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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落座,休竹便在矮几另一头坐了,紧挨着的就是玉儿。因为靖南王突然来了,玉儿倒生出几分紧张,张妈妈心朝她使了眼色,她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和昨个儿一样,才慢慢恢复下来。
当然,玉儿既然能紧张,下面的婆子也没几个是不紧张的。这府里后院的事儿,王爷倒是第一次出面,一个个都不知这是何意,只垂着头琢磨,或互相看脸色,也没人敢先说话。
休竹喝了一口茶,放茶杯的空隙瞧了靖南王一眼,见他没开口说话的迹象,便朝着下面道:“今个儿月初,各处管事妈妈可都到齐了?”
嗓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眼里含笑,亲和中含带抉择者的气魄,让靖南王刮目相看。一时之间,只关注休竹去了。
“……三爷那边的先生昨个儿不是走了么?跟着先生的小子是咱们府里的人?”
那妈妈窘的红了脸,忙陪笑道:“奴婢一时混忘了。两个小子都是先生带来的,在咱们府里就是咱们府里给月钱,走了就不必了。”
休竹笑道:“妈妈倒不必紧张,原是我也不清楚的,所以才这么问一问。”
那妈妈只陪着笑,休竹拿了对牌,笑盈盈递给她。除了休竹自己屋里,几位主子屋里的月钱便发放完毕,因有了前三爷屋里的失误,余下者也不知是畏惧靖南王在场,还是畏惧休竹,反正只要有人员变动的,都主动提出来,让休竹颇感欣慰,禁不住扭头朝靖南王笑了笑。
月钱一项结束,靖南王便要去当差,休竹等一行人送他出门,又回来继续处理下面的事儿,需要买办,各处门上交钥匙,今钥匙等诸多杂事不必细叙。等所有管事婆子走了,正好天亮。
休竹活动活动筋骨,碧翠重新沏了热茶送来,笑道:“奶奶歇歇神儿罢。”
休竹喝一口茶,笑道:“还是先去夫人那边瞧瞧。”
总不能一开始理家,就不将婆婆放在眼里了。不管是不是亲婆婆,明夫人始终是婆婆,没得还要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碧翠想着,不觉点头,就去拿了大氅过来。
玉儿和张妈妈留着整理今天的账目,休竹便让碧翠和银翘陪着过去。一路走来倒不似昨个儿那么冷,雪停了,粗使婆子小丫头忙着扫雪,东边一片红霞,似乎预测着今个儿是个难得好天气。
走到明夫人院子口,正巧遇见请安出来的范炎。范炎忙恭恭敬敬地作揖,笑着道:“母亲刚刚起来,就担心嫂子那边如何,可巧嫂子就来了。”
说着,不禁抬眼看了一眼休竹,见她今个儿披着一件猩红大氅,鼻头微红,笑容明媚,愈发俊俏似地。让碧翠不觉蹙眉,倘或是冬灵瞧见范炎这眼神,估计又要破口大骂了。
休竹不留痕迹地让一步,矜持地点点头,便往里面去了。范炎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帘子后,才摇摇头叹一声扬长而去。
明夫人已经吃过早饭,歪坐在暖炉边的贵妃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羊毛毯子,只瞧着精神有些萎靡,声音也似有几分中气不足。
“昨个儿又是一夜没怎么合眼,这会儿起来走动走动,倒想睡了。”
休竹关心地道:“要不再让李太医瞧瞧?夫人身上不安,儿媳心里也不安。”
明夫人笑容温和,摇摇头道:“不过是养养就好了……”
正说着,只见玉儿神色惊慌地进来,休竹扭头看一眼,心里不觉咯噔一跳。明夫人善解人意地道:“你去吧,难为你了。”
休竹笑笑,满是歉意地道:“那儿媳就去了。”
明夫人点头,嘴角含笑目送休竹出门,直到她背影消失,嘴角的笑才慢慢变得冰冷。眼里更有几分嘲讽,“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顶过今天去?”
站在明夫人身后的妈妈,脸上也不觉挂起同样幸灾乐祸的笑,禁不住又献媚道:“夫人此举绝妙,咱们就静候消息吧。”
分账房和总账房皆紧锁着门,赖大管家一家不知去向,吴总管到现在还没来,月钱根本就没办法领出来……
{5}下面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都抛开手里的事儿,在院子里闹着……
{1}休竹闭上眼,碧翠忙示意玉儿不要再说了,只问:“你妈妈呢?”
{7}玉儿道:“在院子里镇着大伙儿,就叫我来通知奶奶。”
{z}说着看了休竹一眼,道:“奶奶,这下可如何是好?王爷又不在家,夫人又……”
{小}这不正是明夫人想要的么?昨个儿只是试试,今天才是真正的开战。明夫人把持王府中馈多年,赖大管家和吴总管不都是她的人么?靖南王所说的耗子,指的不就是这两家人?
{说}夹带私逃,这样的事儿他们也敢做?休竹不觉握紧拳头,眼瞧着便是熟悉的院门,才镇定地吩咐身后三人,“碧翠把咱们库房的钥匙交给银翘,去门上找平常跟着王爷出门的小厮,将府里的情况最快速度送到。玉儿和银翘跟着我进去,别先自己乱了阵脚,记住,月钱这点儿银子咱们不是拿不出来。”
{网}三人只点头,碧翠解下套在腰上的钥匙,银翘一紧张,没接住。休竹瞧着,便给脸上添了笑,语速放慢,“别紧张,不过是虚张声势,她们真的敢闹出什么名堂来么?”
三人怔怔看着休竹,见她和平常无异,不觉松口气。想来也是,不过都是奴才罢了,即便被主子打骂又能如何?遇上休竹是她们的福气。不打不骂,也从未当做下人看待。遇上别的主子未必就有这样的待遇。
待三人神色略安,休竹便迈开步子,远远便听见喧哗声一阵阵传来。各种议论也随之听了一耳朵。
“……赖大管家这次怕是夹带私逃,虽说他那边的存银不多,可也基本中咱们王府半年的开支。如今也不知还有剩余没?”
“……吴总管也没来,该不会也是一起逃了吧?王府一切都在他手里,如果他……”那就是王府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只一夜之间如何就能全部拿走?”
有人嗤笑道:“这话也太天真了,敢做出这样的事儿,难道一天两天就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偷偷地往家里运了。正巧遇上今个儿发月钱,咱们每人能拿几个子儿?不过是各位主子一个月的月钱就比咱们一年多……”
又听到有人喊:“奶奶来了!”
那几个扬声说话的婆子只当没听见,口里说个不停,倒是后面的瞧见休竹,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主动让开道儿。
张妈妈站在正屋门口,冬灵双手叉腰,杏眼圆瞪,见那几个婆子不将休竹放在眼里,禁不住破口大骂道:“一个个没脸的东西,越老越不知害臊,这里岂是你们这些不成东西的下作胚子大声说话的地方?王府是少了你们吃的,还日常生活了你们穿的,当真有能耐,也学赖大管家逃啊?这会儿在这里嚎叫,算什么东西!?”
那几个婆子见骂人的是一个丫头,为觉红了老脸,愈发大声地辩解起来,不外乎是说休竹理家第二天便发生这样的事儿,如今府里拿不出银钱来,她们今天个儿有吃的明个儿有吃的,可这个年如何过?
说到底,就是瞧着休竹没钱,即便真的把这个月的月钱发了,下个月呢?
休竹暗赞冬灵骂得好,心里也顿然明白这些人大闹的原因,就是要休竹现在去找明夫人。而明夫人又恰好今个儿病重,抱病起来理家,往后也必然要抱病起来理家。只是,休竹真没想到,明夫人会下这样一手,将账房的管家弄走了!
赖妈妈昨个儿没来,今天也没来,休竹当时倒没注意,现在细想起来,吴总管家的这两天也没来……忙着熟悉府里的一切,倒把这些忽略了。
一路想,一路往正屋起来,众人见休竹脚步稳重,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眼底有几分冷意。再想到今个儿早上王爷的举动,有些人便想着偷偷溜走。
停在正屋门口,休竹转身,一双眼珠子盯着那几个骂骂咧咧的婆子。那几个婆子只觉心头一颤,渐渐的都垂下头,没了声音。其他人只不敢抬头具休竹的脸色,也似是忽然被定住不能动弹半分,站在原地,脑袋愈发垂着的低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人虽多却鸦雀无声,而休竹站在台阶上,身披猩红大氅,远远瞧去颇像引领千军沉着冷静的大将军。叫院门口的黄大奶奶和周夫人一行人随之这一怔,诧异惊愕地望着她。
温婉的嗓音在寂静的上空回荡,:各处管事妈妈留下,其他人回各自司职。”
不像命令的口吻,但那股子镇定自如却叫人心起敬畏。有些人更是巴不得立马就离开,倘或被奶奶认出来,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口两个粗使婆子又慌慌张张地跑来,朝黄大姐姐和周夫人见礼后,又加快了速度跑到休竹跟前,喘着气道:“吴总管一早去面见各处庄子的管事,岂料锦衣府突然来了人,把吴总管带走了。如今那些庄子管事都在大门口候着,等着上缴年奉。”
这话一出,众人又禁不住低声议论,一个个唬得颜色都变了,一时之间倒猜不出是什么缘故。休竹不禁冷哼一声,道:“张妈妈,你带着这两位婆子先去将各处庄子管事安顿在松园。”
张妈妈应诺,那两个婆子听得这话,欠欠身就跟着张妈妈一起去了。休竹又看了众人一眼,问道:“厨房的管事妈妈可在?”
隔了半晌,那妈妈便主动站出来,休竹看着她笑道:“劳烦妈妈费心,今个儿中午留他们用饭。”说着叫银翘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那妈妈,“先下去准备吧。
那妈妈拿着银子,也不知为何,老脸红的猴屁股似地,无地自容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又见休竹面上含笑,倒无丝毫责备之意,心里一时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原想说话,张张嘴半晌才发誓似地道:“奶奶放心,厨房的事儿交给奴婢吧。”
休竹颇为感激地朝她一笑,点点头便示意她先下去,待她走了,那些小丫头也静悄悄走了一些,冬灵只狠狠瞪着众人,那边黄大奶奶回神,便“哎哟哎哟”叫起来,一边朝里面走一边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时辰都日上三竿了,难道王府上下都没事儿,聚在这里等着吃茶?”
自然下面的人不敢接这话,冬灵嗤笑道:“感情有些人也把自个儿当奶奶了,不要脸的事儿也就是这些人做的吧。”
休竹扭头看了冬灵一眼,是要责备她多话,可眼里却没那个意思。冬灵自知话说到些就足够,何况说多了,反而会让这些人心存怨怼,适当给个台阶也是必要的。便越过去给黄大奶奶和周夫人见礼。
周夫人瞧着院子里的管束妈妈们,淡淡道:“瞧着你们这边夫人病了就不安分了么?”
休竹迎上来,笑道:“让婶子看笑话,也是我年纪小了。”
年纪小却只站着不说话就能镇住这些人,周夫人禁不住细细端详休竹,好似今个儿才认识她似地。休竹将周夫人和黄大奶奶迎进屋,让她们坐在炉子前取暖,待小丫头奉上茶水,便歉意地道:“劳婶子和弟妹等等我,我去去便来。”
黄大奶奶一把抓住她,急着道:“刚才听说赖大管家连夜逃了,吴总管也被锦衣府的人带走。如今你外面也没个管事的男人,等我回去给婆婆说一声,让我们那边的管事过来应对两天如何?”
这确实是不错的时机,等忙过了,那边便又能说这边休竹年纪小,还是要老管家才好,感情两只耗子一个逃一个被抓,立马又让耗子进来?休竹感激道:“如今到了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