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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问:“这是你的王都、你的子民,你用了十几年才缔造出这一切,你为什么要自毁长城?”
“因为不破不立。”魏元衡平静又铁血道:“为王者,看的不是一时的太平,而是一世的太平。”
他需要所有已经渐渐沉浸于安逸、沉浸于繁华盛世的大周子民知道,撕开所有和善的假象,大秦还是那个贪婪的大秦,时刻觊觎着大周的膏腴,只有集举国之力、举国之士气,不死不休的战到底,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这时,一个暗卫越水而来,跪在他面前恭声道:“陛下,张相国在福安楼宴客,福安楼坍塌,相国重伤不治,已薨。”
魏元衡慢慢闭了闭眼,半响再睁开,神色已如常。
“走吧。”他冲她伸出手:“我先送你回宫,欠你的灵犀夜,明年再还给你。”
殷宸看着他,却摇了摇头。
魏元衡眼神一凝。
“你在怪我,怪我无情?”他笑起来,眼神却冷漠又决绝:“妇人之仁,是懦弱、而不是宽厚,在明知未来会发生的惨境之前阻止它,才是一位帝王该做的事。”
“我不是在怪你。”殷宸还是摇头,她慢慢往后退,目光却很温和的看着他:“我早说过,你是一位好皇帝,我也相信你甘愿承担这沉重的代价也坚决要做的,是真正对大周有益的事,但是,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飘逸的长裙忽然迎风飘起,七条雪白的长尾浮现在她身后,第八条尾巴仿佛破茧的蝶自虚幻一寸寸实化,璀璨的光晕顺着凄冷的湖面辐射,瞬间点亮了整片春州湖。
戴着雪白狐狸面具的少女微笑着最后看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冲着湖面跑去,每一步踩着的湖水瞬息化为坚冰,少女漫渺窈窕的身形化为雪狐,那一刻,天上忽然飘下纷纷的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坠下,覆上蓬勃燃烧的大火,覆上灰烟弥漫的废墟,一片一片,飘散在所有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行人脸上。
他们震惊的抬起头,看见天边月旁,盛安最高的高楼之顶,静静立着一团修长小巧的身影,八条长尾舒展着,温和又美好的目光隔着遥遥的距离,却仿佛被每个人都被清晰注视着。
清亮空灵的歌声传遍四方,涤荡着人心的恐慌、焦虑和暴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被清晰意识到的、被认真的守护着的力量。
无数人眼眶里不知不觉湿润,他们慢慢的、冲着月边的方向,无比虔诚的跪下。
是妖灵在守护他们,是大周的守护神在庇佑着他们。
一切混乱、纷争,都会变好的。
……
纷扬的大雪下了一夜,熄灭了盛安城中所有的大火、硝烟,也掩盖了所有慌张、纷乱。
魏元衡把一切都算的很准,昨夜暴乱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毁了些具有标志性的建筑,只为激发百姓的慌乱和激愤,而真正造成的伤亡不过寥寥。
殷宸趴在望雪楼之顶,看着魏元衡带着禁军踏雪而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无比的欣慰,终究,他只是叹一口气,冲她张开手臂:“走吧,咱们回家了。”
殷宸慢吞吞伸一个懒腰,攀着石壁跳进屋里,跳进男人怀里。
魏元衡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她新长出来的毛茸茸的第八条尾巴。
勾连天地,召唤来的一夜的风雪耗尽了她的妖力,她懒洋洋趴在他怀里,勾着他外氅的布料,即使他把她全身都摸了一遍,也不过是懒懒勾一勾尾巴。
魏元衡摸着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放了心,抱着她在晨曦之前回了承乾殿,轻柔的把小雪狐放在龙榻上。
她已经睡着了,白软的肚子微微起伏,毛尾巴软趴趴的散了一榻。
魏元衡坐在榻边,静静看她半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好姑娘,拥有着所有他没有的美好品质。
就像是阳光,明媚却不刺眼。
他很幸运,很幸运能捧着这一轮太阳。
他握着她的小爪子,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又慢慢放进被子里,给她细致的盖好,然后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她的使命结束了,而他的使命却才刚刚开始。
用这一场王都的动荡,用大周相国的命,换来的大周民心所向,汇集最强的士气,倾尽这十数年的厚积隐忍,他要攻破大秦,要天下真正的一统,要开创大周未来百年真正的繁荣太平。
……
“醒一醒,醒一醒。”
殷宸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声音很温柔,但是却异常执着。
殷宸不高兴了: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不耐烦的挥一挥手,却被人轻轻捏住,温柔的亲了亲,又继续道:“醒来了,先不睡了好么。”
殷宸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魏元衡英挺的容颜映入眼中,他眼底的严肃和担忧,在看见她清醒时终于轻了一些。
“干什么啊。”殷宸软软窝在男人怀里,嗓音还带着绵软的睡意:“我还没睡醒呢…”
魏元衡表情微微一沉。
“你都睡了三天了。”他爱怜的吻了吻她毛茸茸的发顶,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轻柔道:“我叫了御医来,给你看一看好么,我实在太担心了。”
他话音刚落,姜御医的声音响起:“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过来。”帝王的声音难得失了冷沉肃穆,甚至带着几分急躁的意味:“来给皇后诊脉。”
殷宸觉得魏元衡大惊小怪。
她可是妖精啊,怎么会生病,不过是妖力消耗太大,等歇一歇就好了。
不过她太累了,根本懒得反驳,打了个哈欠儿,随意的把手臂伸过去。
姜御医膝行上前,隔着绸布轻轻搭在她手腕脉搏上。
魏元衡抱着小姑娘,紧紧的盯着姜御医每个神色变化。
姜御医脸上突然显露出一抹惊色:“陛…陛下…”
魏元衡心底一沉,冷道:“磕磕绊绊什么,说!”
姜御医脸皮微微抽动,忙静下心来又诊了一遍,才迟疑道:“陛下,殿下的脉象应指圆滑、如盘走珠,殿下恐怕是…有喜了。”
屋子里一瞬间寂静。
殷宸打到一半的哈欠儿就那么僵住,她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胸膛瞬息僵硬,仿佛呆成了一块儿石头。
夫妻俩僵了好久,同时抬手摸上殷宸的肚子。
好半响,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都是哑的:“姜御医,你说,皇后有孕了?”
姜御医:“殿下的脉象是这样的。”
魏元衡慢慢转头去看一脸懵逼的殷宸,忽然笑了。
为王七载、为帝八载,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笑的这么张狂又痛快!
他紧紧抱着殷宸,一遍遍吻她的耳颊,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欢悦:“听见了么,咱们的孩子来了,他终于来了!”
宫侍们连忙跪下贺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赏!统统都有赏!”帝王大笑道:“阖宫上下,赏三年俸禄,大赦天下、今年减天下徭役三成,寡人要天下同贺皇后有孕之喜。”
众人大喜,又是一阵谢恩,殷宸摸一摸肚子,感慨道:“我就说我这段时间吃胖了,原来是怀崽儿了。”
魏元衡被她这一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微微一紧,问姜御医:“皇后前些日子受乏,昏睡了三日,可是哪里有恙?”
姜御医动了动唇,犹豫片刻,却道:“殿下身子康健,脉象平和,无碍的。”
魏元衡却是注意到他那一瞬的不自然。
他薄唇微抿,不愿在殷宸面前显露,只道:“你先下去,为皇后开些安胎滋补的汤药。”
姜御医应声退下,殷宸却不想喝药,她挣扎着往后躲:“我一个妖精喝什么药啊,不喝不喝。”
魏元衡皱起眉头,手臂用了些力气环住她:“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能这样任性,听话。”
在殷宸无语的注视下,他小心的把软枕叠起来,把殷宸扶着小心的靠过去,又小心的摸了一下她的肚子。
殷宸翻了个白眼,左右滚动两下,在他瞳孔紧缩的时候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揉了揉。
“没事儿哒,他会很皮实的。”殷宸对自己的崽儿迷之自信,在魏元衡忍耐的边缘左右横跳大鹏展翅,终于魏元衡忍不住了,他按住像条活鱼蹦跶个不停的她,向来强势的语气里竟然带着那么几分恳求:“安分点,好么。”
殷宸斜眼看他,叹了口气。
好吧,大龄第一次当爹,其忐忑紧张的心情可以理解。
她冲他伸出手臂,眨眨眼睛:“抱抱。”
魏元衡解开外氅和外衫,只留着柔软的中衣,才小心的躺在她身边,手臂慢慢环着她的腰,殷宸却已经一骨碌滚进他怀里。
她清晰感受到他一僵,似乎想把她翻过来看看有没有压到肚子。
她埋在他颈窝,闷闷的笑。
这么小心谨慎心惊胆战的魏元衡,实在是太可爱了。
魏元衡听到她的笑声,已经彻底无奈了,讨饶般的亲一亲她发顶:“别吓我了,好么。”
殷宸乖乖点头,抬起脑袋亲在他唇角,他低头温柔而克制的回应她的吻,在两人呼吸渐重的时候,含了含她的唇瓣便放开她,用指肚轻轻擦过她唇上的水痕,又抱着她。
明亮的灯火隔着重重帏帐打进来,朦胧一片,殷宸看着一下下着了迷似的摸自己肚子的魏元衡,突发奇想:“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魏元衡轻笑:“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殷宸来了兴致,侧过身看他:“你说他会是个人还是只狐狸啊,要是狐狸的话,会长几条尾巴?”
“人族是十月怀胎,但我们妖精却会怀好几年的。”殷宸说着说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天啊,所以我到底要怀多久的崽儿啊。”
魏元衡怕她第一次有孕心绪不稳,忙抱住她安抚:“不会很久的,咱们给你和他补足了营养,他很快就可以成熟降世的。”
“希望如此吧…”殷宸喃喃着,手慢慢的摩挲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半响,又忽的傻笑起来:“他居然这么快就来了,那次你跟我说要生个孩子的时候,我还觉得要很久呢。”
“是啊。”魏元衡笑:“上天垂怜,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他低下头,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心中万千情潮涌动,却尽数堵在喉头,最后只慢慢道出一句:“谢谢你,我爱你。”
期待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如今就这么突然的降临,让人恍惚觉得还是在做梦。
美好的让人不忍醒来的梦。
谢谢你,愿意为我带来这个孩子。
殷宸清亮的眸子倒映出他复杂的神色,她弯唇一笑:“我也爱你,我的夫君。”
两人相视良久,同时忍俊不禁,魏元衡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慢慢拍着她的背:“睡吧,我陪着你。”
殷宸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脖颈,乖乖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魏元衡等她睡熟了,才轻轻起身,扯过披在屏风上的外袍,径自走出内殿。
姜御医正跪在外殿,看见他,忙深深俯首。
“皇后睡了。”冷沉的帝王轻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寡人不允你有任何隐瞒。”
姜御医嘴唇颤抖了一下,才压着声音道:“妖与人交合本就罕见,能诞生子嗣更是寥寥,对于妖而言,生下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