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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晚上出去走走?”下属需要安慰的时候,上司要如春天般温暖——这是殷流采不久前在七狱狱主一个眼刀子,将随从吓个半死时说的话。
“只是出去走走,不干别的吧?”殷流采的意思是,不打家劫舍谋财害命吧,毕竟大家都是混魔界的,所谓的出去走走,当然就该暗含这样的意思才对。
“十三还想做点什么?”
“不用,我们就只走走好了,足够。”殷流采说完,赶紧转身去跟小姑娘们沟通鸡汤面要怎么做,面条务必做到细如发丝,开水一烫就熟。鸡汤一定要用一年生的小母鸡,搁生姜先炒散再下锅炖汤,炖汤一定要撇干净血沫。她喜欢鸡汤里再加点党参和玉竹,枸杞一定要汤离火后再撒,要不然就会烂在汤里。
小姑娘们看着殷流采出神,出神,再出神,修士对吃大多数无欲无求,有欲有求的,精细讲究也多半在灵食上,这样普通的俗世食物,真鲜少有见这么讲究的。最重要的是,这什么比头发丝还细的面,她们既没见过也没听过,不敢打保票厨下会做。
“殷狱主,鸡汤好说,这细如发丝的面,还需待奴先去问了厨下再说。”
“实在不行我来呗。”搁现代,殷流采不敢说能做,但现在她可是炼气期,揉面拉面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最后还是厨房的厨子看出门道来,三两下上手,把面条拦得细如发丝,且根根匀称。面拉好下到滚水里一煮,翻几个身就熟透,捞起来搁进鸡汤里码好鸡肉撒上葱花,殷流采闻着味鼻子眼睛就都酸了,连带着心肝肺腑也都是酸的。
叫殷流采没想到的是,界主离舍竟然也过来陪她吃了一碗面,吃完还夸味道很不错。休息片刻后,界主离舍就捎上殷流采出门走走,真就是纯粹地走一走,看看景儿。
北聚灵洲的夜,在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中被染成一团橙色,远处的山在月色下描摹成一段黛青。浮在半天空中不动时,漫天星辰好像每一颗都触手可及,近得随时摘下来就能镶在簪钗环佩上作为点缀。
殷流采半躺在云床上,手枕着脑袋,放空脑子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一刻还在想界主起伏的胸腔线条真不错,下一刻就在想她当年在某站看的各种小说,霸道总裁、腹黑王爷、酷炫将军什么的。晚风中有悠扬笛声传来,吹笛的人技艺平平,但在风中远远而听,无由带几分悠扬空旷,反倒十分悦耳,那技艺上的不平,遂被月色填满。
笛声乘着晚风,忽送来一缕淡香,是微带一丝暖意的花香,十分迷人。殷流采略抬头去寻找风送香来的方向,却看到白天见过的姬彰章正在远处盈盈而立,一双盈盈杏眼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满目都是隐含的波光。
“界主。”
“旁人路过,你管他作何,自待着。”
“可是界主……”那是你前未婚妻,殷流采急得差点咬了舌头。
界主离舍侧头看她一眼,伸手便将她嘴罩上:“方才有所悟,暂勿作声,且叫我再想想。”
界主离舍的手罩上时,殷流采正在舔嘴唇,结果这一舔不仅舔到自己嘴唇,还舔到了界主离舍滚烫的手心,殷流采:……
有所悟的界主:……
他只感觉到掌心有一点微微的湿软,腻腻地轻沾上他掌心,不由有点痒,这点痒从掌心直抵心肝,又上灵台,短短一瞬间的触感,竟久久缭绕不去。
殷流采瞪圆眼睛看界主离舍,界主离舍也面上一点笑意也无,甚至颇有些庄重严肃地看殷流采。殷流采很快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悄悄拿眼角看界主,看一下又收回,收回又看一下,来来回回倒腾个没停。
许久之后,界主离舍才在殷流采不时窃窃看他一眼的“微羞”中笑出声来。不管殷流采是什么心思,界主离舍都认为她是在害羞的,羞得不多,只那么一点,但什么事都是恰到好处的那么一点最动人:“十三啊,你就这么喜欢?”
殷流采:不,界主误会,不是我,喜欢你的是殷十三和后面那妹子,我是来打酱油的!
☆、第三十四章 凤凰振翅,明珠光转
殷流采这一生中,噢,准确的来说,到目前为止的两世中,唯一没尝试过的就是去喜欢一个人。也许是精神是的洁癖,也许是得不到最好宁可不要的不肯将就,更或许她是口嫌体正直的死矫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直接导致她自发自动把所有人都拒之心门外,大约是这样才有安全感,觉得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拒绝接受爱与被爱。
趁着人家两两对望的当口上,殷流采闲着没事把自己给剖析了一遍。人嘛,活到一定岁数,对自己其实都了解很深了,除非不琢磨,一琢磨还能弄不清自己心里那点隐而不发的东西么。
虽然她把所有人拒之心门外,可其实她是很愿意看到这世上所有有情人都能成双成对,结成鸳鸯俦侣,白头到老一生相守的。所以,当姬彤章出现时,殷流采就很知机,且很知趣地不着痕迹向后撤,距离差不多了话也不说,转身就溜。幸亏前不久她向十一要了个炼气期也能用的追云梭,否则这时想撤退都撤不了。
“我真该兼职作红娘,左手一根红线,右手一根红线,把世间相爱的男男女女都拴上,叫他们都恩恩爱爱到白头。”殷流采自觉做了件好事,不是有句俗话说宁拆三座庙,不毁一门婚么,可见成人之美是功德。
殷流采浑然不知,界主离舍心里快把她骂个半死,他脸上不显,却在这短短时间里,骂了殷流采起码八百遍。
“苏稷。”姬彤章起先是平静的,但渐渐原本无风也无雨的双眸里染上许多情绪,有怨有憎有怒,还有求不得的辛酸与自苦。
界主离舍原名苏稷,字世襄,他的字是天子所赐,原本是盼着他能襄助将来的天子,当时的太子治江山理社稷。如今当时的太子在进行完他雄才伟略的帝王生涯后逝去,苏世襄却在他登基前出走,且自离故国,再未踏足。
“彤章。”界主离舍脸上已无笑意,他不笑时,眼神中冰雪垒城。
“听闻你入魔界,如今已是一界之主,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苏世襄,父皇曾盼你辅佐天子,治理江山,你如今却堕入魔界,沦为魔尊,你可……对得起待你如亲子的父皇?”姬彤章想说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些话,只是她也不知道,开口就怎么变成了这样的问责。
久别重逢,姬彤章是想好好叙旧的,然而,她忽然发现,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平静,她也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能拉下脸来。她生在皇室,倍受宠爱,自修道后她已经早不戴那只有皇室嫡出才能佩戴的八宝累丝散花冠,她至今仍时时记得戴上花冠时,花冠上那口衔明珠的凤凰,如何振翅欲飞,明珠如何光华灿灿。
到这时候才会明白,哪怕她永不再戴那顶花冠,那花冠也永远都在她头顶,凤凰振翅,明珠光转。
她这样,落在界主离舍眼里,看到的便仍是当年那个骄傲到不知该如何示好,总是伤完别人又伤自己的敏真公主:“你来见我,便只有这些要说?”
“不然,你以为呢,以为我会来说自与你分别,念念不忘至今?苏世襄,负心之人,如何值得念念不忘。”话说出口,姬彤章就悔了,可她只是紧紧抿着下唇,道歉之语,说不出分毫。
界主离舍低头片刻,忽然一声笑,再抬头时,却一丝笑意也无,他定定看着姬彤章道:“彤章,倾慕他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也曾有深刻的爱恋,不过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互相伤害,又回头别别扭扭道歉,为对方抚平伤痕。起先,就算是受伤,其实也带着几分愉悦的,但随着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弥合的状态。
伤彼此太深,深到他们即使在平常状态下,看到对方,先想到的是不是彼此心仪,而是对方曾伤自己这样深。即使时隔多年,伤痕都早已经消失不见,但不管是她,还是他,心中都无法忘记,对方曾带自己的痛与伤。
“那该是什么样,像方才那女修一样,在适当的时候,识趣地退开,不留痕迹,不打扰谁?苏世襄,若这是你想要的倾慕,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不到这样,卑躬屈膝如同卖身为奴地倾慕一人。”
界主离舍极浅地皱了一下眉峰:“你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这样时隔数百年再见,仍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是,我一定要这样。”姬彤章原本或许是能好好说话的,但看到界主离舍和殷流采之间那互望的情形时,她就无法再好好说话。
爱令人狂,无外乎如是。
“你自便,告辞。”
界主离舍转身时也叹了口气,或许他心中隐隐也留有一点少许的期盼,期盼与最初喜欢过的那个姑娘,好好叙叙旧,道个歉,日后有什么不虞之事也好相见援手。但,姬彤章讲“卖身为奴”那一句时,界主离舍莫明地,顿时便再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
回到河边小院里,殷流采居然在垂柳畔小池塘边眨着比星星还亮的眼睛看他,界主离舍皱眉看着她:“十三,夜已深,你不去歇息莫非是在这里等我?”
“界主,您和姬姑娘怎么样了。”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不开眼下属,界主离舍强忍住一指戳晕她的念头,挥袖道:“打听那么多作甚,还不早早歇息,明日早课若起不来,可是要罚的。”
殷流采:人家头回当红娘,就想搞好售后服务嘛,算了算了,不打听就不打听。
见殷流采真的乖乖转身就走,界主离舍看半晌她的背影,竟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最后他在垂柳畔,看着那几树垂柳良久,才摇头失笑。
此夜,或许是风太好,月太明,柳丝太粘人,竟叫人心中生出万种情绪来,却又不知如何消得去。
柳丝飞舞中,界主离舍复又垂首看一眼掌心,今夜,一切都不如掌心那点湿软深刻,仿佛至今仍然带着几丝麻麻的****,使人又似是心中满得溢出来,又似是缺着一大块,这滋味格外难以言喻。
☆、第三十五章 茫然无措,路在何方
未几日,各方人马齐至北聚灵洲,因桐山掌派新老更替,正好也在这几天举行典礼,是以各家人马都分成两拨。五岭峰这边,派来的是化嗔真君才游历归来不久的师兄庆云真君,这位殷流采都没见过人面,再加上她另换了一张脸皮,倒也不担心被认出来。
北聚灵洲城主姚奉寿辰那日,出乎殷流采意料的是,界主离舍竟然在摇大摆,丝毫不作伪装地带着她前往参加寿宴。当门口唱礼的修士高喊“离舍魔尊至”时,满院真仙界正道修士跟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名号一样,有不搭不理的,也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的,更多的却是冲界主离舍颔首致意。
真仙界早已不是当年听见魔界中人就喊打喊杀的时候,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前,魔界乱了二千多年,那时候各方大魔头们光顾着跟别的魔头掐,哪有工夫祸害真仙界修士。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后,这位出身凡世大族的修士又把魔界治理得妥妥当当,刚开始魔头们表面上都写个服字给离舍,暗中却埋首苦修,以图来日可以压倒界主离舍,取得魔界界主之位。如今么……魔头们埋首苦修,只为等界主离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