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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老夫人今个儿突然过来,其实也是给休竹撑面子,可问题是她不但耳朵不好使,好像连话也不能说了。太老夫人对明夫人没有好脸色,休竹王府这些日子,也发现明夫人极少去见太老夫人,除非遇上节气或西府宴请。太老夫人和明夫人的相处一点儿也不像老太太和董氏。
休竹哂笑,望着老太太。老太太是休竹娘家人,也只能偶尔聚聚替休竹想想法子,出出主意,又不能插手。可偏偏休竹就遇上了这样连她老婆子也一时琢磨不出头绪的事儿。其实休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王府的一切都是独立的,东西府并没有插手,可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半晌老太太又叹道:“这事儿我回去想想,和你母亲商量商量,眼下,只说你和王爷之间。”说着,正色地盯着休竹,“你倒是该问问他作何打算,倘或他甘心你这样,你也无话可说。”
“我……”遇上这样一个叫你挑不出错儿的继母,她热心要为你打点,你能不接受吗?你不接受,外人瞧来……
正巧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位婆婆的说话声。
“……是内阁梅大人给王爷送来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子,夫人叫问问奶奶,这边要不要留两个跑腿传话的?”
碧翠站在回廊上道:“老太太在里面歇着,奶奶也喝了些酒,等醒了我替妈妈问问。”
休竹闭上眼调整了情绪,睁开眼果见老太太的脸色相当难看,简直是阴霾重重。等外面那妈妈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喘着粗气沉吟问道:“难道他果真……”喜好男色四字没说出来。
古代流行钱财以外的东西,上级或将身边的丫头打赏给下属,或下属巴结上级会根据上级的喜好送丫头或清秀的小子,以供上级亵玩儿。这种事,对老太太来说并不奇怪,京城贵族中多有这样有龙阳怪癖的男人。但毕竟事不关己啊,如今这事儿让自己的孙女碰上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处处维护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果说来,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碰你?”老太太的脸色阵青阵白,话都气的有些说不顺畅了。
休竹也不知如何回答老太太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被靖南王碰过,不过这是她自己要求的,问题是靖南王,休竹彻底被靖南王弄迷糊了。可她毕竟对这事儿已经相当淡定,老太太过于吃惊,就没注意到是明夫人打发人过来问问的。明夫人明明就知道老太太在这边,明夫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月的午后,阳光娇艳炙热,休竹却不觉打了个冷战。
祖孙二人坐着,好半晌也无人说话。只蝉鸣间隙着远远传来,或一阵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如此也有好处,至少这屋里干净!”也不知隔了多久,老太太就说了这么一句。
休竹苦涩地笑了,是啊,丈夫喜好男色,你送女人来干嘛?问题是,丈夫不亲近女人,休竹怎么办?一辈子守活寡?还是把丈夫的小子拿过来玩玩……
老太太斜眼看着休竹的模样,淡淡道:“别跟我老婆子装糊涂,这些把戏未必就能蒙了我老婆子的眼。你那婆婆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忍不住叹口气,神情缓和了些,目光还带着几分怜悯,“王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亲娘没了,来了个笑里藏刀的后娘,如今瞧来,大概这世间也只你母亲是难得的人。”
休竹怔怔,果然老太太还是老太太,立刻就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了。休竹想想靖南王,其实相比起来,自己幸运很多,至少还有过一段快乐的童年。也许,靖南王也曾经拥有过,他十六岁才进了御林军,呃……对于这样的出身来说,好像确实有些早了。说了一下午,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说出来心里却好受多了,面对一个这样的婆婆,那是相当的憋屈,你不能闹,闹了就是你的不对。忘恩负义,不孝等各种舆论罪名一起压过来。
那你就继续让她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吧,最好一辈子都这样供着。她一边供着你,又一边让你知道她防贼一样防着你……
如果,能糊里糊涂地一辈子这么过下去,那还是不错地。问题是,休竹她不糊涂,而且这种感觉,她相当不喜欢。
056 夜话
休竹同徐妈妈一起将老太太扶上马车,身后明夫人与董氏依依惜别。
“……得了闲再请老太太、夫人过来。”
“今个儿已经唠叨了一整天了……”
老太太淡淡看了董氏一眼,徐妈妈爬上马车,扶着老太太进去。休竹回到董氏身边,董氏就拉着她的手低声嘱托,要休竹好好孝顺明夫人。明夫人在一旁搭腔,说休竹原本就是孝顺体贴的孩子,董氏眼里的笑容愈发璀璨起来。
任休桃拽着休竹的手,很不舍得松开,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明夫人瞧见笑道:“想你姐姐了带个话儿,我派人去接你们来。”
任休桃闻言,眼里兴奋地发亮,瞬间又熄灭了,如果能经常来她当然会来,可卫姨娘说她来了就是客,要给五姐添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走老太太等人,西府海夫人、黄大奶奶,东府周夫人、赫连奶奶相继告辞,明夫人安排管事们派人打扫残局,让休竹早些回去歇息,休竹不好意思道:“劳夫人也累了一天……”
明夫人微笑摇头:“尚且还能帮王爷打理,指不定哪天就不能动了。”
还真希望你马上就不能动了,休竹打住这个想法,貌似有些太邪恶,笑道:“也是儿媳没用,不能替夫人分忧。”
明夫人笑容温和,休竹就等着她回答,偏偏这个时候范炎进来了。朝明夫人和休竹作揖,明夫人问道:“今个儿又做什么去了?”
“陪着四叔下棋,还赢了一局。”说着把今个儿的战况,神采飞扬地讲了一遍,范炎正说到高兴处,明夫人淡淡打断,“是不打算参加明天春闱了?”
范炎立刻耷拉下脑袋,偷偷看了休竹一眼,忙笑道:“嫂子今个儿生辰,难得清闲一天。”
休竹好笑,我的生日又不是你的生日,不过这个借口还不错,自己在这里,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脸色不好。
“得了,下去吧!”明夫人颇显疲惫地拂拂额头,范炎一溜烟地跑了,让明夫人脸色看上去更无奈疲倦。
休竹起身行了福礼告退,明夫人微微点头,笑着目送她出门。
回到自己屋里,休竹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陈设,西边设了软榻做平日安坐之处,两边各放着一张楠木填漆矮几,分别摆着青花瓷古董花瓶和掐丝琉璃水晶盘,盘里装着时令果蔬。坐北朝南摆着一张鸳鸯填漆雕花大床,挂着清爽的竹青色翠烟罗帐子,床的斜对面靠墙放着衣柜,东边放着几株常青藤盆景,设了一张书桌,上面还有休竹昨个儿写的字帖。过去便是里间,中间一道墙隔开,一边是净房,一边略大的屋子有暖炕,以作冬季安歇之处……至于小件的摆件,样样精致,更有一株放在书桌上的红宝石与翡翠相结合的雕刻盆景,看上去如真的一般,翠绿色的叶子,红彤彤娇艳欲滴的果实,瞧着似乎就能嗅到一股香甜……
休竹深吸一口,是该好好问问靖南王了,再这样下去,她也快成了这屋子里的一个摆件了。就如老太太说的那般,如果他要自己这样,自己还能如何?
靖南王进屋的时候,休竹低着头坐在床边上沉思,卸了妆容的双颊被灯光衬得发亮,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里面穿着月白色丝质衣裳,外面披着一件枣红色褙子,眉头蹙着,鼻尖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微微张着嘴,贝齿啃着右手食指。模样像极了孩子,却又偏偏做出一副冷清严肃样,笑容在靖南王脸庞上不觉荡漾,似乎心也跟着开阔了。
“夫人,想什么呢?”靖南王凑近,顺着在身边坐下,鼻息下那一抹熟悉的暗香飘来,似是陈年美酒令人沉醉。
“我想,如果把猫儿养的太肥,是不是以后就没心捉耗子了?习惯了不劳作就好吃好睡……”休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靖南王,“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不贪心,我要的不多,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无数只眼睛盯着我。”
笑容让靖南王深邃的眸子发亮,沉厚的嗓音带着久违的欣喜,与严肃认真的休竹形成鲜明的对比,“说实话的夫人终于肯再对为夫说实话了。”
休竹微微怔住,忽然有种才看清楚了靖南王这个人的感觉。上次他说猫惹急了会咬人,不是说黄大奶奶而是暗指了所有人,包括明夫人、他、还有就是自己,抑或还有别人……
其实休竹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侯爷和四老爷是长辈理所当然要插手王府的事儿,美其名曰是帮着侄儿打点。就休竹这些时间的观察,侯爷和四老爷是压根就没管这边的事儿,而且对靖南王也看不出丝毫关怀疼爱。否则,靖南王这样身份背景的人,为何就由着明夫人对他的婚事屡屡阻扰而置之不理,最后让休竹这个滞销的,其貌不扬的,声名狼藉的丑小鸭嫁给了他呢?
但,侯爷和四老爷插手,明夫人肯定不愿。靖南王作为晚辈,又在孝期,他也不好出面驳了侯爷和四老爷的好意。所以,就让明夫人和他们争去,因为明夫人有两个儿子,就算她不是靖南王的亲妈,可两个儿子和靖南王是兄弟。王府是她能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为何要别人来插手?
靖南王恰好就利用了这一点,晚辈不好争,明夫人总能和他们争吧。虽然不知道明夫人到底是怎么样从他们手里争过来的,只要她争过来了,把耗子撵跑了就是一只好猫。
而明夫人对靖南王的婚事阻挠,也就是之前休竹想的,明夫人也怕靖南王的媳妇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于是靖南王求娶休竹,明夫人一瞧不错,出身背景等等方面都还行,于是就同意了。
如今休竹进了门,又不争不抢正合了她的意,于是就供着,当摆设一样供着。结果靖南王处处维护她,她担心了,于是就故意试探、故意防备,又不许休竹偷窥她如何理家。
最关键的是,休竹的出身是远远不及王府这样的大家族,又是继室生养的,即便是嫡女又如何?那赫连奶奶还是将门之后呢,也不过如此,所以就算休竹要理家,她也会大大方方地交出来,又给亲儿子娶了个大家族出身的儿媳妇。她料定休竹会把王府弄得一团乱,休竹不行了,二奶奶经过调教就派上了用场。
归根结底,明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以后会分家,分家了儿子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如果休竹这个摆设离不开二奶奶和她,那就不会分家。因为,靖南王不可能天天呆在家里处理家里的琐事。
如果问题只是这样简单,休竹又何必去争?但明明很多信息都透出,明夫人的想法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点儿。倘或这样,即便以后儿子分家了,难道靖南王就不供养她了?
靖南王说过,做人不能忘本,猫起到了作用,不能因为一点儿不和谐的叫声,就忽略了猫捉耗子的功劳。但这个猫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是靖南王不能接受的,所以靖南王这只被明夫人伺候供养着的猫也被惹急了,他也会咬人。是这样么?
至于靖南王,他是在等自己看清这些问题么?如果自己看不来,自己不提出来,他也不敢让自己插手?
靖南王凝神关注着休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嘴角含着一抹笑,“夫人会害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