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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函哆嗦了一下,试图跟她姐撒娇,坚决耍赖:“没有,姐,我没干什么啊?我就准备睡觉来着。”
短短两天功夫,次卧室已经不复先前的整洁。如同一切深切厌烦着收拾房间的年轻姑娘一样,王函总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窗明几净的屋子变成抽象派。东西永远胡乱地塞着,还不许收拾的人整理清楚,理由是旁人一动,她就弄不明白东西到底都在哪儿了。事实上,旁人就是不动,王函也整不明白自己东西的位置。
王汀没再询问妹妹,而是直接拎起了推在床边的笔记本电脑。
王函大吃一惊,赶紧扑上来要自己接着:“哎,姐,大晚上的,你就别帮我收拾房间了。我明天自己整理,你……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笔记本主板还带着温热的暖意。王函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关机,只匆匆忙忙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王汀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主板,目光微沉,直接开了笔记本的盖。她的动作没能一气呵成,因为她的手背上多了双肉乎乎的手。
那是王函的手。王函的手跟她的脸一样,呈现出一种孩子气的圆润与柔软。可是此刻,她展现在王函面前的还有力度。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十岁的小姑娘,时间在奔跑,她也长成了拥有着成年人骨骼与肌肉的年轻女性。
王函的脸上闪烁着慌乱,灰白色的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光芒躲闪着,似乎十分不愿意跟她姐打照面。她双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勉强定格成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声音打着抖,像是害冷一样起了哆嗦:“姐,我自己收拾就好。”
灰白的灯光落在姐妹之间,节能灯散发出来的光芒永远带着清冷的意味,仿佛她们中间隔了一个白茫茫的雪原。王汀的喉咙发干,抓着笔记本电脑的手也在发抖,她抿了抿嘴唇,再一次询问妹妹:“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
慌乱的神色从王函的脸上一扫而过。它是如此的轻微,甚至连王函皮肤纹理都没有出现明显的波纹。然而那一瞬的不知所措依然被王汀捕捉到了。就像很多人打趣的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函是被她养大的孩子,她太清楚王函的情绪变化了。
她的妹妹在害怕,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王汀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妹妹脸上,突然间伸手夺下了笔记本电脑。王函大惊失色,连忙想要上去抢,却被王汀躲开了。她的态度出奇的强硬:“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姐姐的话,就老实待着别动!”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疾声厉色的姐姐,王函一时间被惊到了,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王小敏恨恨地骂着小桌桌跟小函函,这两个叛徒,竟然想帮着王函隐瞒。
电脑打开了,屏幕提示需要输入密码。王汀看了眼妹妹,让出了键盘。
空气陷入了沉默的静默。王函站在床边,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她再一次开了口,企图说服自己的姐姐:“姐,你睡觉去好不好?我马上关电脑睡觉。你别什么事情都要管行不行?”她的语气已经濒临崩溃,似乎忍耐了许久,“姐,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知道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不需要任何人指导我该做什么事!”
“把电脑打开。”王汀的语气十分平静,一点儿都没被妹妹的情绪所影响。
她的平静显然激怒了王函,她越平静,王函的反抗越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王函意识到这点以后,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不,这是我的电脑,我有权力保护我的个人隐私。”她的手挥动着,直接又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因为激动,王函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指着房间门口,脸皱成了一团,“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这话说的有些可笑。这里是周锡兵的房子,是王汀的家,其实真的跟王函没什么关系。也许只有恃宠成骄的孩子,才能够这样理不直气也壮,一点儿也不心虚地赶自己的姐姐出去,还无比委屈。
王汀敲了敲企图在姐妹间劝和的小书桌,后者正小心翼翼地劝王汀:“你别生气啦,你们不要吵架啊。王函没有干坏事,她就是看电脑视频而已。”
王小敏立刻惊叫:“她是不是在看不好的视频啊?她是不是在奇怪的网站上看视频?”
小桌桌吓得“啊”了一声,颤颤巍巍道:“你怎么知道她在看奇怪的视频啊?”
第120章 雪人(七)
合上的电脑又被打开了,屏幕正对着王函脸,王汀的手离开了笔记本电脑,平静地开了口:“输密码。”
王函的脸紧紧绷着,愤怒让她的圆眼睛瞪得分外大。她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开始往双肩包里头塞自己的衣服。她不干了,她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不稀罕她姐给她烧早晚饭还给她准备午餐饭盒了!她也是有尊严的!
房间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王函从来都不擅长收拾东西,从安市离家往南城来的时候,她的行李全是妈妈帮忙整理打包的。她想起来要用什么了就去行李箱中扒拉,扒拉完了她也没有丁点儿归位的意识,都是随手一丢。等到再用的时候,她再满世界去找。这种生活习惯模式下,整个房间乱成粥不说,她想短时间内收拾好行李真是比登天还难。
然而跟大部分生活自理能力欠缺的年轻姑娘一样,即使行囊干瘪得成纸片,也拦不住她们随时抬脚走人的那颗膨胀的心。王函放弃了搜寻打底裤的工作,伸手背起双肩包,将手机往口袋里头一揣,就要去收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王汀像是没看出妹妹离家出走的企图一样,迅速在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密码栏上输入了一串字符,回车键敲击了一下,电脑解锁了,被隐藏在屏保背后的画面跳了出来。镜头下的画面光线十分暗淡,似乎是两个人的身影。
王函发出一声尖叫:“你侵犯我个人隐私!你法西斯,没有人权!”
王汀真没亏待妹妹的指控,非常富有封建大家长特色的直接又点击了播放键。画面中的人动了起来,暧昧的喘息声也从音箱中传了出来。王汀不得不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几秒钟,才敢在心中下定论,这是小钙片,画面中动着的人性别都是男。
小桌桌羞耻得哼唧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好羞耻啊!它可是正正经经的书桌。它身上可是浸润着书香呢!它怎么能成为播放这种东西的地方。
王小敏常年被王汀管着只能看看动画片,此刻见到了电脑画面中光溜溜的两个人,茫然地问王汀:“咦,他们是在玩相扑吗?可是为什么连兜裆布都不穿,是被拽下来了吗?”
王函伸手狠狠一推,笔记本从书桌掉到了床上。笔记本连着的电源线刮到了书桌上的零食盘子,暗红色的车厘子撒了一床单。即使是她最爱的零食七零八落,都没能让她变色。她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甚至连关机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直接往电脑包里头塞。
电脑包从床上拖下来时,车厘子被一并带下来好几个。王函的脚踩了上去,薄薄的果皮轻而易举地被压破了,暗红的汁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灰白的灯光下,殷红如血。
王汀垂了下眼睫毛,眼睁睁地看着王函气势汹汹拧开了次卧室房门,扬长而去。直到大门锁发出声响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王函不是在赌气,她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王小敏还在茫然地问小函函:“干嘛啊!天这么冷,要吃夜宵的话叫外卖啊,你们要去哪儿?”
大门重重地合上了。王汀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赶紧追出去。她的靴子穿起来有点儿耗时间,情急之下拉拉链的时候,拉链还卡到了肉,钻心的痛。她疼得“嘶”了一声。
远远的,电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哎,王汀,你妹妹怎么现在要出去啊。”
王汀顾不上再换鞋子,直接趿拉着棉拖跑了出去。她刚才不该跟王函置气,随她去的。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现在地铁都停运了,她跑出去碰上不怀好意的黑车司机怎么办?万一有人存了心盯着单身独行的女孩子怎么办?
脚蹭到棉拖鞋毛茸茸的耳朵上上,被拉链卡破皮的地方钻心的疼。王汀皱了下眉头,脚步不停地往走廊奔去。
王小敏正在催促电梯:“停下啊!你别让她下去啊!”
电梯委委屈屈:“可是她按了下一楼啊,我又拦不住她。”
电梯箭头朝下,王汀等不及电梯再返回头。她匆匆忙忙下了安全通道,准备抢下一层电梯。王小敏大呼小叫:“到哪一层了?”
电梯惊慌失措地喊着:“六层六层,不,现在已经到五层了。”
王汀跌跌撞撞地朝下跑着,好不容易到了五层,电梯却按部就班地下到了三楼。她最后直接跑到了一楼,冲去电梯门口拦人。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王函已经头也不回地朝大楼门口奔去。
棉拖鞋踩在脚下跟棉花一样。待在家里时,这样的鞋子舒服又暖脚,只是奔跑起来就臃肿又累赘。王汀抬脚冲出大门的时候,棉拖鞋还飞了出去。她焦急地喊了一声妹妹的名字,不敢太大声,怕吵到了一楼的住户。时间实在太晚了。
王函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脚步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你站住!”王汀急了,连棉拖鞋都顾不上再找回头,就这样光着一只脚追了上去,“有什么不能回家说。你大晚上的跑什么跑。”
王函头也不回,依然气呼呼地朝前面走。
王汀一只脚光着,踩到了地上冷的刺心。她却顾不上这些了,只想赶紧将妹妹拽回家。可惜她脚步放快了,王函的步伐也加快了。到后面,王函干脆跑了起来。
夜风冷的跟刀子一样,寒光凛凛的,直接就能削掉人的耳朵。王汀从自己卧室里头出来时身上穿的就是棉睡衣,跑出家中大门前也没来得及穿戴好帽子围巾,此刻真是如坠冰窖般,浑身都瑟瑟发抖。她跟在妹妹后面追,嘴里呵出的气都是一团团白雾:“你回来,有事回家说。”
王函气呼呼地回头大喊:“我不回去!我不是你的玩偶,我有我的思想跟自由!”
她回头太急,再扭过去时没注意到身前出现了个人,一头撞进了人的怀里。
王函过年阶段养的相当不错,小脸圆滚滚红扑扑,身上肥啾啾肉嘟嘟,体现到了体重上就是欢快地飙了整整十斤,一点儿水分都不掺的十斤肉。六子愣是让周大哥家的这位小姨子撞得差点儿一个踉跄,脚下打滑摔倒了。他赶紧伸手扶住王函,朝王汀露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呀,嫂子。大晚上的,你跟妹妹上哪儿去啊。”
王汀见是市局刑侦队的人,更是又羞又气又委屈。当着外人的面,她得给妹妹留脸,只能尴尬地笑:“没,没什么,我们正要回家去。”
她上前朝王函使眼色,伸手想要抓住妹妹,带她回家。
王函挨了一下撞,委屈的情绪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戳了,直接爆炸开来。她胳膊一抡,直接将王汀的手拍到了一边,加强了语气:“我不回去,不用你管!”
六子傻眼了。他就是按照赵处长的吩咐,帮忙看着王汀姐妹俩的行踪,防止有人对她俩下黑手。这活儿原本简单的很,他们这一组轮班的都说到底是周大哥的家属,两人下班回家后就待在屋子里,完全不出门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轮班到他这儿了,姐妹俩突然炸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