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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女瑶提醒:“带上够十日的干粮。”
程勿:“……”
众人:“……”
这是打算在深山老林消磨多长时间啊?
不过程勿这时是没觉得如何的。等爬山片刻后,程勿才气喘吁吁地惨叫:“什么?不用轻功爬上山?啊啊啊——!”
“姊姊重吧?”伏在少年背上,女瑶搂着他肩,对着他耳朵偏头笑,笑得程勿耳根赤红、心中发痒,“小勿,累不累?还背得动姊姊么?”
程勿咬牙。女瑶太坏了!故意在他耳边吹气,还转他颊畔的发丝撩他。他才不会认输,如她的意,让她觉得“你不过如此”。程勿咬牙切齿:“不累!你好轻的,你看着吧,就算不用轻功,我半个时辰就能爬到山巅上。”
女瑶轻声笑,气息拂过少年脖颈,一层鸡皮疙瘩,让程勿突地斗志昂扬。
上山的路不好走,一路上时晴时雨,天象万变。草木间湿润的风吹来,雨在身上哗哗淋浇,又像水中飞鱼一样在天上悠悠流过。脚下泥泞,头顶日光,还背着一个人,那姑娘更是紧扣着他、不给他减轻负担、似唯恐他不够累。程勿走得大汗淋漓,后背全湿了,晶莹的汗滴粘在睫毛上,再落到鼻端。
女瑶:“累了吧?累了就停下,哎小勿也就这样啊。”
程勿牙关颤抖:“不累!”
女瑶假惺惺:“一会儿阳光一会儿雨的,难受吧?难受咱们就下山,你就休息吧。”
程勿:“不难受!”
话刚落,走过的苍树稀里哗啦落下一阵雨,浇到两人身上。程勿落汤鸡般,扶着树喘气。他脸色青青白白,却高声:“痛快!”
女瑶“噗嗤”笑了。
她凑近他脸颊,轻轻地亲了他一下。程勿一个激灵,差点将她甩出去。幸亏女瑶紧抱着他肩,她倒他也跟着倒。程勿从泥地里爬起来,脸上尽是汗,心中却愉悦无比。好像女瑶的那个吻,让他脚下轻飘飘,生龙活虎,重新有了劲。
等到山巅上,四面扶风,女瑶落了地,少年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喘气。而女瑶冷酷无情,绕他走半圈,她一刻不停地在他后背某个穴道上踢一脚,程勿一声惨叫后跳了起来,怒瞪女瑶。
他瞪女瑶,却发现女瑶拧着眉,神色几分迟疑。她望着他只顾沉吟不说话,程勿不禁问:“怎么了?”
女瑶沉默了片刻,决定让程勿自己选择:“程勿,你有没有想过,我从一开始就跟着你,维护你,还教你武功,我是别有目的的?”
程勿目色一暗。风吹着他的宽大衣袍,他想到了女瑶以前对自己的隐瞒,对自己的欺骗。那种感觉对程勿来说不如何愉快……程勿勉强笑了下,笑意苍白:“我知道你别有目的,我只是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
他看着女瑶:你终于要说你的目的了么?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你要图的?你说吧,能给你我就给你;不能给你,你就杀了我吧。
女瑶目中微怜:傻孩子,哪有那般严重。你纵是不愿意,我顶多、顶多……废了你的武功放你走而已。
女瑶在寒风中咳嗽了两声,她缓口气才道:“其实我身上隐患这般严重,是我练的心法《淬阳诀》有问题。三代前,我教教主功法缺失,之后我师爷、师父一直想补齐,但未能成功。功法不齐,虽意外地让功力效果提升了,但我们一脉,便没有活过四十岁的。”
程勿:“……我是那个帮你推演心法的?所以你才教我练武?”
女瑶沉默着看他。
良久的寂静后,程勿低下眼皮:“好的我愿意。”
女瑶:“……!!!”
看程勿快速抬眼,对她一笑:“没有你帮忙,我一辈子打不赢程家的。有你帮忙,我也应该帮你。纵是你不成功,让我寿命有损……我其实也不在乎活的多久,去长命百岁去。小腰,我们开始吧。”
女瑶眸子一缩。
她想:到底是有感觉的。程家那样对程勿,程勿他哪怕不知道那是错的,他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他也想早日能结束日日打骂的生活。他现在跟着她……骨子里那种漠视生命,还是有影响的。
山头猎风,女瑶握紧了程勿的手,低声:“放心,我会看着你的。一旦不对劲,我就帮你散功重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程勿:“嗯,我相信你。来吧!”
女瑶向后退一步,将空间让给他——“好,我现在将‘北斗篇’详细给你解说。”
面向天地,姑娘长身玉立,悠悠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旷古幽静寂寥扑面而来,前人之功,后人乘凉。风狂涌,随着她开口,程勿跃上高处,折一枝树木在手演练。少侠身姿飒飒,潇洒无比,被风拖着,几欲飘然随风去。招式流畅,杀意自现。越武越气,周身气流皆被带动腾空!
满天风沙起!树木拔地,云涛乱涌!
女瑶将自己琢磨了许久的功法在程勿身上推演,程勿手持一根树枝,听从女瑶的说法运气。他动作缓慢,气息稍一凝滞,便告诉女瑶。女瑶便盘腿坐下,拖着下巴沉思哪里出了问题。
程勿不以为然:“这块不成功就练下面的嘛,说不定下面就顺了。”
女瑶在他后背打一下,笑骂:“习武有你这样偷懒的么?真是越不懂,越敢胡说。”
女瑶是个严厉的师父,她于习武一脉有天赋,自身又格外努力。她一旦进入状态,便会浑然忘我。一开始程勿还跟她说话,她会说笑;到后来,程勿主动跟她搭话,女瑶拿着一根树枝在比划,压根不理他。女瑶好不容易想清楚一个路子,目中亮起,立刻指挥程勿练习。
不知疲惫、不识疾苦、毫不厌烦。
程勿心中羞愧,他常被人夸习武天赋好,但女瑶一旦专注,他才知道他离她仍差得很远。她深深地迷恋武学,乐此不疲地研究。她能成为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靠的当是那一身可怖的武力。
况且女瑶不仅自己用心,还要求程勿一刻不停。她要他一遍遍地练她所教的部分,她盘腿坐在地上,目光如鹰隼般紧盯他的一举一动。稍觉得不妥,她就叫停,然后是长时间的沉思。
这个期间,程勿又得一刻不停地练习别的部分。
程勿咬紧牙关配合女瑶,他觉自己已是能忍之辈,但碰上女瑶仍甘拜下风。五日后,程勿两眼空洞、神色迷茫,觉得手脚皆酸痛得不是自己的了。没日没夜、每时每刻地练武,他的身体吃不消,精神也高度疲惫。
程少侠跪在地上发抖,他全身被汗打湿。女瑶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她一身雪白衣裳,扬袖抬臂若雪飞扬,嫣然曼妙,娇俏美丽。她淡着脸的样子,让她身上有不同于稚嫩相貌的沉稳大气感。
女瑶:“程勿,起来吧,继续。”
程勿喘着气:“练武一直这么辛苦么?”
女瑶:“对啊。不过你要满怀希望啊,无论我如何磋磨你。”
程勿茫然:“人生一直这么苦么?有苦尽甘来的时候么?”
女瑶:“没有啊。人生的苦难,就是靠熬啊小勿。”
夕阳垂垂,山巅高出四面红霞,风吹来,笼着一跪一站的男女。少年疲惫地跪在前方,望着山崖下涛涛如海的云烟翻滚,看倦鸟在天上游走,奔向晚巢;他的眼睛漆黑,肤色冷白。他单薄的肩身,因数月的习武,已经强健了很多。
长着少女脸、实际并不少女的女瑶手搭在程勿肩上,陪程勿一道看落日向地平线下划去,霞满天,火红的光渡上二人身,盈盈灿灿。
女瑶望着远方,轻声:“人生路上,最难的不是看得到的眼前的成功或失败,而是煎熬,漫长的,看不到未来的煎熬。”
程勿向后,靠在女瑶腿上歇息。他伸张手臂抱住她的腿,就好像把她搂在怀中一样。他依靠着她,觉得她这般强大不可摧。他心中酸楚,又心中欢喜。他患得患失,好怕她离开自己——
“小腰,只要你陪着我,所有漫长的、看不到未来的煎熬,我都能忍下去。”
“我只怕你不要我了。”
落日山巅,二人相依。女瑶低头看到程少侠仰起的面孔、灼灼的眼神,她忍不住地去抚摸他的脸,对他露出笑容。人生这么漫长,煎熬这样苦顿,像是一个预言般指引着未来。往后许多年,都不能忘记这样的话。但是女瑶陪在身边,程勿便觉得没什么。
他的希望,就是她带来的啊。
他是那么、那么、那么的……离不开她。比她以为得还要多。她是他深交的第一个人,无论是在程家、还是在山下,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只盼小腰何时能承诺他,答应永远不离开他。若是她肯承诺,他便是为她死了也甘心。
……
女瑶带程勿上山单独练武的这段时间,等在山下的秦霜河与手下、小玉楼师徒皆无甚大事,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圣女大人白落樱,寻找女瑶的这一路上有多艰辛,多痛苦。
因白落樱身边总是发生一些怪事。
白落樱进一间客栈想订一晚上客房。她站在柜台前笑盈盈地与掌柜说话,掌柜忽然噗通倒地,晕了过去。小二大惊,惊疑不定地冲过来检查掌柜,再看白落樱。
白落樱吓得忙摆手:“不不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
小二:“你这个女人……啊!”
小二也倒了地。
白落樱:“……”
后方一片哗然。她转头,眼睛微抽,神色僵硬地看着后方顿时跳起、离她三步远的客人们。白落樱上前一步,虚弱解释道:“我真的没有……”
一众客人齐声惊恐道:“别过来!别靠近我们!你这个女魔头,你要对我们使什么妖法?告、告诉你,我们不是好惹的!”
白落樱:“……”
第一次有人在不知道她是谁的前提下,觉得她是妖女。白落樱垂眼,微微沮丧,同时生气。
她才开口要说话,就惊恐地看到与她说话的众位客人噗通噗通、齐齐倒地。白落樱瞪大眼,后门冲来一个厨娘,见到白落樱与倒了一地、鸦雀无声的前堂,厨娘当即跪地捂脸惊呼:“我没看到你,我没看到你!魔头饶命,魔头不要杀我!”
白落樱再无他法,只看事情要越闹越大,客栈外巡逻的官吏要到这边了。她一跺脚,扔出一枚银锭说了声“对不起”。她翻窗,从窗口跳出,躲开了进客栈来的官吏。后方官吏的质问“怎么回事”被她丢在后面,她没命地逃跑;然很快,她听到了后方人马的追逐。
一条街的追赶——“抓住那个女魔头!她杀了近百人!”
白落樱东躲西藏,上墙爬树,跳进巷子里不停转。她逃了快半个时辰,才躲开了追兵。白落樱已疲惫无比,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她抹把脸上的汗渍,仰头冲着高处,喊道:“张茂!你给我出来!我知道是你针对我!”
她气得扶腰:“你故意的对不对?你要折磨我是不是?”
头顶无声音,树木簌簌在风中摇落,白色斑光中,白姑娘睁大眼睛,眼睛被日头刺得扎眼。她遮一下眼,再看时,还是在墙头、树上没寻到人际。
白落樱静了许久,蹲了下去。她心头慌乱、惧怕、惊怒,她自以为已经走了那么长时间,夜神怎么会追上。但她一路来的遭遇,都表明有人在暗处对付她。她被折磨得那般辛苦,没有客栈赶让她住、没有饭馆肯让她进门,还经常有大堆人马要死要活地追她。
想白姑娘被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