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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诽谤他,实话有时候就是不怎么优雅动听……龙你不太熟,蛇你总该知道吧,和龙是近亲,基本上一个德行,交配的时候几十条不管认不认识,统统袒腹相见,亲亲热热滚作一团。最后生下一窝后代起码十几个爹,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种。真是饥不择食,淫不择妻,道德沦丧的典范啊!”
赤裸裸毫无修饰的描述太有画面感,听得我瞠目结舌脸上滚烫,忙跺脚捂住耳朵:“有你这种满脑子百兽交配常识的同类,我也真是……”
脚下舢板突然一个剧烈震颤,将我俩颠得东倒西歪。这才想起来,光顾着争论龙君是否心怀不轨,都忘了施法保住这艘船。耳边传来榫卯脱节的吱扭脆响,本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船体再也支持不住,瞬间被巨浪拍得四分五裂。
第十五章 旧影蹁跹
被高高抛起摔入海中的瞬间,后腰似乎被零星散落的雷火擦过,尖锐难挡的剧痛袭来,我忍不住惊呼,那点微弱声音刚一出口,便渺然消融在洪涛轰隆的嘈杂里。
落水的过程似乎只有一瞬,又仿佛尤为漫长。酸麻灼痛的感觉如同被铁蒺藜紧紧束住全身,每一根筋骨都酸软得使不上力气。狂风骤雨交织的天幕逐渐离我远去,原来从高处落水,就像直接摔在地上一样既硬且疼。
海上风雷盘旋,水里有无数细小的气泡和微光。漫天漫地的湛蓝由浅渐浓,如此静谧深远,浑然一体,美得摄人心魄。脑子里有一段遥远的浮光掠影在不断翻涌,我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似曾相识,仿佛前生经历过一样。
腰后被天雷击伤的痛楚有增无减,灼烫如火烧,在下半身大肆蔓延开来,神志也变得愈发凝钝。不断加重的眩晕里,忽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嗓音,携着汩汩水流,游丝般在耳畔响起:等我修成了通天彻地的应龙,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上,御风驰骋,巡游四海。从此三界奈何,天地无疆。
说这话的人是谁,成为一个我无法想起的谜。这个人似乎隐藏在洪荒中一处极深远的混沌里,可不知怎么,无论如何都忆不起来。
震天的轰鸣渐褪渐模糊,隔着光影曲折的水面,仍能看见发出巨大亮光的闪电正在云层边缘酝酿起来,很快交织得密集如网,利剑般穿透而下。万钧之势像要把整个东海都炸裂,却到不了我沉落的地方。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沉得有那么深,并且还在不断地下坠。
狐狸四爪纤细,不适合用来浮水,淹固然是淹不死,也不能一直这么随波逐流沉下去,否则不知会被随时变化的洋流冲向何方。定了定神,竭力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决定先变回人身再想法子重新回到海面。
刚要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却感觉到了异状。低头往身下看去,吓得冷不防呛进一口腥咸的海水。四周光线越来越黯淡,堆积过多的深蓝几乎变成了墨色,一切都显得诡影重重疑幻疑真。是我对水泽过于恐惧,以致生出幻念吗。原本该是人腿的地方,自腰往下变成了一段纤长的尾,说像鱼尾却并不扁长,细碎的鳞片小片小片如同扇贝合页,错落有致嵌排开来,发出柔和寡淡的白光。伸出颤抖的手掌小心摸了一下,和以往触碰在肌肤的感觉并无二致。细看两侧还生有裙摆般的长鳍,如纱如绡,飘飘拂拂随着水波摆荡,横斑潋滟。
这是什么怪物的尾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在巨大的恐惧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对突然发生的变故感到惊骇无极。模糊地呜咽了下,口中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变成这个样子,要怎么回涂山,怎么再见父兄?不过蹭着半点雷火,竟任性得连品种都变异了吗?
随着无法自控的沉落,原本柔软的海水也变得越来越重,像结实的墙从四面八方狠狠压来,挤迫得心肺欲裂。一波细小的鱼群从头顶穿梭而过,狡黠鱼眼与我匆匆对视一瞬,又无动于衷地继续游开。我猛地醒过神,盯着那些鱼儿游动的身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都是尾巴,想必也能像它们一样在水中灵活游弋,只要离开了这片诡异的深海,说不定还能恢复原样。
说来容易,从未靠近过水泽的我连用四肢划水都困难,更别说操控一段突如其来的陌生尾鳍。
东海究竟有多深、多广?已经在水中沉落了那么久,上不见天日,也完全看不到尽头。环顾四周,左侧是岩石礁崖黑乎乎的轮廓,右侧有一小处珊瑚水草丛生的沙地,身下不巧正对着一段海沟裂谷,暗涌翻滚,深不见底。若真的沉下去,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满心彷徨不安,只得试着学那些鱼儿一样款摆了下尾巴,顶端扇面般银鳍粲然铺展开来,平摊着向上一荡,却不料把整个身体扇得更向下猛沉了几尺。方向搞错了?可究竟怎样才算是正确的摆尾方式?笨手笨脚如我,完全分辨不清。
简直欲哭无泪,我不敢再朝下看,也不敢再贸然乱动一下。怎么办呢,这条破尾巴长在身上,根本发挥不了任何用处,只是个累赘。又长又僵又沉,拖累得我和半身不遂没有区别。大垂不知落到哪里去了,龙君也不在……越想越惊慌,一双胳膊拼命划拉着,眼看就要够着沙地的边沿,头顶突然霞光大盛,照亮了幽冥般的海底,百里方圆都明光如昼。一阵激流回旋卷过,震得海水剧烈颠荡起来,壁边缘岩石不住滚落,我闪躲不及,被咚地砸在后脑,狠狠摔进了泥沙里。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那个声音重又缥缈地出现。
“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我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觉得莫名安心,终于放任自己在看起来危机四伏的海底陷入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丛硕大华丽的粉色珊瑚上。咫尺间散漫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裳在水中铺展开,一派烟斜雾横。
揉了揉摔得酸疼的手肘,寻思方才那一阵明盛的霞光定是龙君潜入海底所致,还有不偏不倚砸下的碎石,约莫是他老人家无意摆了摆头尾,就搅起漩涡惊潮,卷得我身不由己摔晕过去。
“醒了?”
他没事,好端端坐在面前,看来这轮天劫终于渡过去了,算是有惊无险。我激动得难以言喻,猛地点了点头。
“本座看你落水,匆忙间来不及赶回,就先给你变了条龙尾暂用着,没想到你果然就是这么笨,居然还能一沉到底。”
龙尾不像人腿,怎么可能施个法就临时变出来,那世上岂不随便什么飞禽走兽都可以化龙?但我当时竟毫不怀疑,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他说得也没错,我就是笨,什么时候都那么好骗。
想到船上生死攸关的一幕,心中不是不感动。龙君果然是做大事的龙,和闻仲较劲得难分难解之际,还不忘留出心力来照拂我,临危慷慨赠了龙尾一条。就算只是看在云门姐姐的面子上,也称得上劳心劳力竭尽周全。至于不大会用,完全是我自己天资不佳的缘故。羞愧难当,遂抿着唇偷眼打量他,一声“姐夫”堵在喉头,百转千回不敢出口。
我这厢正欲语还休,龙君倒先发了话,却没问我的伤势如何、有无大碍,只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道:“你从船上落水时,叫我什么?”
一句话就吓得我直接从珊瑚丛上滑跌而下,险些又要坠进身后的海沟。他划开水波趋近前来,一手闲闲撑着珊瑚,另一只胳膊从我腰间环过。劲力承托得极巧妙,既不碰着伤处,又能让半身不遂的我不再继续沉底。
龙君以人形在水中游弋,一举一动都优柔雅致,堪称风华绝代。我怔怔望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被从甲板抛坠海面的一瞬间,自己望着浓云中盘曲的龙影,下意识惊呼出声。脱口而唤的那两个字,不是“龙君”,却是“临渊”。事出突然,我被天雷船倾吓破了胆,怕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些,竟真的被他听见。
那么大尊上神,被个无名小卒直呼名讳难免觉得被冒犯,龙君又小气,说不定暗中生恼,这就秋后算账来了。
“父君常教导,若有要紧的事需交代……那个……唤人名姓乃是为了表示郑重的意思……我当时以为自己快死了,有点遗言还没来得及说给龙君……”
“唔,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这龙性子较真,完全不懂什么叫就坡下驴,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这会子上哪儿去给他找遗言听。侥幸天劫余生,可也被折腾得够呛,心头一时间悲喜交集百味杂陈,忍不住扁着嘴抽泣两声。
龙君说得对,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对这世间、对别人有何意义。不知道这条命要来有何用,也不曾拥有过即使倒在地上也要守护的东西。我只知道自己若死了,父君和哥哥会难过,但神仙岁月漫长见惯生死,想必过不了多久也就逐渐淡忘。蝼蚁尚且贪生,我不想死只是出于本能,却找不到非得活下去的理由。有牵挂的人才会有遗言,像我这种空虚伶仃的野狐狸,哪会有什么遗言可留。
或许,也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如果……如果我死了,买船欠的那些钱就算了,好不好?你千万不要去涂山讨债,父君和哥哥都很不喜欢龙,他们看见你,一定会打起来……说不定还会杀了你……”
“他们杀不了我。”
啧,龙君这脾气,实在让人心累。只听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身为万兽之灵的龙,何必为了仨瓜俩枣那么执着。
“钱财到底身外之物……父君是远古神祇,神通很厉害的,连东皇都要给几分薄面……”
“所以,你这是在担心我?”
“啊?我没……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本小狐在涂山的名声已经糟糕得一塌糊涂,最好还是不要再留下个生前欠下巨债,连累父兄代偿的笑柄。欠谁的银子不好,偏偏欠下了狐族死对头龙的糟心钱。”
但龙君显然误会得厉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蓦地倾身俯就,一双眸子深若潭水亮若辰星,花瓣般柔软湿润的唇贴住我的。初时还带着些许试探,从唇角辗转迂回,我惊得来不及做出反应,却被他认作默许。带着点杏仁清苦的舌尖绵而韧,滑动间将紧闭的齿关撬开,倾掠如火,里里外外不留余地。
我就像那些呆头呆脑没有眼睑的鱼一样,始终睁大眼睛,听着他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近在咫尺,唇已被封得严严实实。
再无知的幼女也约莫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在我对风月之事极其有限的常识里,这种情况下最正确的举动,似乎应该是狠狠推开他,再补上一记倾尽全力的耳光,才算是个善始善终。但此时此刻,心头唯剩一片空白恍惚,说不清是不敢还是别的,如果推不动怎么办?要不先推试试看?好容易哆嗦着,将压在龙君胸前的胳膊抽出来,却瞬间他被捏住了腕子,顺其自然往自己肩上一绕,微微低哑的声音贴着耳根道:“放这里。”
这……我彻底傻了眼。虚虚拢着他的肩,无所适从地保持着这个被轻薄的姿势,直到他意犹未尽地停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欺负我?”
“这怎么能叫欺负。”
“你占我便宜!”
“你哪里便宜了?”
……”
他突然变态的原因完全没有线索,我不由得想起大垂之前说的龙性本淫……万一他真的兽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