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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住的院子说来离正房不远,但寻常从来不会主动过去。章夫人恨她恨得厉害,章大人又只顾着朝廷上的事以及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子,与她只在年节时见过几回面。
庶兄与庶姐待她倒是还好,时常会送些小玩意儿给她,吃的玩的都有。两个姨娘也会悄悄送衣裳鞋子过来,再有宋嬷嬷的关照与周嬷嬷的看顾,这九年来,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每年年节遇上章夫人跟章大人置气,都免不了听一场怨气恨意十足的怒骂,有时候小短腿还会被狠掐几下。
虽说她皮糙肉厚不是凡俗中人能伤到的,但为了体验世情,她很投入自己现在的角色,感觉到“母亲”的恨意与杀意,仍是忍不住心生怨恨。
来到正房外面,子璇就见宋嬷嬷被打得皮开肉绽,趴在一条长凳上,几乎没有了气息。章夫人端坐在廊下搭好的长椅上,拿着一碗茶幽幽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还接了李姨娘做的棉衣给那丫头送去,你这是打我的脸啊!”
子璇闻言终于明白今日为的是哪一出。她和周嬷嬷没有棉衣穿,宋嬷嬷被章夫人看得死紧,最终只能悄悄接了李姨娘做的衣服,让她和周嬷嬷渡过最冷的几日。
她是无所谓,可周嬷嬷差点儿就冻死在院子里。听到章夫人阴阳怪气的话,她猛地冲上前去,心中有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几乎快要淹没了理智。
第1038章
待她迈步冲到章夫人面前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个九岁孩童,而且作为晚辈,是不能做出忤逆不孝之举的。
对章夫人生而不养的怨,以及刻意苛待她的恨意,在理智回来的瞬间黯淡下去,但刚刚的感觉仍是铭心刻骨,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浓烈情绪。
章夫人厌恶抬起脚尖,在她膝盖上一推,见她软软倒地才起身回了屋。
子璇气得不轻,正想探出神识报复一二,就听得院中躺着的宋嬷嬷痛苦呻吟。她再顾不得章夫人,爬起来冲了过去,探出神识一扫,心下一凉。
宋嬷嬷气若游丝,双眼紧闭全无苏醒之兆,由于本就年老,再受了这一顿打,生机已经流失了大半。刚刚的呻吟不过是本能,一声过后,再无任何动静。
“姑娘,奴婢把宋嬷嬷抬回去吧。”周嬷嬷明白,夫人这是不打算再管宋嬷嬷死活了,不如把人弄回她们的小院子里去。
“好。”子璇收回抚在宋嬷嬷头顶的手,她几乎感应不到神魂的存在,哪怕有炼虚灵君在场,怕是都没办法救活了。
她心里生出一股酸苦滋味,是身为修士时几乎不会感觉到的情绪。作为修士,同样会与亲人友人生离死别,但感受到的悲痛却只如过眼云烟飘过就散。
为了保持心境的平和,为了保证修途顺利,这些情绪大多都会被压抑、被转化为另一种动力,激励修士继续向前。
而身在凡俗,站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角度,凄苦与悲痛似被放大了许多倍,每一种情绪都能让人撕心裂肺般疼痛。
子璇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作为冷静镇定的修士旁观一切,一半沉浸在章三姑娘的情绪中,为自己、为宋嬷嬷痛哭出声。
恍恍惚惚回到了破败荒凉的院子里,子璇被周嬷嬷灌了一碗热姜汤,热辣辣的暖流从腹部窜到胸前,凡俗之物本该对她毫无作用,她却仍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姑娘,进屋里睡会儿吧,我守着宋嬷嬷,等她好了就叫你。”周嬷嬷不愿对她说生死之事,只想劝她早些去睡。
子璇知道她好意,更知道宋嬷嬷撑不过半个时辰,而她无能为力,只能转身回到屋子里,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床上出神。
“生而为人便是一场磨难,凡俗这场修行,不比修士的步步惊心容易到哪里去。”
她曾经认为凡俗中人就是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会有多大情绪起伏,因为不会面临多么危机的情况,或是天大的磨难。哪怕真有天塌的一日,那也是修士在前面顶着,凡人或是完全无知无觉,或是直接死得干干脆脆。
在章府的九年,她以稚嫩孩童的眼观尽了人间冷暖,看过了复杂古怪的人心,感悟到的情绪更是与想象全然不同。
她看到章夫人对章大人的恨意中,夹杂着敏感自卑的情绪,夹杂着求不得的痛楚;她看到李姨娘、孙姨娘对她的怜悯同情中,隐含着她们自己都未察觉的优越与高高在上。
她看到宋嬷嬷一生为人奴仆,孤苦数十年,一心为主却落得这般下场。
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复杂,相比之下反而是修士更加纯粹。
尘世间的人们俱是挣扎在“七悲”中。逃不过生而为人之苦,逃不过年老力衰之苦,逃不过病痛缠身之苦,逃不过遗憾逝去之苦。
除此之外又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令人哀哀戚戚悲悲切切,脆弱短暂的一生中,真难找出多少纯粹的欢乐。
而她此刻成为凡俗中的一员,感觉到宋嬷嬷的生命逐渐消逝,深深体会到爱别离之苦。
若无宋嬷嬷照拂,她早就会被迫“冻死”“饿死”在小院里。然而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在凡尘俗世,好人并不一定有好报。子璇感觉到最后一缕生机散尽,缓缓闭上眼,无声叹了口气。
……
第二日清晨,子璇“醒来”时就觉领到膳食归来的周嬷嬷有些不对劲。脸色惨白如雪,双眼布满红殷殷的血丝,咬着泛乌的嘴唇,身上还止不住地颤抖。
子璇赶紧调动一丝木灵力注入她体内,可这一回似乎没有用处,周嬷嬷走进屋子里,仍是抖个不停。
“姑娘别过来,奴婢染了风寒……”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没有如往常般打开。“奴婢出去熬点儿药,姑娘先用膳。”
子璇知道她在宋嬷嬷身边受了一夜,许是物伤其类,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睡一觉。今日天还未亮,宋嬷嬷回光返照,留下几句嘱咐的话就断了气,周嬷嬷又拖着疲惫僵硬的身子出去叫人,还送了宋嬷嬷最后一段路。
刚刚显然劳累加上伤寒,病痛缠身,再无法支撑。
子璇这才想到,以凡俗中人的寿元来看,周嬷嬷的四十四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她三十五六进章府,当时正是失去了第二个孩子,一心一意养着章三姑娘,虽是移情却也足够温暖。
然而作为不受重视的奴仆,周嬷嬷的寿元顶多在五六十,今日这一病,能不能撑得过去都难说。子璇固然能以灵力助她恢复,可是命数天定,注定要逝去的人她还是留不住,最多能让人走得轻松一些。
她用灵力化了桌上的一碗温热清粥,几碟冷冰冰的小菜,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探出神识,很快就在出府的路上找到了周嬷嬷踉踉跄跄的身影。
正待她祭出一丝木灵气注入周嬷嬷体内,却见她猛地咳出一团乌黑血块,紧接着便倒在府门口断了生机。那丝木灵力散在空中,正如子璇的叹息,无人得知,无人在意。
生离苦,死别亦苦,章府真心在意她的两人皆在今日逝去,子璇觉得似乎再无留下来的理由。
她看过了章府中所有人的“求不得”,领会了“怨憎会”与“爱别离”,还有生老病死带来的震撼,亦让她感触良多。七悲尽在心间,子璇默默看了一眼居住九年的小院,散去障眼法隐匿了身形走向高空,朝大越邻国大商行去。
第1039章 喜怒哀乐
这一回子璇没有替代任何人,她在大商繁华与荒凉同在的国都摆了个小摊,化作一名白发白眉白须的老道,给人看宅算命,避灾驱邪。
她对卜筮之道几乎可算是一窍不通,全靠神识在城中与皇宫里打探到的消息给人算命,毕竟是凡俗中人,大抵有什么劫数都与自身做的事相关。
譬如有的官员战战兢兢来问命数,若她听得此人贪得无厌,收了不少银钱,那只需道他的劫数与财物有关,须得尽数上交或散去才能挡劫就是。
除了当神算,子璇还帮人看看方位,驱驱宅子里的阴气邪气,这些对她来说都很轻松。
由于她回回只收一个铜板,手段又是见所未见的妙,城中从高门大户到穷困人家都爱寻她,每日排队的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来到大商国都十年,她着实见了不少人间事,有的关乎龙脉兴衰,有的全是鸡毛蒜皮。但她发现人们往往容易忽视大事,全去在意那些无需计较的小事,似乎如此就能维持一个太平安乐的盛世景象。
在她看来,今日来的温大人要做的西上赈灾就是大事,合该人人都关注几分。可这城中的官员文士们,天天在诗会上写诗做文章赞扬温大人,评比后争一阵高低长短,除了把温大人高高架起又能有什么用?
若读书人都怀有一颗圣贤心,若朝廷官员们都能为社稷着想,何须温大人一人四处找银子,忙得焦头烂额病痛缠身还得赶着上路救灾去。
在子璇看来,太平盛世下藏着的是遍地污秽,这才需要一人肩挑大任扛起重责,为救黎明百姓放下个人得失。
正如修仙界,若不是表面的安宁下藏着五行世家的背叛者,若不是那些信奉天外魔族的修士,如蛀虫般啃噬着诸天万界,魔族如何可能入侵?又何须要高阶修士为天下苍生所牺牲?
之所以有英雄,是因为身处乱世,要是当真岁月静好,谁不愿做逍遥人?
“老道长,您说的法子管用是管用,可银子还是凑不够啊。”温大人终于排到了前面,一进入子璇搭的简陋棚子里,就似与外面的喧闹隔绝了一般,这也是城中众人敢安心前来的原因。
子璇曾提议他去附近几城的贪官那里,说说散财免灾之类的话,估摸着有些效用,但那些人视钱财如命,难说会把命全舍了去。
“附近乡绅都寻遍了?那还差多少?”子璇观他气息,只觉此人命不久矣。他是真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因国库日渐空虚日日难以安眠,又因西边灾情食不下咽,五十八岁高龄哪能康健到哪里去?与其让他带着遗憾走,不如帮上一把。
“寻遍了……一共筹了三十五万两,还差五万两。”温大人长吁短叹,他本不是迷信的人,要不是走投无路,哪会来找老道长说这些事。
“你等等。”子璇背过身去,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堆圆滚滚的照明石,放在一个小布包里丢给了温大人。“你看看这些能换多少银子?”
“这……”温大人拿着大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约莫五十颗半拳大小明珠,个个都亮着奇异瑰丽的光,绚烂夺目,一看就是世间难得的奇珍。“老道长!你真愿将此捐出去?”
他又惊又喜,双眼迸出的光芒中充满希望,子璇觉得自己似被感染了一般,跟着喜笑颜开。“是啊,拿去高价卖了,银子不就出来了?你赶紧去吧,早去早回。”再耽误一段时日,怕是有命去没命归来了。
子璇为他心中的激动而乐,也为世间有他这样的人而喜,两种情绪飘荡在心间,久久不曾散去。
待他走了,下一位客人进了棚,子璇一看,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怒其不争的愤慨。
“小丫头,我都跟你说了,要是不想再挨打就跟他和离,我哪有什么化解之法?你家夫君就是个混账,带着孩子赶紧走吧。”
坐在桌前掉泪的年轻妇人脸上又带着伤,鼻青脸肿牙齿掉了好几颗,刚刚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这回显然被打得不轻。
“老道长,您帮帮我吧。他以前不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