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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众人激动之心平息,天际便划过一道流光,那流光坠入稠雾之中,如拉开轻纱一般,将稠雾从中分割开。昆吾,便在轻纱之下缓缓露出真容,殷流采看到的是亭台有增减,楼阁有修立,山石树木各有变化的昆吾。众人激动地四处游览时,她却怔然地看着,心中忽然空荡荡的,好似昨天她还在这里与三位道君论道,今日却只能看到空空昆吾山中,连那些爱飞舞在滩涂里的白鹭鸟儿都不见踪迹。
“走吧。”
姜流素轻推了她一下,殷流采轻轻叹口气,便跟上众人脚步拾阶而上。一路上,所有人几乎是将这当成朝圣的路,谁也没有御法器飞行的意思,个个肃穆,人人静默,没有一人与身边之人谈笑。在这样的气氛中,殷流采也沉默前行,只是她一直会有种,身边与她同行的人,仍是悬云平楚与贯湖三位道君,还有后来加入的秦安虞。
耳边,仿佛仍有贯湖道君的温言软语使人如沐春风,又仿有平楚真君跳脱张扬的笑,或是悬云道君醇厚悠长如琴弦的声音,又或者秦安虞的豪迈拍肩但笑不语。那是一百年啊,一百年的相处,比她和任何人的相处都更长时间,何况他们是日夜相对,朝夕相处的。
“道君,我有道号了,叫玉京呀,记得啊,我叫玉京。”道友之间,原该互称道号的,从前她没有,便只殷道友殷道友的被他们称呼着。贯湖道君他们偶尔会说这略有些失礼,但却从来没提过要为她取道号的事,因她有师承,若没有恐怕贯湖道君他们会直接不许她回来,叫她留在上古给他们当师妹。
倏忽间,岁月流长,人声去远,他们已登上昆吾山巅。天道在那里投下光柱,众人停了停,便先后接到天道指引,进入其中。殷流采却被落在最后,且天道久久不曾降下指引,她站在那里满怀疑惑,之后又许久,识海中有一念传入,并不是言语,但殷流采却能感知其中含义。
天道是在发出疑问:“非此界中人,为何在此界有籍?”
殷流采想了想,犹豫片刻才回以一念:“我曾去过上古,与太清四道君曾深有交情。”
天道没有再传来念,似乎认可了她这种说法,打出一道光罩在殷流采身上,指引着她进入中央的光柱中。殷流采进入其中后,先是眼前一片空荡荡的白,片刻后她身上的光罩进入体内包裹住丹田中的婴胎,再一眨眼时,她已经身在市井之中,真仙界天道与她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断开。那光罩更像是隔绝婴胎气息,让她与周围凡世中人无异的绝灵禁制,与绝灵禁制不同的是,她仍然可以调动丹田中灵气来用。
“流采。”
“师尊。”殷流采四处看看,却没看到其他人,“为何只有师尊,素素和师兄,还有其他同门呢?”
“我只察觉到你的气息,并没有他人,至少方圆百里没有他人。”化嗔真君作为渡劫期修士,并不需要调用灵力,纯以感官,便能感知方圆百里。
殷流采不解:天道这是干嘛啊!是不放心她,还是看她太弱,特意给她开个挂,使她无后顾之忧?
很快殷流采发现不是的,这一次,天道不是为她,而是为化嗔真君,从前抱大腿的,这时反而成大腿了——无他,不管是太子姬晙,还是真君化嗔,都压根没有任何真正市井生活的经历。
殷流采:……
#终于轮到我来领风骚啦#
#活久见#
#我竟然还能给别人当挂,感觉美美哒#
☆、第一四九章 却无坟茔,亦无后嗣
化嗔真君很不符合市井常理地提出,要和殷流采以父女的名义在市井中暂居,殷流采看看化嗔真君的脸,再摸下自己的脸蛋,到底什么个意思不言而喻。化嗔真君外貌维持在三十岁,可修士的三十岁,因皮肤状态好,精神状态也好,看起来和二十出头差不多。殷流采则维持在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要说豆蔻少女也完全没有障碍,两人扮个兄妹还有谱,扮父女……怎么看怎么没谱啊!
她这样一番作态,叫化嗔真君意识到,确实不能以父女身份暂居市井,便提议改作兄妹。殷流采想了想,对化嗔真君说:“若是作兄妹,不消多久,左邻右舍,便多的是要为我们保媒的,到时候师尊觉得我们怎么应对?”
化嗔真君一脸不信:“谁人这般无聊赖。”
“师尊,放在市井中这不叫无聊赖,这叫热心肠。”
化嗔真君作为一国太子,除当年亲爹亲妈在他还小时给她订过一门亲,从没经历过什么被“热心肠”的经历。等到差不多可以成婚时,他抛家舍国入山求道,且一去不返,那之后谁能管着他结婚不结。
“那我们……”
“自然是夫妻最方便。”殷流采说完,还有点小担心,“师尊,这就我们知道啊,不要叫素素知道,也不要叫界主知道。”
化嗔真君:这是被嫌弃了?
因为师徒间不存在什么暧昧情愫,化嗔真君倒也答应得快,而且两人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殷流采咂下嘴,觉得这样才对,要是有心有意的,必然会有点小鹿乱撞的不好意思,现在这样正好。
“那我们便看看这边市井中人夫妻间如何彼此称呼,届时再作打算,至于我们的来历,也好编。师尊出身国都大族,因无意出仕,便来这山明水净的地方安居,想来师尊能比我编得更好,您编完知会我一声,叫我到时不说漏嘴便可。”殷流采说着看向四周,提议他们找个地方先落脚。
来之前,他们便作过准备,都改了改容貌,毕竟修士的容貌,即使长相再不出众,也有一次自我重塑的机会,因而多半都十分好看。凡世哪来那么多好看的人,于是个个都略作修饰,但修士们脱离凡世都太久,有些世情,还是没想到,因而才会有不得不扮夫妻这事。
化嗔真君:“不然为师还是改作中年人相貌罢。”
“那您就得把我给嫁掉,您说吧,您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化嗔真君:“好吧,也只好如此。”
“待我们安顿好,便可慢慢去寻素素他们,待到素素来,就叫素素与师尊假扮夫妻,我随便是岳师兄李师兄都成呐。”至于水流深,那一张嫩脸,绝逼会有人说她老牛吃嫩草,自然而然被排除掉。
鉴于化嗔真君委实不了解市井中俗务,殷流采只能跑前跑后,好在她有在现代生存的经验,又是个历史生,打点起来倒不难。以玉雕换了银票,又将银票换作三进的院落,又买几个仆从,做的做门房,做的做使女,余下的人手欠缺则直接雇佣工。
不出一天,殷流采就把什么都打点好啦,姬晙姬公子坐在堂上,安闲自在品着茶,殷氏娘子请来侩行的侩人正在与他们说明几处房产的优劣。这回置房产不是为别的,而是为化嗔真君找个事干,使他们看起来便是认真要在这落脚安居的样子。
“若是作私塾,此处正好,临湖,虽只一条路出入,但从这条路可直达街面上,那便四通八达了,可谓是闹中取静,景致宜人。”
听着像是不错,姬公子点头,定下两处来说明天去看。使女将侩人送走,便上晚饭,吃过饭同回房,一人一个蒲团打座,打座毕又各踞东西厢房入睡。东厢原本是用来会客的,用来暂住也没什么不妥当,姬公子从前身娇肉贵,为修士时却是吃过苦头的,所以也没什么不适应。
次日,去看过两处房产,定下湖边那处后,姬公子顺手写张告示贴在路口,临近正街的街面墙上。接着就四处探了探路,尤其是城中寺庙道观,姬公子都去踩了踩点,只等殷流采找着借口,满世间拜庙拜观去。
待他踩好点回去时,殷流采已经找着了借口:“求子!”
姬公子:……
“你就不能好好想一个,怎么偏是这么个借口。”
“有比这更符合的,有这个更能正大光明四处求神拜佛的吗?”
好罢,不懂市井中事的姬公子只能认同,其实哪怕是懂,姬公子也一样会认同的,毕竟确实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住下后不出一个月,已经被人称作姬先生的姬晙带着“夫人”四处求神拜佛,求完一个求另一个,但凡没课的时候,就在外烧香捐功德。左邻右舍并学生家长,皆称道他们夫妻情深,求子之心切,盼他们心诚能灵。
“师尊,我看天尊观里那道源天尊便似是天道在人间的供奉所在。”
“何解?”
“想想元道真君呐,道源,万道之源。”
这理由化嗔真君只能给零分:“元道真君乃是人间道法传承,若按你这样想,道源天尊亦不过只是人间道法传承,只是仍未觉醒罢了。”
“那就始君观。”
“亦不是。”
“师尊认为哪个是?”
“将军庙。”
“啥?”殷流采一点也不觉得那破破落落,连香火供奉都没人收管的将军庙会是天道在人间的供奉所在。
“只看史书无用,寻天道,还是需去听市井中神怪传说。”
“那师尊是如何确定将军庙的?”
“那将军从未吃过败仗,撒豆成兵,砌沙为阵,困住百万敌军。即使是百万敌军有八成水份,那也有二十万敌军,流采,他是一人退敌,并未带一人。你且去翻翻史书,这是否也被记在史实中。”
不用翻,殷流采现在就能答出来:“确实有,但那不是夸张吗,我还见过比这更夸张的史书呢,什么白龙入胎,什么芝兰满室之类的。”
“有假自然也有真,便是你,此时若要做,也能做到。”
殷流采:“可那将军最后不是老死了么?”
“却无坟茔,亦无后嗣。”
越说越像,难道真是破破烂烂将军庙里供奉的那位?
☆、第一五零章 韶光明媚,春华正好
元道真君作为世间道法传承的化身,千万年来也只两次有过后嗣,据元道真君的经验,像他们这样的存在,很难有后嗣。这唯有的两次,一次是天道硬塞来的,一次是他从天道那里硬要来的,如今已经不是界主的苏稷是后者。
除这两次刻意为之,元道真君再没有留下过血脉后嗣,足见,天道也很难留下后嗣。真仙界的天道产生已经无数年,加之是上界天道,故而本事大些,虚灵界的天道却不行,天道曾言,虚灵界的天道,原本连念都无法传达,是横夺真仙界气数,遮蔽法则才始有念,抢来的东西,无法从法则之中寻觅秩序,而天道掌握的最大的能量便是时间与秩序。
“天道化身莫非还在凡世?”
“如元道真君以一身无法存千万载一般,天道若想以身存世,也不能长久,只得一世一世另寻托神魂之所。天道此时将我们送到虚灵界,便是因为此时天道化身在凡世,若想对付他,眼下正是最恰当的时候。”化嗔真君答毕,有意演卦,但演卦需调用灵力,然而他们初来乍到,能不动用就不动用。
殷流采也在思量着悬云道君那里偷师来的易术,但卜问问的本身就是天道冥冥,如今他们问的却是天道,且在此方天道之下想避开天道追查,并成功卜问分明,实在有些难:“师尊,法则可能问?”
化嗔真君摇头:“无卜问之法,亦不曾听闻谁人曾卜问过。”
没办法要想,有难度要上,那有什么办法,逼得来了。殷流采想想,决定开展一下传说中的夫人外交,她倒不是主要去外交的,而是去听各家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