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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将它唤出来几次?
甚,甚么换不换的,不换不换,我不换它,我还要睡觉呢,你别来打扰我了。
唐颤翻了个白眼,一把扳住她的肩,老实交代,你这青鲤哪来的。
你傻啊,这是木头色的,哪里来的甚么青色?不是你说的那个啦……
唐颤无语,又立时想起白箴这会儿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大抵是有几分同自己当初对她那般,也尝到了丁点尴尬的意思,也懂了她当时那么缠着自己肯定比自己所尝的滋味更难受,於是只好更加柔了语气道,我是想要教你点东西了。
那日见你能替城中人考虑,死守城门不放那凶兽进来时,便觉得……确实是可点化之物。
若有一日你真归了仙途,于我也算功德一桩。
不过妖类修仙……历劫最后一道死关后,怕是没几个还能记着前尘往事。
唐颤心笑,哪怕无用功就无用功了吧,谁叫自己摊上了呢。
于己而言,这也叫命。
更何况这青鲤还是当日被隐鼬叼走的,也该言了。
唐颤微弓手指,摸了摸那被自己握了一路而留下点青鲤余温的手心,盯着掌心渐隐渐显的劫数纹路,十分轻声道,白箴,我就问你,要不要学?
第53章
若问何为缘始,那便是白箴几多纠缠唐颤,终于缠的这本是偶过古城的神棍长留了下来。
若问何为缘终,那便是白箴最终成功踏上仙途,死劫一过,便是那浴火的凤凰,涅槃后的真仙。
但恰巧因了她是灵种,经历死劫时不仅有天赐恩泽,轻轻松松就过了这一劫不说,也不像其他妖类那般前尘往事皆抛,与此相反,而是记得愈发深刻。
怎能不深刻。
本就是妖类升上来的仙,受尽白眼和歧视不说,初来乍到更不会逢着可如唐颤那般罩着她的人。
那时候,心心念念的目标只有一个——她想找到唐颤。
唐颤唐颤唐颤……自此这个名字,便化成了心中一撮升不起又压不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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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颤当初给她推命理的时候就瞧见过,这是只太受福泽的妖。
遇事逢凶化吉,又有贵人相罩,倒不知是前几百世多少苦修换来的福气了,他这种人羡慕不得,也不得羡慕。
因此眼睁睁目送她涅槃成仙后,唐颤那日只像往常一样,寻了个阴凉地,支了个算卦摊,静静的自己一人度过了那略显清怅的午后。
再也没有无事可做、抽闲小憩之时,那非得拿着狗尾巴草戳弄自己的无情打扰了。
寻思着过往之事便又忍不住猛然睁眼,刹那惊醒的恍惚片刻,唐颤观了观这四处的景,眼瞅着都是熟悉的客,这才又慢慢压住自己心下泛起的这丁点着慌感,慢腾腾收拾好了东西,下了决心,打算离开此地,继续云游他自己的去了。
天地万物间若论有缘,缘可至千里相会。
若论无缘,无可至对面不识。
本就万千萍踪中相逢一眼,自此一个天上仙,一个地下佛,也挺好,也不错。
功德不记、苦劳不管,便是能得窥一万全之相,便对他来说,已是福气了。
算卦之人算过多少卦?大大小小错综乱杂。
能见识白箴的命途,简直同那嗜酒如命的人尝到绝世美酒,嗜武成痴的人得到武绝天下的功夫,窥一眼便就该是满足。
而且,他也压根不愁白箴也能在天界遇到那些不公。
因为……他早就算出,睿渊很快就会出现了。
「知道算命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吗?」
「总有些事,你知道了结果,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
「但是算命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因为很多事你可以照着卦象来推演生死。遇到祸事之时,还能逢凶化吉。当然了,最有趣的,还是当属你若造至某种巅峰,自以为掌握天命生死、凡事都不可阻你脚下之路,凡事都让你波澜不惊时,还能遇见一二个让你无能为力、无从下手的事。」
「巅峰久了的人都会痛苦。」
「常言众生苦……真是可笑,众生不苦,佛陀又有何可渡?」
唐颤那时候还不解他师父这话意欲何指,说实在的,他那时候也不关心这么多,佛途漫漫几百年,人生小半载过,遑论甚么忧天忧地忧苍生,只堪堪怕着自己那一劫罢了——何时出现,出现时,自己又当如何化解?
可就是因了突然遇到白箴这事,瞧着她愿意那么努力的去争去博一下成仙之路,他才觉得,自己真是太懦弱了。
如若拼尽全力也难卜有关自己的生死浩劫,那自己又何苦还要因此而固步自封?大不了遇到了……再应对呗。
遇不到、这劫显现不出,那是自己的福气。
若遇到了,也是自己的福气——因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啊。成天提心吊胆着,也不必真遇到了劫难时能更舒服些。
想通了这一点唐颤便轻松了很多,又想起当初答应白箴的话——她也是知道妖类升仙上去会遭受很多白眼的,故而当时虽不表态,却旁敲侧击问了他许多其他的问题,譬如,「唐颤你要不要也修一下仙啊?」「唐颤唐颤,我听说天界很好玩啊……你不如也去看一下呗?」
「唐颤……唐颤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有时候她问了他也不答话,唯独这个问题刚说完时唐颤便果断的开了口,「我跟你非亲非故,我做甚么要一直陪着你?」
「也是。」白箴那时候特比不屑的撇撇嘴,「那你是我的好朋友么,我觉得该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
唐颤简直要被她的歪理给折服了,「姑奶奶,你说我去转修了仙途,这算是同你有难同当,还是有福同享啊?」
白箴被他问住,又懒得再同他纠缠这个话题,索性便不再说话了。
可自那之后的好几个晚上,唐颤在夜里都睡不着,都有想问过自己——究竟要不要去见见她呢?
自诩这么多年未曾被甚么情丝所困,也不会被甚么关系而羁绊,唐颤起先是真没在意白箴这么问的目的的。
後来夜深无眠时,他披了衣裳起来索性煮浓茶熬天明,左右无事,想来想去又绕回她当时说这些话的神态表情,遮掩起来的惶恐就那么一点点,多咋呼出来的泼皮却添了不止十来分。
她到底还是在怕的。
就跟……亲眼目睹她历经死关时,自己心中的窒息一般。
唐颤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紧张甚么,成了是她的福气,不成又不是自己的损失。
可真等着她离开了,自此天凡两界再难相见时,唐颤又觉得,他好像已经丢了个很重要的东西。
大抵,大抵便是习惯在作祟吧……
时日一久,不习惯的也会变作习惯,所以说,自己究竟在别扭甚么?
他那时候亟不可待的去抓桌上茶杯,灌了一盏一盏,拿其回甘来填满心尖上的那若有若无的空落苦涩。
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时间长了,习惯了她不在身边,也就又成了一种新习惯了。
那时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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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时候』还不及到来,唐颤就到底是从佛途又转修了仙途,那便是因有一日他云游至南山脚下,走得累了便寻了块山石坐着歇息,眼观溪水抱竹,再借天地华霜,倒是随处一歇脚,就歇在了一处好地方。
还未及多借借这灵气,便闻得远处似有脚步渐至又渐远,似有几人在并肩同行交谈,听不大真切,却又好似听着了自己的名字。
这人嘛,总归是对自己名字更有敏锐力的。
唐颤好奇,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重名了甚么的,虽然在意了下,但是并未太往心里头去。
後来又过了几个城镇,那日偶遇了一小撮土地仙,也是正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交谈,也不知谈的甚么,唐颤以往见到这种仙家聚面的情景都巴不得绕了路走,可又好像是听到自个儿名姓,便住了步子,一脸疑惑的听他们问来问去:
「你见着唐颤了?」
「这唐颤到底何许人也?没见着啊,这些时日路过我们那地界的仙我都挨个拦住问了,愣是没遇见一个叫做唐颤的!」
「你说……会不会是睿渊上仙从那姑娘口中听错了仙号?其实……指不定不是个甚么叫做唐颤的,叫,叫唐醋?或者,或者叫唐求?唐窦?唐……」
「嗳嗳嗳老兄我说你可就别掺乱了,这睿渊上仙催的紧,咱们还是这就散了,赶紧的散了,回去再蹲一蹲,兴许就能把那位仙给蹲来了呢。在这儿干杵着猜来猜去也没得实用。」
唐颤这时候可是觉出点味儿来了,寻思着,他们找的应该就是自己。
只可惜自己不是仙,自然身上也不带仙气,难怪他们寻不着。
上前去笑问了缘由,问他们缘何要找这唐颤?是这唐颤欠了他们金银未还,还是有何事要得他相助?
几位土地公瞬时苦了脸,「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要找这唐颤干吗,只是白箴小仙定要寻到他罢了。兄台……莫非认识他?」
唐颤忙摆摆手,「不认识,只是路过好几个地方了,总是隐约听得仙们谈论起他,所以好奇罢了。」
言毕便拱手告辞,唐颤索性连他卦摊都不回头去寻了,就是怕他们再看出不对来,以免硬生生缠住自己。
听得白箴还没忘记自己,甚至还在寻自己时,唐颤是喜的。
可喜了半天又忧——听□□,睿渊该是已经找到白箴了,那白箴还寻自己干嘛?压根想不到,她若不是受了欺负、没人可罩着她的话,那她干嘛还要寻自己呢?难道……睿渊没有如卦象上所显现那般,伴在她身边?
唐颤停止了疾走,卦摊没在手头,便随手蹲在路边捡了几个石子当铜板,又重新一遍推算她的命谱。
纵使手头无好材料,唐颤自认卦艺精湛,也不会出得甚么差池,连着一口气算了三遍,累的他已满头虚汗,那卦象仍同当年那般无误。
无误……
但是,可有隐局?
唐颤微叹了口气,白箴当初一走,走的可谓是干净利索,自然也没留下甚么她物来。
命谱既然瞧不见有大灾大难,但实际上又出现些许不对,恐是怕有甚么隐线暗伏命理之中,关于这一点……没有她常带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唐颤算不出来。
纵使有些她的东西遗留,可这么久了没得着她身上的灵气滋养,关联不深,恐也是难卜的准。
唐颤有点犹豫,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他想,他想……再接近她一次了。
不为伴她长久,甚至不为佑她无忧——毕竟自己没那个资格。
可是算卦之人都明白,能遇这般大福之相已是千年难求,纵使是为了万古难见的好卦象,他这个『神棍』也该为其尽职尽力,争取不出半点差误。
就让我再接近你一次,得一件有你灵气滋润的物什,再算一次无差之卦。
若是有误……那就让我为你化天劫,破天险,誓要你这命途如明卦上那般显示——一生喜乐,平安无忧。
「白箴。」
唐颤忍不住握紧手下石子,将这二字刻在了青石旁边。
字若翩龙,金光佛法加佑,随笔锋渐写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