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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妖界的尽头,其实是一处深渊。
那处深渊里面究竟有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深渊极大,一旦进入其中,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得出。
没有人愿意去冒险尝试,但如今,清时打算去冒这个险。
半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将妖界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却依然无法找寻到南渊的踪迹,他已经想不出南渊究竟会在什么地方,直到听白锦说起此处。
“你疯了吗,若是你去了,南渊却不在那里,你不是要永远被困死在那处深渊里面?”
当时堆雪是这样劝阻的清时,然而对于清时来说,若在妖界永远无法见到南渊,那么他倒不如去那深渊中一探究竟。
堆雪始终无法劝阻清时,当初清时执意要离开烛明殿,他无法阻止,如今清时要去那有进无出的深渊中寻找南渊,他也依然无法劝阻。
堆雪心中清楚无比,这个人看起来极好说话,但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执拗坚持,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为了保护南渊对抗千山岭,而建立整个烛明殿,并为此花上整整五百年的时间。
离开逐浪城的时候,堆雪神色担忧的看着清时,对他说了许多话。清时一一应下,而到清时转身离开之际,堆雪却又忍不住唤住清时,待得清时回过头来,他才犹豫半晌,终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留下给兄弟们么?”
他口中所说的兄弟们,自然是当初的裂云城,如今的烛明殿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
清时含笑想了想,摇头道:“够了。”
能够共度那几百年的时间,已经够了。
堆雪到底没能再多说什么,只专注的目送着清时离开,因为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清时了。
离开逐浪城后,清时一路往南,最后站在了这处深渊的边缘。
清时于深渊之畔临风而立,衣袍翻飞如云,他很清楚只要再往前一步,或许便与这整个妖界的最后一眼,然而他却并不觉得伤感,甚至心中多了几分轻松的意味。
南渊说他已经变了,成长成了不再需要保护的人,也早褪去了青涩与怯懦,但南渊却不知道,有些东西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比如时至今日,他仍是一样怯懦,他怕的不是这个世道的险恶,而是南渊不在他身边。
他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或今后的自由做赌注,只要能够找到南渊。
清时想到此间,不禁抿唇笑了起来,然后他一步踏前,踩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
深渊之下究竟是何种景象,许多年来妖界众人也有诸多猜想,但却无人能够证实。
清时也不知道自己进入深渊会遇上什么,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却发觉自己入眼所见,四周皆是冰雪。
因为落地之时施展妖力减缓了落势,清时并未受伤,他站直身子,旋即往四周望去,便见四处茫茫雪白一片,周身彻骨严寒,风雪竟是覆盖了整片大地,头顶的高崖与四周的石壁皆已经不见,他虽落于深渊之中,却仿佛进入了另一重从未见过的世界。
从未体验过的严寒侵蚀着身体,不过片刻的时间,清时便被冻得微白了面色,他望着这处茫茫无际的雪原,头一次体会到了天地浩大却独然一身的孤寂。
不知方向,不明前路,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清时拢紧了衣衫,抬步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脚印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四下无人,他提了一口气,开口在风雪中大声唤道:“姐姐!”
风雪蔓延在毫无尽头的雪原上,视线也随之被遮盖,目所能及处不过眼前,然而这声音却透过空洞的风传出很远,渐渐在雪原上回荡开来。
一声唤罢,清时放下手,睁眸望着前方不住落下的雪,静静等待着。
回声渐渐消散,空旷的雪地里除了落雪与风过之声,再不闻其他声响。
雪原中独有清时一人,长久的站在原地。
落雪开始堆积在清时的衣衫上,长发间,他轻轻眨眼,眨去眼睫处的一片雪花,继而又喃喃轻唤了一声:“姐姐。”
依然没有回应,清时咬唇看向前方,在雪地中行走着,再次扬声唤道:“姐姐!你在哪里!”
清时一路往前一路唤着那人的名字,雪原上不住回荡他的声音,他也不顾声音沙哑,只不知疲惫的唤着,不知疲惫的走着,却始终看不见这雪地的尽头。
直到,清时手足皆已在这严寒中变得冰冷僵硬,他终于停下脚步,垂眸往足下看去。
四周一片素裹,除此之外再无颜色,清时有些无奈的翘起唇角,想起他之前所做下的决定,他虽然未曾畏惧,但真正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不禁想到南渊,想到自己或许会永生被困在这片雪原当中,无法再见南渊,依然觉得难以忍受。
就在此时,一道极为细微的声响突然自风中传来。
那声音本不大,但混在风声当中却显得十分明显,因为那声音与风声截然不同,是一种好似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时不禁循声望去,一眼之下正见眼前不远处的一处雪丘正微微颤动着,那冰雪碎裂的声音便是至此传来,震颤的雪丘上,冰雪纷纷破裂成细小的冰碴,而就在清时的注视之下,那道雪丘倏然自脚下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竟倏然一声,自后方伸展开一双巨大的羽翼!
羽翼洁白纷纷落下,与整个雪地混作一道,是以清时当时才无法立即发觉这异样的存在,如今这双羽翼自地底处伸展而出,雪地随之震颤崩裂,伴随着一阵唳叫,一道巨大的身影轰然自雪地中冲出,通神雪白,浑身羽毛在冰雪的映衬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
正是整个妖界寻找了许久,却一直未能找到的妖兽赤追!
第七十一章
寻找多时; 终于再次见到南渊,清时仰头看着看着那庞然巨大的雪白身影,终于卸下了这段时日以来所有的疲累; 喃喃笑到:“姐姐。”
赤追自雪中骤然冲出; 身上尚带着未曾褪去的戾气,她冷冷看着清时; 半分不为所动,却甚至隐隐自周身透出杀意来; 似要随时出手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清时经过这段时日的奔波本就清瘦不少; 此时被风雪吹得身形单薄; 与那庞然赤追相比,显得渺小脆弱无比。
但他迎着赤追身上的杀意,却是丝毫也没有惧意; 只一步步缓缓往赤追靠近,目光穿过风雪,极尽温柔。
赤追像是被这目光所烫,骤然扬翅; 四周雪花便随之飞旋扬起,划出刺骨的寒意。
清时感觉到这侵身的寒意,却依然没有停步; 他来到赤追身前,低笑着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赤追目光凛利,紧紧定在清时的身上; 有若刀锋。
清时来到赤追近前,这才终于驻足,却是轻轻抬起手来,便要去抚赤追的身子,他低柔着声音道:“你还认得我的,是么?”
所以当初在千山岭当中,赤追原本可以杀了他,她却及时住了手,自己独自仓皇离开,且狠心让自己躲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一直都相信着,相信南渊还认得他,还在等着他。
所以他这半年来四处奔波,从不曾停下,因为他知道痛苦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好冷。”清时又是一笑,将万般情绪都收在了眼底,“这半年里你都一直在这里么?”
面对着清时探出的手,赤追身形微僵,却是很快闪避过去,周身激起一道风浪将清时又往后逼退几分。
清时看出了对方的闪躲之意,他眸光微动,放缓了声音又再度上前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的,所以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赤追仍是不曾有回应,清时看着她,眸中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他还记得幼时两人一道同行,他曾经好奇南渊的真身究竟为何,南渊却摇头不肯说出,只道是希望清时永远都无法见到她的原身。
后来,在梦落崖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南渊的真身。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高贵漂亮的妖兽,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残忍可怖的战斗,他浑身受伤,是赤追将他救了出来。
因为化为原身的时候险些伤到清时,南渊不敢再与清时同行,甚至将他交给了鲛人族,离开了他。
但他其实一直未曾告诉过南渊,他从来都不会害怕她,不管是南渊,还是赤追,她始终是对他来说无法替代的重要存在。
他怎么会害怕呢?
他想到在千山岭中,南渊救出他后,与他一道往山庄中去阻止山主。那时候她曾经说过,不论如何改变,山主就是九原,而这世上若当真有人能够阻止山主,那么那人一定是狐王。而正如九原之于狐王一般,这世上能够唤回南渊的,只有清时。
若连他都离开,南渊要如何是好。
想到此间,清时觉得心口微微发疼,他不顾赤追的闪躲与戒备,再次上前,温声道:“姐姐,是我啊,我是清时。”
他还记得那时候南渊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九原一样失去了神智,我想我一定……”
“一定还能听见你的声音。”
她早知会有这样一天,却也依然惧怕,她想要远离不让自己伤害清时,却依然也……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清时知道,他都知道。
他轻轻触碰赤追身上雪白的翎羽,眼中微见水雾,“姐姐,跟我回去,好不好?”
因为风雪,清时的指尖冰凉已极,他小心的触碰着赤追,这半年来压抑的思念无法诉尽,然而赤追听得清时这话,却像是猛然间被惊醒一般,周身妖力倏然尽数释放而出,四周雪原上的雪花以她为中心纷纷激扬而起,无数细小的冰沫于空中再次落下,原本好不容易靠近了赤追的清时被这妖力再次震开,跌坐于地。
清时被赤追所伤,却好似浑然不觉,撑着身子再次站了起来,他面色苍白,唇畔已是渗出了鲜血,却依然往再度往赤追行来。
还未近身,便又是一阵寒风凛然袭来,清时身子摇摇晃晃再次倒下,却是同样再次撑了起来。
他像是不知疲惫,又不知痛楚,依然坚定决然的往赤追靠近。
赤追殷红的眸中终于闪过嗜血杀机,在清时再次近身之际,猛然扬起利爪,妖力伴着尖锐如霜的寒意猛然降下,直往清时而去!
这一次再不是方才那般的闪躲,而是真切凛冽的杀意!不可闪躲的寒刃锋芒!
那道利爪骤然落下,击中清时胸口,毫无妖力保护的清时几乎顿时被爪风逼退而去,鲜血溅落之间,清时身影已被赤追震开数十尺,整个雪地随之被扬起一道巨大雪尘,雪花漫漫飘落,直将眼前一切掩埋!
雪原之上光影缭乱,一切的声音终于在方才的动静之后再次沉寂下来。
没有了清时的声音,也没有了那道始终不住靠近的身影,赤追血红的眸子扫过这片雪原,终于僵硬着停住了一切动作。
然后她的眸中突然多了一抹恐慌。
她怔怔望着空寂的雪原,突然之间像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姐姐。”
“是我啊,我是清时。”
“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是她最熟悉的,最无法放下的那个人。
他真的来了,走遍了整个妖界,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深渊当中,只为了找她。
然而她却再次伤了他。
赤追的眸底晃过无数挣扎与痛楚,浑身微微颤抖着,痛苦的嘶鸣声划破雪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