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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飞离了冰渊，在整座破败的海城中盘旋着，像是在恋恋不舍自己生前的家园……
海城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宁静了。
没有战争。
没有乌魇。
也没有了那些昔日的欢乐。
徒剩战后的残垣断壁。
一行周身狼狈不堪，甚至满身血污的魂术师们，都呆呆地望着那些飞舞盘旋的龙影，这一刻，他们才突然觉得自己如置梦中！
——当然，其实他们本就是身在梦中，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冰渊外面。
凤无邪也正在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一条又一条雪龙麟，绕城而飞之后，便彻底化成了飞沙，而在它所消亡的地方——或是石柱上，或是墙壁上，便会多出一道栩栩如生的龙纹。
直到这时，凤无邪方终于明白——
原来，这座遗迹的来历，是这样的。
原来……
现世之中，他们最初进入魂海遗城当中所看到的，那些随处可见的龙纹，竟是……由它们的神魂所化！
而这些雪龙麟死后，尸身化作白沙，落在了城下——这就是他们进到遗城后所看到的那一片白色的“沙滩”。
“我就说，为什么，当初我走在那片‘沙滩’上之时，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悲恸。”小白声音苦涩，失神地呢喃着：“原来……那些不是沙子，而是它们的……骨灰。”
凤无邪闻言，心坚如她，也不免鼻尖微酸，眼眶微湿。
她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想宽慰小白几句，却发现，事到如今，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连自己都宽慰不了……
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不仅是凤无邪，随行的木远亭和安陵夕，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
毕竟，这些雪龙麟与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虽是魂兽，却个个都是人身人言，对他们这些失去魂力的人类照顾有加，说是朋友，也不为过……
“主人啊，这里这么多龙纹，你说，哪一个，才是寂雪哥哥和念念姐姐呢……”小白抚摸着墙壁上的那些龙纹，温柔又悲伤。
献祭，便是献出所有——不止是生命、魂力、血脉，而是一切，包括生前的记忆，全都献祭了。
凤无邪他们所看到的那些龙影，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记忆可言，它们只是在化成飞灰之前，徘徊在自己留恋的地方，最后再散去罢了。
所以……
寂雪，应该也是在自己生前留恋的某个地方，化为龙纹，散作沙灰的。
小白正仔细地回忆猜想着寂雪最留恋的地方应该是哪里——
抬眼却见凤无邪已经朝冰渊的方向跑了去！
“主人？你干什么去？”
只听凤无邪道：“我看见寂雪了！”
“什么？在哪？”
小白匆忙追去。
安陵夕与木远亭对视一眼——
安陵夕拎起人鱼哭哭一并跟了上去。
而木远亭，因为嫌弃玄灵爬得太慢，索性一肩扛起了玄灵厚重的龟壳，也跟了上去！
凤无邪进了冰渊，朝深处一路跑，果然见到了一条徘徊在冰渊石柱间，与众不同的龙影——
虽然不再是那个化成人身，笑容狡黠死狐狸的银衣少年，但就算如此，凤无邪依然能够认出，它就是寂雪！
凤无邪一步一步走向它。
她认得它所徘徊的那根石柱——寂雪出战之前，曾经特意将这石柱指给她看过，这柱下的机关处，藏着她赠的那壶“隔世酒”。
不知怎么的，这条蠢龙明明已经献祭了自己，没什么记忆可言了，可它的神魂却偏偏指引它飞到了这个地方……
凤无邪忽然明白了什么，开口道：“你是想让我为你庆功吗？寂雪。”
那龙微微抬首。
一双美丽的龙瞳，看向凤无邪的目光格外温柔。
然而灵识微弱的它却再也不能讲出一句话。
凤无邪仔细地打开了石柱下的机关，果然从那里面找到了那壶酒——
可是她根本没来得及为它斟上一口……
那条龙影便已经慢慢地碎散，而它也仿佛知道自己即将消亡了似的，又绕着凤无邪与小白来回地盘旋了两圈，像是最后的告别——
终于，龙身还是化成了沙灰……
石柱之上，多了一道精致的龙纹……
“寂雪！！！”
“寂雪哥哥！！”
再大声的呼喊都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凤无邪的手中还举着那盏没来得及斟满的酒——
她望着那道龙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悲恸！
就在这时——
周遭魂光大闪，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让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同时，凤无邪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渐渐恢复的魂力——
等到魂光散去，失重感消失，凤无邪睁开眼睛之后……
她看着周遭的一切——
忽然说不出自己是悲哀还是庆幸——
梦，醒了！
一个月未曾服用闭水丹的自己，还活着！
第448章 死前执念
魂力尽数恢复。
梦境已然消失。
凤无邪是第一个苏醒的人，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个石柱旁睡着，缄羽剑就在她的手边。
放眼望过去，其它的魂术师们也都在这座海城遗迹之中，他们闭着眼睛，或是躺着，或是坐着，都睡得很沉。
——不只是之前在梦境中跟她在一起的那十几个人而已，而是当初一并进入魂海的那上百名魂术师都睡在这里！
凤无邪不禁皱皱眉——
看来，每个人都被拉进了不同的梦境。
凤无邪只不过是凑巧之下，与百里雨雪那些人进到同一个梦境中罢了！
“无邪，你醒过来了？”
凤无邪闻声低头，手边的缄羽剑正散发出青色的风系魂光。
“缄羽？你没有睡着吗？”凤无邪不禁惊讶问道，她以为缄羽也被拉进了幻梦之中，毕竟连小白都跟她一起进去了！
缄羽从剑身之中幻化而出。
这个剑灵少女一身青色的衣裙翩然如风，额间的风魂印记美丽而内敛，显示着缄羽现在的魂力十分充沛！
她对凤无邪问道：“我没有睡。你们出了事？为什么那天你们突然间就都睡了过去，而且睡了这么久？”
凤无邪叹口气：“缄羽，此事一言难尽，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们到底在这片废城里睡了多久？”
凤无邪心想，按照自己在梦境中的日子来算，应该是过了一个月左右，不知道现世与梦境所消耗的时间是否一致？
“一个多月了。”缄羽答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尝试着想把你叫醒，但很奇怪，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你们这些人类竟全都没有一丝反应！全都在沉睡，如同死尸一般。”
凤无邪点点头，苦笑道：“确实睡了太久了，整整一个多月滴水未进，也没服用闭水丹，我们竟然还活着，这确实很难说得通，但……事实确实如此。”
“关于你们不曾服用闭水丹，却也没有被魂海的力量侵蚀一事，恐怕是这座城从前的主人在帮忙……”
缄羽说着，忽然扬手，指着这座遗城的上方，并示意凤无邪看过去：
“无邪，你看上面——”
凤无邪疑惑地抬头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让她心中猛地一震！
只见整座遗城的上空，都被一层冰蓝色的结界包裹着，那种光泽凤无邪再熟悉不过！
这……
与她在梦中时，所见到的，寂雪化为龙身时，周身所缠绕的那层魂雾一模一样！！
凤无邪攥紧了拳头，这一瞬间，梦境与现世的记忆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她望着那层冰蓝色的魂雾，就像是在望着寂雪……
缄羽自然听不到凤无邪心内的声音，只是见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哀伤起来，便出言关切道：
“无邪？你没事吧？”
凤无邪收敛思绪，将哀伤藏下，恢复了平时淡定沉着的神色：
“没事，缄羽，这层魂雾所凝成的结界，我记得我们刚刚踏入这里时，应该并没有！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无邪，你还记不记得，那天，这座城中石柱上的那些龙纹，突然变成了真实的龙身，朝我们飞袭而来，我们便开始与那些龙对抗？”
凤无邪点点头：“当然！”
也就是与龙群对战到一半，他们才坠入梦境的！
缄羽继续道：
“后来，你们打着打着，就像是突然之间全都筋疲力尽了一样，纷纷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只剩我这么一把剑器还清醒着，我无奈之下，心想总不能就这样不战而死，便独自与那些龙影对抗起来……哪知，那些龙根本对我没有恶意，它们避开了我的攻击之后，就在整座城中罩上了这么一层魂雾结界……”
顿了顿，缄羽解释道：“我查过了，这是用极其纯粹的水系魂力所凝成的保护结界，只要在这里，就算你们人类不服用闭水丹，也能在魂海下自由呼吸，其力量之强，我也是第一次见。”
凤无邪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而后又问：“那之后呢，那些龙去了哪儿？”
缄羽指了指周围的墙壁和石柱：“回到那些龙纹里，消失了。”
凤无邪懂了。
保护他们的是雪龙麟一族献祭了生命之后，还徘徊在这座遗城当中的那些残魂。
它们为了封印乌魇，献祭了自己，尸骨成沙，神魂也刻进了这里的每一处砖瓦，徘徊留恋，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
因为它们献祭自己是为了消灭乌魇，可最终乌魇也并没有被消灭掉，而是被封印在冰渊之下，上万年来，或许它们的这些残魂都在不断地努力想要彻底杀死它吧！
都说，执念成魔。
对于这里的雪龙麟们来说，或许——消灭乌魇这件事，既是执念，也是信念吧！
乌魇不死，它们又怎能安息？！
而当凤无邪诸人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相当于进入了乌魇与雪龙麟这上万年来神识交战的战场，所以他们都被乌魇残余在此的魇之力拉入了梦境之中！
而那些雪龙麟们死后徘徊在这里的残魂，这才纷纷聚魂成形，为了保护他们，将此处罩上了隔绝魂海的结界！以确保，就算他们被拽进了梦境，肉身睡在这里，即使没有闭水丹的药效，也能撑过去！
就在凤无邪思索的时刻——
歪在她身边睡着的小白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主人？我们这是……出来了？”
小白望望四周，又望望凤无邪，脸色显然还沉浸在梦境的悲伤里。
凤无邪摸摸小白的龙角，又抬手拭了拭它眼角残余的那抹泪光，微笑着安慰道：
“小魂蛋，别哭了，你不是总说自己是天下间最帅最厉害的雪龙麟吗，怎么做梦还掉眼泪的？”
小魂蛋这个称呼，她已经好久没叫了。
或许凤无邪自己都没发现，但小白却是知道，每次凤无邪开口叫它小魂蛋时，表情都会变得比平时多出几分宠溺而温柔。
小白闻言，十分别扭地别过头去，胡乱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一副又想抵赖又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借口的样子，最后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
“主人，你老眼昏花看错了，本帅龙只是流了点口水而已，谁哭了？”
“是是是。”凤无邪揉揉它白皙的脸颊，“果然是天下间最厉害的雪龙麟，你睡觉流口水都能流到眼里去。”
小白满头黑线：“……”
然而却无话可说。
幸亏其他人还在睡着，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