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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迎 风
在海港边逗留了几天,敖尨也没有寻来。列莹想敖尨应当已经回到东京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出现而已。列莹也不敢再去找桓淑,她不想令桓淑觉得自己太过缠人,于是与花棠月等了四五日,留下一封给敖尨解释的书信离去。
因为没有与敖尨道别,列莹这趟走得很不踏实,不畏割面的寒风坐在甲板上郁郁寡欢。花棠月观察了她许久,也许她是因为要离开桓淑而感到不安,花棠月不知道那一晚在树林发生了什么,但是据卢骁澜的推测,他们应该有一次深入的交谈。而那之后列莹的心情看起来豁然开朗,花棠月由此相信那晚桓淑一定说了许多让她开心的话。花棠月端着一碗水走到列莹身后:“姐姐,要喝水吗?”列莹回头,捧过她手里的碗,一下喝进了一大口,花棠月问,“姐姐在想桓淑吗?”
列莹一愣,纵然花棠月一下猜对了她的半个心思,还是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们不告而别,我怕敖尨生气。”花棠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留下列莹在船舷边继续发着呆,似乎在海水中能够找到敖尨的身影——也许真的能吧,花棠月想。
明州城冷的时候,人们惯于藏在屋里。经过一整个冬天,天气方始转暖,人们便迫不及待地从各自家里出来,迎着依旧冰凉的晚风,隔着街道呼朋引伴。沈老板在店门外挂起灯笼,照着店招上的“客店”二字,小小的阿宝立在他的腿边,踮着脚向灯笼伸出小手。
沈老板弯腰,把阿宝抱了起来,邻家的几个孩子围了过来,蹦着跳着逗着阿宝。直到有客人走进了大门,沈老板赶紧驱散孩子们,匆匆把阿宝抱回了店里。“阿璃,阿璃!”沈老板站在后门边喊,“六号房的客人要二两酒,你赶紧把酒温好,备上两样果子送过来。”
厨房里传出一声应答,沈老板领着客人到了房里,转身走回客店大堂。走到了后门外边,他惊讶得停下了脚步,望着大堂里两名女子,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他的幻觉,那真的是列莹与花棠月:“列姑娘,你回来了?”
列莹发愁该如何向萧璃解释,与花棠月串通好了,就说是葛薇出去云游,留下口信会经过明州来找她。这样的借口糊弄沈老板固然不是问题,列莹担忧以萧璃的精明只怕是瞒不过去,幸好萧璃并没有过多地关注。
帮列莹铺好了床,萧璃将窗门关紧:“这还是你之前住的房间。我看你住这间房,都住得惯了。近来身体可有好些?”
列莹点头:“好多了。”
萧璃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莹莹,你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离开明州前大病初愈的时候,还看不出,两个月不见,竟然消瘦得全然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列莹的眼中有些愕然:“瘦了吗?”萧璃肯定地点了点头,列莹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腰身好像是瘦了不少。她还以为是孩子不见了的缘故。
“接下来如何打算?”萧璃似乎是经过了许多思考,才问出这个问题的。
列莹也认真地想了想,道:“暂且留在明州,等我娘来找我。”
萧璃噗嗤笑了一下:“娘真的会来找你吗?”列莹不语,凝视着萧璃的眼眸,萧璃识破了她的谎言,兴许,萧璃一早就识破了。萧璃理了理她鬓边飞起的发丝:“桓淑的事,你还没想清楚吗?”
列莹的眼泪扑了出来:“阿璃,我、我想过的。我一直努力放下,努力把他忘记,可是我现在还做不到。我需要一些时间,也许再过一个月、几个月、半年,最多不超过一年,我一定会放下的。”
萧璃身体前倾,把她轻轻搂住,抚着她的背道:“没关系。我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我怕你拖得太久,耽误了自己。为什么不去找敖公子作伴呢?他可以将你照顾得很好。”
“我才从敖尨那里离开。”列莹双手擦着眼泪说,“我真是太不中用了。我在东京遇到麻烦,敖尨好心让我住到他的龙宫,但是在龙宫里,我每天除了哭就是哭,敖尨一定看到我都心烦。我还趁敖尨不在的时候偷偷去看桓淑,之后回不去龙宫,不告而别……我没脸见敖尨了。”
萧璃只是看着她哭得前言不搭后语,并不出言安慰,过了许久,眼看列莹镇定下来,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她,方才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该让担心你的人伤心。”敖尨也好,萧璃也好,葛薇也好,沈老板也好,列莹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再次在沈老板的客店里安下身来,从开春住到晚春,列莹没有等到桓淑。期间倒是龟主簿来了一次,给列莹送来一只传音螺,敖尨说如果遇到麻烦,就用传音螺找他。列莹的情绪一日一日崩坏,桓淑给的起先马上就要到了,她好不容易劝服自己耐着性子等待,如果桓淑真的出尔反尔,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手下留情。
花棠月气喘吁吁地在山间穿行,她一边飞一边回头看,一根树枝“啪”一声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那根伤到花棠月的树枝也不幸地拦腰折断。背后一股妖气以超常的速度逼近,花棠月来不及逃窜,陡然向上飞升。一大团妖气砸向花棠月方才所在的方向,把一块石头生生劈为两半。
“不打了、不打了!”花棠月高声叫道。
列莹双足落下地面,望着高处的花棠月,她累得直不起腰喘气:“你的修为这么差,还不勤加练习?”妖类修炼也讲天分,正如人类读书,有人头悬梁、锥刺股也考不上功名,有人轻描淡写就能出锦绣文章。列莹学习妖术的时候未必勤劳,却总能学得比别的妖快,小小年纪修为已经遥遥领先于三清山除葛薇以外的所有妖类,尽管她身上人的那一半血统起了很大的作用,天分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经过这段日子的教学,列莹暗自认定,花棠月不仅懒,还属于天分较差的那一类。即便给她一半人类血统,列莹觉得她也修炼不出自己这样的成果。
“阿璃姐姐说我的修为已经进步许多了。”相比喜欢损人的列莹,萧璃的话就中听一些。
“对,你以前连飞都飞不好。”列莹含讥带讽地说。
列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讲话也一天比一天难听,连对萧璃和沈老板也不例外。正站在山顶上的花棠月脸上有一瞬的难堪,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正要反驳,最终她还是决定不吭声,默默转过身望向山的那一面,大海。花棠月的眼睛陡然一亮:“姐姐,你看!”
列莹立即飞向花棠月身边站定,望着湛蓝的海面上,一艘船孤零零地在海浪中行驶。也许是打算入港了,桅杆上巨大的船帆被收了起来,一根根船桨从甲板下面伸进海水,整齐划一地划动起来,犹如船只的双翼将它带向海港的怀抱。列莹怔怔望着在海洋中翱翔的船,那橘色图案无疑是东京船只的标识,尽管几乎每天都会有东京的船只靠岸,列莹还是很期待,这艘船上,会不会走下她想见到的那个人?“我们回去。”说不定,桓淑就在那艘船上,说不定,桓淑一下船就会去客店找她。
第160章 争 嗣
客店因为一场傍晚突来的雨水将门掩了起来,列莹和花棠月跑回店中的时候,头发、衣裳均是湿漉漉的,被萧璃赶回房间更衣去了。来自东京的客人没有如列莹期待的那样到访,但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列莹在后院里晾衣服时,听见大堂里传来多人对话的声音。
“听说萧璃住在这里,我们是东京来的,想要见一见她。”列莹心里一动,真的是来自东京的客人,可惜不是她等的人。
列莹凑到门后偷看,大堂内两名东京风格华服的女子在仆婢簇拥下立在柜台前。沈老板赶忙招呼二人坐下,花棠月手捧茶壶从列莹身边窜了过去,手忙脚乱地给贵客斟茶。面对列莹而坐的女子三十许岁,瞧着面善,列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背对着她的女子体态娇小,再从衣着打扮上看,是个少女模样。
沈老板客气地问:“二位是萧璃姑娘的故人?”
这时背对列莹的少女答道:“劳烦老板转告萧璃,我是她的小姑子——褚衣琇。”褚家的人,那么那个妇女是——列莹猛然想起,她在造访褚衣澹的那位兄长家时见过的,那位凶悍的夫人。
“她带着孩子串门去了,”沈老板吩咐花棠月,“海棠,快去把你姐姐叫回来。”花棠月应了一声,一阵风似的从门口窜了出去。列莹观察着桌畔的两人,沈老板立在柜台边上,也在偷偷地观察,大堂里的气氛,难言的尴尬。
列莹从后门边走出来,面对她的妇人一眼看到了她,列莹本是要转身走到后院去,发觉对方看到了自己,只好跨过门槛,进了大堂。那位褚夫人对她微笑了下,问沈老板道:“老板,这是你的女儿吗?怪漂亮的。”言下之意,漂亮得不像他的女儿。列莹暗想,这女人是不曾见过沈冰的模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老板尴尬得笑了声:“不是,是萧璃姑娘的妹妹。”列莹瞟了沈老板一眼,也许,她也确实算得上沈老板的女儿。沈老板给列莹抛来一个暗示的眼神,列莹走到她们跟前,屈膝行个万福礼。
夫人打量着列莹:“萧璃的姐妹,还真不少。”
褚衣琇也转过身来,从头到脚端详列莹,她的眼神虽没有恶意,但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令列莹颇不舒服。忽然,褚衣琇问:“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到过东京吗?”列莹惊愕得点了点头。想来这两年来她在东京的时间那么长,又常出没于六姓之家,偶然遇见过褚衣琇也说不定。列莹素来不怎么记人,但褚衣琇却记得她:“你有六姓家的朋友吗?”
列莹沉默了一下:“他叫桓淑。”
这下轮到夫人瞪起了眼睛,褚衣琇转过去对那位夫人道:“是了,你家的外甥桓淑。”外甥?如此说来,这位夫人的眉眼倒与东京女王真有几分相似,莫非她也是桓淑母亲的姐妹?
谢夫人的目光骤然深沉起来,她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话,然而在望着列莹许久之后,只是一笑带过:“近年来我鲜少回东京,莫说桓淑的朋友,就是谢家的后辈,也不认得几个了。”
怀抱阿宝的萧璃出现在客店大门,这下惊讶得瞪起眼睛的轮到褚衣琇,然而褚衣琇的脸上更多了几分迷惑,那是独属于少女的好奇。萧璃的脚步在一看到两位客人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她站在门槛外,似乎踌躇不前。这时,褚衣琇蓦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跑向门口的萧璃:“这是我三哥的儿子吗?快让姑姑抱抱。”
阿宝吓得扭过头趴在妈妈肩上,谢夫人走到了褚衣琇身侧,善意地提醒道:“你们才是初次见面,孩子认生。”萧璃矜持地站在门槛外,也不问二人为何而来,但列莹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戒备。褚家的人当年不让萧璃进门,现在却大老远地找上门来,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谢夫人笑着向萧璃自我介绍:“我是衣澹的二嫂,你也叫我二嫂就好。这是衣琇,你的小姑子,她是第一回来明州,看什么都新鲜得很。这两日,我还要带她到处走走,不如你带上孩子一起?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萧璃冷笑了一下:“褚夫人,我们什么时候算是一家人了?”当初不认萧璃的,也正是他们褚家的人。明明知道阿宝的存在,这些年来不闻不问,莫说将萧璃当作家人,褚家何曾把阿宝当成过他们的子孙?
谢夫人不尴不尬,从容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