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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小花园,便是一个池塘,池塘后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这时的是冬天,草木已然凋零,可冬日暖阳下,花园中依然是生机勃勃。
冯宛抬头,看着前方或坐或站。或举酒高歌的姑子郎君们。
略数一数,约摸二三十个姑子郎君散坐在花园中,这些人,加上他们的婢仆便有近百人。
这些人的中央,是懒洋洋斜倚于榻的卫子扬,今天的他,着一袭血红的外袍。冬阳似火,袍服似血。那一张难言难画的脸,仿佛烈日一般灼人的眼。
饶是灼眼,也让人无法移开眼。
这时,一个始子走到卫子扬的旁边,举着酒斟与他说了一句什么。卫子扬血色凤眼一弯,仰头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就在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向衣襟时,冯宛直感觉到,万丈华光伴着无边魅惑,像网一样铺天盖地袭来。
她连忙侧过头避了避,同时,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伸手在胸口按。
那里,跳得很快,隐隐的还有点堵。冯宛忖道:也许是这阳光太刺眼了,使得她的心有点乱,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畅。
她想,她都是一个妇人,这心里不畅,定不会是因为倚着卫子扬,笑得格外灿烂的美貌姑子的缘故。
领着冯宛来的仆人提步向前走去。见他准备禀报,冯宛温婉说道:“小哥,不必了。”她微笑着,“我自己见过将军便是。”
那仆人连忙止步。
而这时,已经按下所有的胡思乱想。恢复了心如止水的冯宛,提步朝着卫子扬走去。
一个姑子无意中一瞟,突然一惊,她捅了桶旁边的女伴,低声叫道:“快看那是何人?”她瞪着冯宛。“那不会是卫将军喜欢的那个有夫之妇吧?”
她的声音不小,散坐在她身侧的五六个女郎,同时转头向冯宛看来。
这一看,她们同时安静下来。
众女郎们的异常,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不知不觉中,花园中的几十号人,齐刷刷地向冯宛看来。
只有那个背对着冯宛,与卫子扬娇声说笑的姑子,以及被那姑子挡着目光的卫子扬,不曾注意到这一幕。
好一会,一个姑子嘀咕道:“不是说,那个妇人长相平庸吗?你们认错人了吧?”
她的话,没有人回答。
事实上,这些人还在看着冯宛,目光中还有点移不开。
一直以来,冯宛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让人一见就惊叹的美人。可她本身还是有着二分姿色的,有所谓三分姿色加七分打扮,便是十分人才。现在,冯宛二分姿色加七分打扮,再加上一分罕见的气度,那也是十分人才了。
在她这身浅绿与黑色织就,仙鹤渡海的图案如笔墨勾画出的晋裳映衬下。她这个人在阳光下看来,实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说不出的遥远。仿佛,她本身便是一副从传说中的烟雨江南走出来的山水画,带着一种美,带着一种意境,带着一种神秘和飘逸悠远。
这种完全渲染出了她的气度,完全衬托出了她的优点的华裳,使的在座的男男女女,有那一瞬间的呆滞一一荒蛮胡地,哪曾见过这种晋地风华?
安静中,冯宛走到了卫子扬身前。
她盈盈一福,盯着他,微笑的,温婉地唤道:“冯氏见过卫将军!”声音温柔悦耳,如琴音荡过水面。
这时的卫子扬,正举着酒斟朝嘴里灌去,猛然听到这熟悉不过的声音。猛然瞟到这熟悉不过的身影,对上冯宛温婉微笑的脸,不知怎么的,一口酒水却呛上了咽喉!
“扑一一”的一声,卫子扬急急把嘴里的酒水喷出,慌乱地咳嗽起来。
见到他墨发泄地,手撑着几不住的咳嗽,那蹲在他身前的美貌姑子连忙伸手过去。可那手举到了他背上,却怎么也不敢拍下去。
这时,胡乱咳嗽几下的卫子扬清醒过来,他衣袖一甩,慌慌张张地推开那姑子,俯身向着冯宛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他,脸上红晕犹存,唇角酒沫还在。
冯宛静静地看向他的唇边,不知怎么的,感觉到冯宛的目光,卫子扬又是一阵气促心虚,他伸手伸袖重重一抹,在抹去唇角酒沫后,卫子扬咳嗽两声,板着脸做严肃状。
然后,他上前二步,抓着冯宛的手臂朝自己身边一拖。
一边拖着她朝后面走去,卫子扬一边向众人说道:“诸位自便。”
望着卫子扬拖着冯宛大步离去的身影,四下还是一片寂静。
关于卫子扬和冯宛的传闻,他们听过无数次,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冯宛这个有夫之妇的真面目,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相处。
对上那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背影,几个姑子脸色煞白。好一会,一个少年郎君说道:“今日方知传言不虚。”
众人频频点头:确实是传言不虚,看卫将军伸手抓那妇人的动作,看这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要说没有私情,那是断无可能啊!
第114章 我想搬到你的府中去
卫子扬拖着冯宛,急匆匆地来到后花园侧的客房里,一进去,他便急急一脚把房门踢紧,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他再次对上冯宛静静看来,温婉宁和的双眼。
这样的眼神,按道理应该让人舒服的,可卫子扬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不自在。
他盯着冯宛,凤眼微眯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晨光从纱窗处纷纷落落,洒在少年的墨发上,洒在他如玉的脸孔上,洒在他那难以言状的五官上,直有那么片刻,冯宛直觉得,眼前的少年,实不似人间人物。
她垂下双眸,想要说话,却不知怎么地咬住了唇,语气中更是带了一分说不出的低黯,“我有事。”
这样的语气,实在不是冯宛的习惯,她一说出,心下便是一惊,忖道:我这是怎么啦?
卫子扬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他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那手慢慢游移,一不小心便落在她的背上。
也不等冯宛反应过来,放在她背心的手掌一用力,竟是把冯宛的身躯强行按入了怀中。
软玉温香一入怀,卫子扬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他双手接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叫她们来……”刚解释到这里,他显然对自己有点气恼,硬生生的僵了半晌,又粗声粗气地说道:“阿宛,你,你现在可真好看。”
一句话落地,他的声音绵成了水,唇向下移,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他又低低嘟嚷道:“我看了真欢喜。”
冯宛哪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拥抱过?她红着脸,目光游移的四下张望片刻,见这里是真清净,没有人注意.便松了一口气。她瞪了他一眼,低低说道:“放开我。”
当然,与往时一样,她这一句话落地,他却搂得更紧了。
冯宛暗叹一声,低低说道:“今天大公主对我出手了!”
卫子扬一惊,他放开了她,低下头盯着,等着她说下去。
冯宛抬头看向他,倾诉道:“她和同伴守在府外,一看到我的马车,便找借口冲上来,也不询问,便与两个护卫同时出了手。幸好我早有准备,坐在那辆马车中的是三个婢女。若是我,定已被她毁了容去。”
她轻轻推开他,在房中踱起步来,慢慢说道:“四公主和亲之事一定,她便频频前来赵府,每次来了,都会到北院找我……依我看来,她定是早就想毁我的容,便是今日我不曾出门,她也会冲入北院,在我猝不及防之时下手。”
冯宛忖道:在大公主想来,她的计划只需要出其不意,只要最终能成功就够了。至于找什么借口,场合对不对,她不会在意。成功之后,陛下会不会责罚,还是卫子扬会不会报复,她也不那么放在心上。
因为,她是堂堂公主,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失去价值的妇人,去跟她较真儿。
冯宛继续说道:“这件事因我早有准备,陛下派来的两个宫婢,还有两个驻夫都看在眼里。当时,我便令他们入宫禀报此事。”
她昂起头,有点苦涩,也有点冷漠地说道:“我知道,对陛下来说,她毕竟是堂堂大公主,便是有打有罚,也不会伤筋动骨。”
冯宛转过头来看向卫子扬,徐徐说道:“子扬,我想暂住于你的府中,在你出征之前,行幕僚之事!”
这话实在实在太出乎卫子扬的意料,想冯宛是何等固执守礼的人?他真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亲口说出住到他的府第来!
一时之间,冯宛所倾诉的事情带来的愤怒,迅速地给压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冯宛,微张着嘴,只觉得无边的喜悦浮上心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冯宛说这话时,只是处于种种盘算,此刻对上他越发晶亮的凤眸,对上那凤眸中流荡的欢喜的光芒,脸孔不由腾地一红。
好一会,卫子扬才从激荡中清醒过来。他靡哑地说道:“你是想以这种方式向陛下控诉?”
冯宛垂眸,她依然红着脸,嘴里吐出的话,则清冷平和,“嗯,以大公主的性格,她一计不成必会又生一计,我防不胜防……再则,据我所想,陛下未必便没有毁了我来对付你的心思。你想,若是我真被大公主毁了,你发火了,陛下因你之怒而怒,把那个他并不疼爱的大公主给禁闭到冷宫。这种事不管传到哪里,世人必说,陛下爱才胜过爱女儿,陛下对你卫将军恩重如山。”她转眸看向卫子扬,轻轻叹道:“君臣恩义,千古不可移。真到了那时,你可如何自处?”
她的话没有说明,两世为人的她,自是知道卫子扬不是甘心屈于人下的人。她只是告诉卫子扬,陛下只需要用这么简单的一手,便可以把他自己,把陈朝置于道德至高点,便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被这种所谓的君恩,所谓的道义给束傅。他如果有什么野心,那忘恩负义的名号便会终身罩在他的头顶上。
这个世间,很多道德规矩,都是时移世易,然而,这君臣大义,却是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不管胡人晋人,都有讲究,都会被约束的。当然,也有那天生反骨,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只是那种人就算得了江山,他治理天下时,失去了道德两字可利用,剩下的也只有强霸专横,杀得小儿止啼这一条最不长久最不好走的路。
冯宛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她静静想道:我来到这里,赵俊多多少少会被刺激到,而他能做的,莫过于紧紧抓住大公主。只要他弄大了大公主的肚子,大公主这个平妻,那是她做得也做,不做也得做!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一切都将不同!
就在这时,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不行!”
不行一一
他竟是说得这么干脆,这么冷漠。
冯宛腾地转过头去。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卫子扬的凤眼有点沉黯,他盯着冯宛,低低地问道:“阿宛,你没有想过嫁我么?”
冯宛呆了呆。
不等她开口,卫子扬负着双手,侧过头看着纱窗外,血色凤眼中微带涩意,说道:“你背着这个有夫之妇的名号,没有陛下允许,没有我相逼相求,这般不请自入地住入我的府第……阿宛,你是想一辈子当我的姬妾么?”
说到这时,卫子扬转过头来,沉沉地盯着她。
冯宛的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这阵子她寻思过许多,是没有想过一定会嫁他的。她都是一个许过人的妇人,早是不洁之身,她又长得不美。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何等人物,将来,他翱翔天际时,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长相,又怎么配与他并肩而立?
她是想过,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在他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