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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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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英雄气短。”
  他白我一眼:“难为你,没说成英雄气断。”
  我甚茫然,这又怎么了?被众星拱月似的捧得高高在上一条龙,还动不动掉脸使性子。方才受委屈在前,遭人非议在后的,明明是苦命的本小狐。
  一口闷气堵上心口,顿时也英雄气短起来,干巴巴丢下句:“要没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告退。”我说完拔腿欲走。
  刚掉转过身,衣袖却被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牵住。腕子上的小夜叉真是我命中死穴,看在春空的分上,只得立时站定,再不敢乱动分毫。
  “还在恼琰融那个老不知羞?”
  原本打算自行消化的委屈,忽被冷不丁提起,一经说出,便徒然放大许多倍。力气不知几时流失,慢慢地蜷膝蹲下。
  “我让你上前敬酒,并不是为抹不开和他的旧日交情。当年青龙王广仁战死于北荒降魔之战,东海骤失龙主,将成一盘散沙。而剩下的龙神之中,又以琰融辈分最高。他原本一直惦记着要趁机将东海收归囊中,结果广仁却将族众托付给了本座。琰融未能遂愿,视作终身大憾,郁郁难解,愤而闭关数百年不出。后又飞快定下与虎蛟族的亲事,不过是为了政治联姻,打着结盟固权的算盘,要借居延海之势与云梦泽分庭抗礼,而今果然始终稳坐四海的第二把交椅。”
  远处麟趾宫灯影纷叠,又响起丝竹婉转,想必长袖善舞的夜来已将满殿宾客应酬得风雨不透。那远远传来的欢声笑语,将龙君的沉默衬托得略带萧索。
  他轻叹一声:“太虚黄泉海,恰是居延海的门户之境。不过……你放心,妙方境一诺,言出则必行。”
  我蹲在沙地上画圈圈,默然听了半晌,忽想起什么,仰起头问:“太玄刚才说,今早什么事太快了不好啊?”
  龙君脸上好不容易褪尽的潮红却又泛了起来,狭长眼尾一挑:“太玄的意思是,本座有天雷伤在身,该好好将养将养。咦,听说狐狸炖汤大补,比海马胜之多矣,不如……”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三十章  双姝反目
  我边跑边把那对紫螺耳坠摘了下来,用帕子裹着,小心收进怀里,满脑子都是龙君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子,含笑带谑,偏又掩不住的认真笃定。只一句“你放心”,之前的种种不确定,俱落定心间,角角落落都熨帖得山沉水静。
  摸到厨下,揣了一兜新鲜糕点欲去离火宫寻大垂。袖中忽传来喁喁童声:“姐姐……昨天晚上……其实……”
  我正在廊下转得晕陶陶,随口应道:“唔,其实什么?”
  “其实不是你把我落在地上被虾卒拾了去……是……是龙王把我解下来拿开的。”
  脑子嗡然一响,天雷轰顶也没那么震撼,我堪堪刹住脚步:“那……那后来呢?”
  春空奶声奶气咂咂嘴:“姐姐,我只是个小孩子,有些事属于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范畴。”
  “不对啊,大垂这么蹩脚的障眼幻术,要是个傻子可能还真就看不出来,龙君他法力高深道行通天的,怎么可能亲自拿起来都没察觉?”
  “又或许龙王一时大意,并没发现吧!……再说,姐姐那么好看,有你在,谁还顾得上看我来着。”
  正被春空的话唬得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天灵盖忽被不轻不重敲了一记,十数枚鸡蛋大小的物事紧跟着噼里啪啦不断砸下,又弹开去,骨碌碌滚落满地。
  头顶炸起一连串嘟囔抱怨:“你说谁的法术只有傻子看不出来?!”
  可见白天莫提人,晚上莫谈鬼。无心说顺一回嘴,又得罪了堂堂千年狐仙涂青岚大人。
  待要俯身去拾那接二连三砸我脑门的物事来瞅瞅,树干后忽飘出个人影,早有双生着趾蹼的手先一步伸来,仔细捡起。
  我心头一惊,忙抬头细看,来人原是姜夷。她乌发披散,含羞地朝我婉转一拜,道声:“涂姑娘。”
  大垂紧跟着从数丈高的海青果树上跃下,手中还握了把缠满海藻的贝壳梳篦。
  他神色尴尬地将那梳篦朝姜夷面前一递:“喏,拿去吧。下回再有这活儿,记得叫几个侍卫来帮忙。梳子是不可能把青果从树上打下来的。”
  今朝果真是个黄道吉日,人人上赶着动不动就脸红。
  姜夷柔柔一笑,将那梳篦接过了,把散落的长发绾上,口中再三道谢,仍旧蹲下身捡拾滚落满地的青果。我甚纳罕:“你要这些果子去做什么?这时节海青果刚挂枝,半大不大酸涩得很,如何吃得?”
  她只摇头微叹:“哪里是我要去摘它。我原在离火宫避了一晚,左右都难以安心。龙宫法度森严,怎能一声不吭就跑到别处长留。又恐待得久了,姑娘越发恼我,倒连累涂公子,便趁公子睡熟时自己回去了。”
  大垂拍了拍衣袍,愤然将缘故细说分明:“夜来那厮本在麟趾宫侍宴,不知怎么突然怒气冲冲折返,见着姜夷便拿她撒气,用法术封了她尾鳍使她不能游弋高处,又命她将未熟的海青果多多摘些回去——说是今晚第一轮月汐之前办不好这差事,就把她两条手臂的鳞全刮了。”
  我恍然,大垂这是救美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又挺身而出替有冤无处诉有尾不能游的姜夷摘果子来了。他俩尚蒙在鼓里,我却心知肚明。夜来究竟为着什么给气成这般模样,始作俑者除了琰融那老不知羞还能有谁。
  便将殿前献舞后的那一段插曲掐头去尾说与他俩听了,姜夷听得直皱眉。
  “竟有这事?西君这些年越发僭越,竟当着君上的面就……难怪姑娘气得脸都白了。只是偏不凑巧,龙宫遣去迎锦芙殿下的浮车仪仗途中出了点差池,险些不能按时抵达东粼城,姑娘这才急得不得了,倒不是为着锦澜殿下当堂求和亲恩旨的缘故。”
  大垂嗤笑:“不为这个还为哪桩?我看她对你们那油头粉面的龙王动了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瞎不傻,谁都能觉出来。”
  “锦澜殿下求援心切,但那事谁都知道定成不了的,这么不管不顾非当着众人的面提了,不过自取其辱。姑娘一早就断言,她根本不担心这个。”
  我与大垂双双讶然:“为什么?”
  转念一寻思,凭夜来的才干容貌,和那条长都没长开的小小鲤鱼一比,不消说是胜券在握,满怀自信也是理所应当。这么想着,抱臂的双手不觉又隔着衣衫将那对耳坠子摸了摸。硬硬的紫螺梗在胸口,仿佛一个生在心头的结。
  姜夷把一裙兜青果好生收拢在怀,娓娓解释道:“鲤皇遭难,长公主领兵在外御敌,玉琼川国中诸务暂归延维世子权处——那延维世子却是西君的亲生儿子,西海的二皇子。西君家里那位三千君后厉害得很,这皇子因是未过明路的外室所出,长到三百岁才勉强认祖归宗,却在西海无立足之地,一直养在玉琼川,托赖鲤皇照顾,上下都尊他一声延维世子,不敢以皇子相称的。”
  话未竟,突然惊怯掩口,似是心生顾虑不欲再多言:“时辰不早,我得赶紧回宫复命,再要耽搁……”
  说罢捧着那兜青果对大垂再三拜谢,仓促自去了。
  真如龙君所言,琰融始终对龙神位序之争耿耿于怀,必然有心趁玉琼川国君新丧,一力扶持延维继位,便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将鲤国纳入囊中。既有亲儿子把持国政,又怎会舍近求远,去促成一个没什么用的外甥女与东君结缡?岂不等于将到手的玉琼川拱手让给东海。难怪锦澜陈情时,他在席上态度如此模棱两可,近乎回避。虽未明着反对,却连半丝赞成的意向都不曾流露。
  放眼三界水族,能与玉琼川沾着点远亲的,也就只有西海。琰融借援助之名,硬生生塞了个既无军功也无政绩的世子去坐收渔翁之利,锦芙困于内忧外患,贸然推拒不得,才当机立断应邀赶赴东海求东君做主。
  姜夷的解释将前因后果一一对上,我顿时豁然开朗。暗叹是多妙的锦囊也抵不过专管挖坑的手下。想前晚在御铃廊前,锦澜的侍婢红袖还铆足了劲撺掇,说是当着客座中诸位长辈的面求和亲联兵,更多有助力。孰料千算万算押错了宝,她家公主一心指望的西海龙君压根儿没这想法。现摆着延维在前,谁亲谁疏一目了然。这么个馊主意,那锦澜也不知怎么琢磨的,竟头脑发热信得厉害,果然落了个贻笑大方的下场。
  见四下并无旁人,憋了一晚加一整个白天的春空又忍不住冒泡:“我皇叔早说了,这二公主纯属五行缺脑,整天转着圈丢人,谁要娶她来着?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后代的根基考虑嘛!”
  大垂被塞了满口的点心呛住,咳得涕泪涟涟,幽怨地将我看着:“眼下最该考虑的,是怎么把这小祸害赶紧送出龙宫!”
  我把剩下的点心全揣进他怀里,两手一摊:“怎么送?眼下四海龙王齐聚东粼城,守卫比平时森严了十倍不止,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偷运敌俘出宫,你五行也缺脑?”
  “啊呸!本公子七窍玲珑,亏就亏在交友不慎,光你一棵病秧子还操心不过来,再又添上个嗷嗷待哺的夜叉奶娃子,耽搁在这鬼地方早晚不是个事!”
  原是一份关心情切,听在耳里恁地刺挠。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也算涂山男狐狸精一大特色。
  大垂在离火宫替我干那等烟熏火燎的苦差,寻常见不着半个人影,连水蚊子靠近都嫌热,想来也十分寂寞。我心一软,伸手在他胸口随便薅了两把:“算了,先凑合着吧……春空很乖,一时半会儿想必出不了什么差池。”
  安抚完大垂,左右闲着无事,便晃晃悠悠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与黑灯瞎火沉寂如墓的冷泉宫相比,锦芙当晚下榻的沉璧宫则是另一派光景。据说那是龙君在东海登基之前的居所,穿廊画阁,灯火幽盈,却又无比风致。
  东海对她以上宾之礼相待,一应供奉用的都是接待盟国君主的规格。与此同时,犴獬将军已领命,带精兵三万作为前锋连夜奔赴玉琼川。
  重兵压境,一则是为即将拉开的大战做准备,二来也是防备皇世子延维心怀不满再生枝节。那延维身世的确坎坷,将来继承西海划土分疆这好事定轮不着他。原本另辟蹊径接掌鲤国也算守得云开,这下子倒好,一盘大棋朝夕之间前功尽弃。别说延维,恐怕连西君心里亦多有不甘不忿,的确得防患未然。
  因为尔虞,所以我诈。难怪龙君不仅下旨好生招待锦芙姐妹,更以故交久别重逢,该多欢聚几日为由,将其余三位海主全部留在东粼城。
  殿前一番对答,我对锦芙的高洁品性倒很赞服,有心相交,于是琢磨着前去会她一会。若言谈投契,就给她留个信物,一则方便她日后亲至涂山求聚魂灯救父,二则顺道把我和大垂的下落带个平安口信回去,也免得父君跟昌邑长老日夜悬心。
  大概因为是龙君新擢的贴身侍女,这一路畅通无阻得很,侍卫们对我视而不见亦不加阻拦。刚从偏殿角门跨进沉璧宫,就远远听得一群宫婢三三两两聚在廊下嚼舌,为首的刻薄声调却有点熟悉。
  “红袖你劝二公主且消停些吧,成日里唯恐天下不乱,就知道拱火!这又撺掇她到大公主跟前闹,听说席上龙君把话都拍板落定了,又能争出个什么结果?”
  “谁唯恐天下不乱了?我就是不服这口气!平日里敬上怜下做出副温良模样,关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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