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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空呀,那姐姐也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好呀好呀,姐姐快说!”
“以前涂山也有个人特别爱八卦,后来他死了。”
春空:“……”
礼尚往来一番,春空终于聒噪得乏了,软绵绵覆在我腕子上,乖顺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入夜后的东粼城静谧华美,就只光线不大好,到处是一团团深浅不一的黯蓝迷蒙。只因月光无法穿透那么深的海水,所有照明都仅依靠夜明珠柔和的光辉。而鱼膏灯油至为神圣珍贵,非重大节庆或隆重场合,不会轻易燃起。
东海鲛人临终前,遗愿大多是将身体献给龙宫,由专司灯烛事的鱼官负责净化,再用特殊的法子炼制成长明灯油,封存进水晶棺内,一只叠一只摞在潜鳞宫,似一面水晶墙。他们将这种特殊的身后事仪制称之为“灯葬”。
炼化之前,还需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那仪式过程极神秘,概不外传。届时所有排得上号的海族都将齐聚一堂,为这些大义凛然的英灵祈福,感谢他们无私奉献,为东海带来光明。只有身家清白、在世时未曾行过大奸大恶之举,也没犯下重大过失的鲛人,才有资格将遗体献给龙宫炼制鱼膏。据说唯有如此,炼出的灯油才最纯净芬芳,真正能千年万载长明不灭。
灯葬祭魂,乃是身为鲛族最大的荣耀,虽死犹生,灵魄永存。
长明灯这样稀罕,我也就随龙君入城时有幸见过一次,那是为了迎接龙王重归东海的最高礼遇。现下那些灯还余下燃着的数十盏,也都设在龙君下榻的流泉宫内,殿外海域照明基本靠灯笼鱼和夜明珠。我本来就方向感欠佳,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循着记忆往回找。一边磨蹭一边四下张望,还没走出几步,不知绊着个什么,来不及惊叫就狠狠摔了个大马趴。额角磕在廊柱鼓墩上,剧痛袭来,连呼吸都为之凝窒,一时爬不起身。
几乎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串此起彼伏的娇笑,比檐下銮铃齐振还要刺耳。
拨开眼前的浮藻碎沙,鼻尖前二尺远近摆荡着两条招展鱼尾和一双纤足。仰起头来一看,真真冤家路窄,对面一行三人不是夜来主仆又是谁?
第二十三章 暗箭难防
没想到再次见面,一出场就表演了个五体投地的才艺,实在感人。我趴在地上万分尴尬,都来不及去想好好的平坦玉雕回廊,究竟是什么东西突然伸出来把我绊个跟头。因为眼前所见的,已足够让我惊诧。
所有鲛人说到底都是种半人半鱼的水族,因已有了一半天生的人形,道行再高也不可能再修出人腿来,只能以鱼尾在水中游弋,否则改换物种就是乱了天道伦常。但夜来竟然有人腿。那双美腿在纱裙下透出隐约轮廓,修长而不失丰润,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雪白玉足上穿一双米珠镶嵌的丝云履,缀满银甲鱼细亮鳞片,华贵精致,踏沙无痕。
夜来将掩住半面的袖口放下,柔态清丽,眼风似有似无扫落,我顿觉周身的海水仿佛生了钩子一般,变得又扎又冷。
“新来的侍婢,太玄没有教过你规矩吗?这礼虽大,却不伦不类得很,真是……”
凌波将琥珀色鱼尾在白玉地砖上绕了个弯,又扫起一阵浮藻,嘻笑接口道:“我家姑娘是龙宫唯一的护法祭司,身份尊贵非凡,受个小婢子跪地一拜怎么都不为过,只怕还得再加磕三个响头才够。这四不像的礼,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倒惹人笑话……哈哈。”
规矩,规矩你个头。我福至心灵,突悟过来今儿摔的这一跤并非意外失足,乃是场十足的人祸。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本小狐不巧又负伤在身,对面暗藏锋利指甲的鲛人爪子却有不多不少整六只,年纪加起来怕是起码上万岁。我正暗自掂量以寡敌众是否能计较出个长短来,另一位始终低眉顺目的侍婢此时轻轻开口道:“这位……涂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话未问完就被凌波当场呛了回去:“姜夷你别瞎掺和,正经事上稀里糊涂,偏这会儿和稀泥抖机灵,姑娘平日里疼你都白疼了?!你怎么知道这贱婢是迷路?都过了宵禁时辰,还鬼鬼祟祟跑出来乱逛,说不定有什么蹊跷!眼下和外族大战刚过,怎知她不是混进来打探消息的奸细?倘误了大事,你就是同谋!”
原来夜来的另一贴身侍婢名唤姜夷,看起来性子倒颇平和温怯,比那个动不动就散德行的凌波要得体得多。但这主仆三人的格局,明眼人都能看出几分端倪,要说夜来有多“疼爱”姜夷,着实并不见得。凌波方才边骂边伸出手在她胳膊上狠掐了一把,想必下手不轻,疼得姜夷倒吸一口凉气,喉头强抑的痛吟也短促地溢出几分,夜来却只装看不见听不着。看样子,反是对那凌波更宠信器重,放纵偏私至此。
自入了龙宫,衰运连连,硬要与位高权重的龙宫祭司争持,又恐暴露了贴身藏着的春空,只得暂且忍气吞声。素昧平生的姜夷莫名被连累,平白挨了一顿排揎刁难,我倒很承她的情。思索来日方长,总要找机会还上才好。
容底下人夹枪带棒的丑话都吐尽了,一贯语声温柔的夜来才居高临下徐徐开口道:“君上既钦点了你做贴身婢子,就该随时待命勤谨侍奉。这龙宫内城不是你该胡闯乱逛的地方。”
她俩主仆同心,紧锣密鼓连讽带刺,话风密得连只言片字也插不进去,语毕就牵起裙摆作势欲走。
最初的晕眩过去,我逐渐回过神,只觉额角痛楚难当,且兼连惊带恼,直气得发蒙。刚要挣扎着爬起来,那只缀满银甲鱼细亮鳞片的绣鞋就要往我手背踩下。
故意使绊在前,恶言诬赖我是奸细在后,犹不知足,竟还想得寸进尺添上皮肉伤。我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摔在地上无处可退,已绝不可能在方寸间避过这一脚。正打算咬牙生受了,却听得头顶一声尖叫,夜来不知怎么,竟往后飞弹出数尺,也摔倒在廊柱之下。一只手还捂着右足,指缝中隐隐冒出鲜红血丝。美丽的翠眉紧蹙,似受了极大的痛楚。
一双侍婢大惊失色,顾不上搭理我,赶忙扑了过去搀扶。凌波口中呼天抢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小贱婢竟敢暗箭伤人,简直胆大包天!姑娘这双腿脚可是君上耗了上千年修为才化出来的,若伤了可怎么得了?”
我愕然,刚才明明是她装作无意非要踩我一脚来着,我这受害者还什么都没做,她反倒受伤了?听凌波一迭声的念叨,原来那双纤秾有致的美腿,也是龙君所赐。对永远只能半人半鱼的鲛人来说,这样慷慨的大礼,是骨肉相连的深恩厚意。有了人腿,鲛人的美丽顿时锦上添花,更加完满无缺,从此再不必拘束在水中,便是戈壁险峰也去得了。我却只有一条被严令禁止显露的假尾巴。
但现在显然不是走神琢磨这些的时候。凌波哭嚷得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不知道的远远听着,还以为夜来死在这儿了。我疑惑地打量她一回,见夜来神色尚算镇定,正轻咬着唇略撩起裙角检视伤处。
血仍汩汩涌出,她确凿无疑是受伤了,可她那一脚虽用了结结实实的力度,却并没真的踩到我,就已经摔了出去。究竟是如何伤的?低头看时,手背半点痛楚皆无,袖口一抹绿光却倏忽隐没,顿时心中雪亮。
定是春空看不过眼,一时冲动便在暗中出手相助。这孩子,太过莽撞,万一她们不依不饶追究起来,被看出端倪,发现龙宫内城里竟混进只海夜叉,还伤了大祭司,这奸细的罪名可就彻底坐严实,大罗神仙也护不住他这条小命。
事已至此,若我主动担下这“暗箭伤人”的干系,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转圜。无论如何,不能让春空暴露在夜来面前。遂扶着栏杆站起身来,揉了揉胳膊肘,顺带将袖口向下拽了几分,对柳眉倒竖的凌波潦草拱了下手道:“不好意思,我手背太硬,妨碍你家姑娘脚落地。不过么,这个夜路走多了,难免脚搁得不是地方,下回小心伺候着点儿。”
诚然我是个一心向善宽容大度的狐仙,但自身修为有限,这宽容便马虎潦草了些,揽罪的话说得必然不大动听。更何况,是她家主子先有心出脚伤人在前。
凌波气得面孔煞白:“胆大包天的小狐媚子,以下犯上伤了姑娘千金之躯,不但不认罪领罚,还敢出言不逊颠倒黑白,简直反了!姜夷,你去替姑娘教训教训这贱婢,必要狠抽她两百个耳刮子,看她还张狂不张狂!”
手忙脚乱在一旁织鲛绡为夜来包扎伤口的姜夷闻言,吓得将手中玉梭跌落在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凌波,满面为难,好半天才诺诺垂着头劝道:“姑娘……这……涂姑娘想必也是无心之失……”
夜来闻言,抿着唇角眉心一拧,却不再出声,只将头微微一偏。凌波会意,站起来对着姜夷扬手就要劈下。
“你不打她,便是偏帮外人反作践自家姑娘,真是乱世荒年奴欺主!姑娘可是君上心尖儿上的人,四海八荒谁敢轻易伤她一根头发?!眼看君上都已经归位了,东海也该好生立一立规矩!姑娘的委屈不能白受,若不肯去教训那贱婢,这耳光就由你代偿!”
爽脆火辣的巴掌堪堪要落在姜夷面颊,就被一只斜刺里伸出的手钳住,就势一甩,力道之大掀得凌波一个趔趄几乎没摔在夜来身上。
“你东海的规矩再大,管不得我涂山的狐族!”
定睛一瞧,赶来英雄救美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蹲在离火宫守丹炉的大垂。
“大……大垂……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瞪了一眼惊恐未定的凌波,又握住我一双手,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把出溜上去的袖口又拽了拽,切齿扬声道:“本狐仙掐指一算,便知幼棠你今晚命犯小人必有麻烦,这才赶了来。可伤着哪里没有?哪条不长眼的臭鱼烂虾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刮了她的鳞给你出气!”
难为大垂及时现身雪中送炭,这般盛情难却,前因后果总要与他简述分明。我仰头吁了一声,无奈道:“也没那么严重。大概我皮糙肉厚,茧子都长到手背上了,又厚又硬,不知怎么就把这位尊贵的夜来姑娘脚底给硌出个血口子。”
大垂耸眉瞪眼:“她敢踩你?!涂山帝君的宝贝女儿,平日里重话也不曾听过一句,何尝受得这等鸟气,真当我涂山无人了吗?”边说边撸起袖口,做出个凶神恶煞模样,就要朝跌坐在廊柱下的夜来逼近。
我大骇在当下,大垂这张没遮拦的嘴,真真要坑我虐我千百回。说好不许暴露身份,谁知刚到龙宫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嚷嚷出去,回头该如何向龙君交代?可那毕竟只是我与龙君私下的约定,原也怪不得毫不知情的大垂。
不得不佩服的是,夜来到底在龙宫身担要职,颁得政令带得兵,是经过大阵仗的鲛,估计把东海所有男鲛的胆子全捆在一块也没她的大。大垂来者不善,她却丝毫也不放在眼里,只将花瓣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轻飘飘将提起的裙角放下,端坐原地不闪不避。我却发现那藏在广袖中的利甲,不动声色间已暗暗长出数寸。
见她有恃无恐,越发怀疑大垂此番冒失去寻晦气,怕是十有八九要吃亏。再说此地终究是东海,水族的地盘,贸然犯了众怒越闹越大,扯出春空来就彻底收不了场了。横竖我也没吃什么大亏,与夜来各负一伤算落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