文图谱和杨忘仇所编的殄文转录都被烧毁了。”
“符箓之术乃崂山立派根基,可最重要的典籍竟被付之一炬,崂山派自此势衰,直至今日虽仍在道宗中占一席之地,却是门派凋敝,后继无人。”
禅殊听得瞠目结舌,道:“原来崂山道宗也曾风光过。可是师兄,你跟我说这些,跟这崂山道士能不能把人带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张祭酒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转了两圈,精光闪过,好似一只狡猾的黄鼠狼。他慢悠悠道:“我原以为崂山派不成气候了,可这几日见了这位道兄,才发现崂山派不知几时竟出了一位高徒。你还记得在夔州时,这位道兄一张黄符打开黄泉道么?”
“记得啊,那有什么?”
“那有什么?”张祭酒掐着嗓子,怪声怪气道:“你可知便是主修符箓的道门第一宗派龙虎山,也找不出几个只用一张黄符便能催开黄泉道的人来!”
“更不必提这位道兄显然身具阴阳二眼,能够沟通鬼差。负此奇能,要振兴师门,不过是时日问题。所以我才说,如果连这位道兄都不能把人带回来,大概这世间也找不出多少人能成此事了。”
重韫不过年长了禅殊四岁,在师兄口中便这般“了不起”,自然激起禅殊心中的少年好胜之心。更不用说重韫还是他的“情敌”。禅殊心里的滋味一时间也不知是酸是辣,别提有多别扭了。
正当此时,那九支离魂幡忽地一齐离地,升到半人高处绕着法阵中的两人疾速地旋转起来。
只听一声“嗡”的长鸣,像是空旷的宫殿里有一面铜镜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大响,禅殊与张祭酒闻声望去,只见寺中大殿所在之地有一道刺目的明光穿透了黑暗,直直射向夜空,像烟花般绽开了七彩炫目的光圈。其中有一道光圈在天上转过一道弯,便顺着弧形的轨迹,流星般朝法阵中央落了下来,落到离魂幡上头,又一分为二,光尾一摆,游鱼般钻进荨娘和重韫的身体里。
九支旗幡嗖嗖做响,忽地,结成一束,一条长臂伸出,正好将它们接在手中。
重韫从身上扯下两条布条,往手上一缠,绑好,弯下腰,将仍自昏迷的荨娘背到背上,对着神色各异的师兄弟俩道:“那个鬼市的阵眼被我破了,这出云鬼寺与那阵眼息息相连,只怕会塌,咱们得立时出去。”
天上的七彩华光圈忽地收拢,如同鲸鱼吐水,高高升起,倏尔落下。
重韫面色一变,道:“不好!快走!”
说完便领着身后二人朝大殿的方向跑过去。
其实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他们是被风刮过去的。
自重韫喊出那句“不好”开始,大殿中心便形成一个风眼,风眼转动,带起狂风旋转,各个小殿的殿顶吱吱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掀飞了去。无数草木旋转着飞上天空,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嘴吸往了大殿的方向。
颠簸中,荨娘的睫毛抖了两下,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鼻端闻到熟悉的皂荚清香,嘴角忍不住勾出一点笑意,她将脸贴到重韫背上,轻轻地蹭了两下,只觉得满心欢喜,难以言说。
然而还不待她再多汲取一些温暖,重韫便将她放下来,同时将她的纱衣塞进她手里。
他们站在一条分叉的甬道上,往右走,便是大殿的方向,往左转,绕过几间小殿,就能转到山门前。
重韫打开符袋,取出一张引路的符纸抛向空中,厉喝一声:“开!”
金光一闪,那符纸竖起,符上的朱砂符文脱纸而出,化作一条细细长长的朱砂红线。重韫手指一勾,红线的一端飞下来,虚虚地缠到荨娘手上。
重韫低头,摸了摸荨娘的头发,道:“走!我去堵风眼,你带他们出去。”
荨娘摇头,“道长,我……”
重韫忽然放低声音,话语里难得多了些温柔,“荨娘,你带他们出去。听话。”
温柔,却是不可推脱的坚定。
荨娘一咬牙,不敢再看重韫,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我们先走”,便逆转风势朝左边走去。
那段红线高高地飘在前方,丝毫不受狂风影响。
重韫看着那逆风而行,被刮得东倒西歪的背影,怔了一刻,忽地大喊了一声:“荨娘!”
荨娘回头,只见一点彩光疾飞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一只七彩瓢虫落进她手心里,险些没被她捏死。
虫子?干嘛的?
“到了山门前,若是打不开门,问你手里那只书蛀虫,它自有开门之法。”
重韫喊完这一句,拔足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哗——哗——不少殿顶受不住这狂风,接二连三被掀开了去,大殿里的佛像,经幢,香烛贡品纷纷被卷上天空。
荨娘他们好容易才来到山门前,合力去抬那门栓,门栓纹丝不动,禅殊气急了,抽/出宝剑,便要直接将那门栓一分为二。小彩儿从荨娘袖子爬出来,连声高呼:“可不敢砍!可不敢砍啊!”
荨娘将它拢在手心里,以防它被大风刮走,问:“道长说你知道怎么开门?”
小彩儿晃了两下触角,细声细气道:“这出云寺没破败前也是受了不少香火的,一草一木,一门一砖都有佛性,山门兄它啊,最喜欢听人念经了,念得它高兴了,你叫它开门,它就开了。”
真……真有个性啊。荨娘心道,不由抬手抹了把额上那不存在的冷汗。
禅殊道:“胡说八道!荨娘你让让,我把它砍开。”
小彩儿不开心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是不会骗人的。这话是山门兄它自己告诉我的。它还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要是砍它,小心伤的是你自己。”
张祭酒拉住禅殊,哪怕发冠被掀飞了也依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说:“师弟,念经而已嘛,师兄来吧。”
他说完,果然念起经来,他每念一句,山门便自下而上消失一分,待他念到一百来句,眼前已经没有山门了,只有一片浓浓的白雾横在前头。
荨娘等人举步跨出高高的门槛,忽听身后吱呀一声响,回头看去,只见红色的山门紧闭,静静地伫立在他们身后,好似从未打开过一般。
身前狂风刮过,禅殊朝脚下望了一眼,忽然发出一声如晴天霹雳的尖叫。
张祭酒不动声色地把露出悬崖一半的脚丫收回来,反手拍了拍猴子似地扒在他身上,抖得筛子一般的禅殊,对着目瞪口呆的荨娘笑道:“荨小娘子勿要见怪,我师弟他从小就恐高。”
荨娘吞了口唾沫,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道,我也怕。
只是,他们怎么一脚从寺里跨出来,就到悬崖边上了?幸亏没多跨一步,不然,岂不是要掉下去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书蛀虫小彩儿:禅殊恐高,你们知道道长怕什么吗?嘿嘿,我就不告诉你们……
第69章 一根红线一双人
荨娘看着出云寺的山门,才一眨眼间,整座山门连带着寺庙便在她眼前倒退了七八丈。
“这鬼寺!”荨娘叫道:“这鬼寺它会动!”
张祭酒搀住禅殊,一个起落,离开悬崖边一丈多远,这才把禅殊扒拉下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师弟,师弟。诶,现在安全了,你睁开眼看看。”
禅殊这才将眼睁开一小条缝,朝脚下望了一眼,见果真“脚踏实地”了,便轻轻吁了口气。荨娘从他身边掠过,禅殊还来不及问一句荨娘你干嘛去,那不断退去的出云寺山门上方呼地冲出一匹黑影。
定睛看去,只见一只小毛驴驮着个青裙女子从墙头一跃而出,气势骁勇,好似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战马。
小白落地后,四蹄一崴,险些跪倒在地。坐在他身上的念奴娇赶紧飘身而下,蹲到他身旁面带忧色地问了一句:“臭驴,你怎么样了?”
荨娘与他们交身而过时被念奴娇一把拉个正着。念奴娇问她:“你干嘛去?”
荨娘挣了挣手,“你放开我!我问你,道长人呢?”
小白累得呼呼吐舌,说话时连舌头都大了一圈,“主人搜,搜,让偶们不要靠近出云寺。他,他断厚!”
荨娘远远望过去,只见整个出云寺从一砖一瓦开始逐渐分崩离析,好似被一双无情的大手,像扯绵拉絮一般扯了个粉碎,又如长鲸吸水,尽数被寺庙中央那张无形的大口吸食了去。
念奴娇紧紧攥住她的手,道:“那道士叫我看好你。你别上去捣乱。”
荨娘没有法力,一时挣不脱她的束缚,眼看着那个片片驳落的出云寺越来越远,不由急得掉下泪来。她哭喊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个寺里的是什么东西吗?整个出云寺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道长强行破了阵眼,现在法阵反噬,会把在寺庙里的包括寺庙外围的所有东西都吸进去的!”
“你放开我!”
荨娘怒急攻心,忽然觉得掌心一暖,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入四肢五骸。
仙力!
荨娘下意识地扬手推出一掌,念奴娇不敢硬接她的法力,不得已松了手闪身避开。荨娘抓住这一点间隙,腰中绿绦腾飞而出,她探手抓住,一个轻巧的燕子翻身,翻坐到绿绦上头,直追出云寺而去。
张祭酒“啧”了一声,对禅殊道:“走,咱们跟在她身后看看。”
禅殊愣了会,才回过神来,神色恹恹的。直至这一刻他似乎才看清了一些东西。荨娘眼中只有那个道士。而自己呢,每每见了她一颗心便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还常要做出些丢脸的事情。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自己一个人在梁上手舞足蹈,表演得不亦乐乎,可实际上却没有人看。
荨娘追到出云寺附近时,所有的院墙已经变作漫天飞舞的瓦砾,唯有那座朱红的山门还坚守在原地。
荨娘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支使绿绦远远地飘在出云寺的风波外围,大声喊道:“道长——道长——”
可里头飓风狂转,她的声音怎么可能传达到重韫耳畔呢?
风势愈发猛烈了。荨娘听见整座山门吱吱作响,忽地,正中的两扇大门啪地朝里甩将出去,灰蒙蒙的世界里有一条天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飘忽得好似一只鬼魂。
荨娘大喜,当即将绿绦降下去。
然而还不待她喊出一句道长,那个逆风势而行的人身后狂风一卷,忽地化作一只狰狞的手掌,劈头朝重韫抓了过去,不过眨眼之间,本来堪堪接近山门的重韫又被裹入那团灰雾里,疾速地退了回去。
荨娘当下想了不想便要冲入山门内,却被追赶而来的众人拦住。
荨娘跳脚,哭得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