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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索斯收起笑容，深紫色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她，眼中涌起一抹痛楚，“我喜欢你，不管你是谁。”
卡嘉皱眉，刚想开口，纳西索斯轻轻地托起她的脸颊，“你要记得，我原谅你，不管你从前对我做过什么。”
卡嘉怔怔地看他，耳边的乐声和笑声渐渐远去，纳西索斯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唇上的触感如期而至，柔软微凉。他试探地碰触，小心翼翼温柔辗转，看她睫毛轻颤，泪水聚在眼角终于滑落，他吻向她的嘴角，轻轻吸吮，将那滴泪含在舌尖。
卡嘉仿佛被拉进极速流转的巨大漩涡中。心脏跳动的震颤敲击着胸腔，那声音几乎击穿她的耳膜，过往的岁月，冗长繁杂的记忆，无数的喜悦、疼痛与哀愁倾注进来，毫无预兆，无法抗拒。
达达的马蹄在耳边响起，她拉开车厢的帘布，似曾相识的画面在眼前展现：疾风刮过古老而静谧的平原和丘陵，卷起沙土和草的种子，带着亘古不变的味道，吹向遥远的荒芜的中心，舍兰。
艾伦…伍德维尔，梵蒂冈甄选出的最美丽最虔诚的修女，圣父与你缔约，赐予你无限的大能，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初始的巫，将圣父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创造，拂晓的金星，血族之王纳西索斯毁灭。肉身死后，你的灵魂将被获准进入伊甸园。
“你须铭记你的使命，纳西索斯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既不是凡人也不是神，他游离于万物的法则之外，你可以诱惑他，但千万小心不要被他诱惑了去。”
修女将颈上的十字项链摘下，放在红丝绒垫着的金色托盘里，双手接过教宗递来的被蛇身缠绕的十字架，那蛇竟活了一样咝咝地吐着信子。她抬起头，阳光穿透教堂的玻璃彩窗照在教宗脸上，给他戴上一副斑斓的面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会爱上他的。”
第84章 神的契约
索伦小憩醒来觉出异样，棺材似乎变小了，习惯性地伸胳膊伸腿伸尾巴。。。。。。尾巴，尾巴呢？他一骨碌爬起来，头咣当一声磕在棺材板上，眼冒金星，直挺挺又躺了回去。长胳膊长腿，赤条条光溜溜的，再摸摸头脸，无端地生出失落来，这几天卡嘉没鼓捣出新药汁，他怎么就变回来了呢？
穿好衣服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出了卧室，仆从们先是惊讶，然后欣喜非常，“亲王殿下，您恢复啦！”
“卡嘉醒了么？”
“回殿下，卡嘉小姐还睡着。”
“嗯。陛下还在？”
“是的，亲王殿下。陛下和尼禄大人现在沙龙厅。”
索伦整理了一下头发，他要和纳西索斯好好谈谈。
卡嘉仰面躺得规规矩矩，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偶尔抬手摸一下颈上的蛇纹十字架，其余的时间里都在盯着天花板发呆。
“疯子。”她自语道。
新晋巫师…小修女艾伦…伍德维尔遇到了倾倒众生的纳西索斯，就如她读过的千百个爱情故事一样，艾伦也未能免俗。虔诚的教徒无法背弃对圣父的誓言，也无法接受她先爱上血皇的事实，硬生生幻想出一个艾蔻来，坠入爱河的不是她，是另一个人，是她无中生有的胞妹。
艾伦要杀他，艾蔻却爱他，再加上一个爱惨了纳西索斯的莉莉丝…扬。。。。。。卡嘉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郁闷地蹬了蹬腿。
纳西索斯也够倒霉的。卡嘉突然同情起他来。
当艾伦睡着了，艾蔻便偷偷起来去会纳西索斯，清新脱俗又活泼热辣的小修女让血皇耳目一新。她本就是教廷精心培养出的佼佼者，又被赋予了四种自然元素之力，在她之前未曾有魔法，在她以后世间才有了巫。
艾伦与艾蔻日生嫌隙，最后竟发展到水火不容。艾伦的力量没有强大到能够直接消灭血皇，便在自己唇上下了共生契约，利用艾蔻在她和纳西索斯亲密之时将契约达成。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只是在除掉“艾蔻”的时候遇到了麻烦，“艾蔻”是没有实体的，是她臆想出的人，在精神领域她已经独立出来，成为她的另一重人格。
“真是个疯子。”
凭空多出了千年的记忆，她的脑子乱成一团，那些爱恨交织场景中的是非恩怨，让她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困难。可她却不觉得那是自己，她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想去过去撇清关系，她想做个旁观者。
她是卡嘉…梵卓，不是梵蒂冈的修女，不是初代的巫，不是以除掉纳西索斯为毕生追求的艾伦…伍德维尔，也不是深爱着纳西索斯的“艾蔻”。
莉莉丝曾说当她的记忆全部恢复会痛苦得想要死去，她是不是太高估她的道德感？还是以己度她，过于笃定她对纳西索斯的感情。如果是她莉莉丝一个不小心将血皇封印，恐怕真的要内疚到自杀了。
她确实喜欢纳西索斯，他完美得让她嫉妒，强大到令她疯狂，是她形单影只的生命中，是她作为卡嘉的十六年里最为亲密的存在，他们曾经分享同一个身体。他知道她最私密的部分，她的一切，他比她更了解她。
要亡血族的根本不是什么初代女巫，她不过是神造出的傀儡，圣父用以显示他大能的手段，就如他毁天灭地，开山劈海，降灾于信仰他神的人类种族。他造出的血皇过于完美强大，人们敬畏纳西索斯，做出图腾顶礼膜拜，将血皇的画像立在神坛，他觉得受到威胁，要将其毁灭。
修女艾伦明明完成了使命，却因为与血皇相恋触怒了圣父和教廷，他们视之为背弃，视她为异端，灵魂不得进入伊甸，利用完了还要将所有巫族清除猎尽。
所谓神明，有时竟像个任性的孩童，一个不高兴，天翻地覆。
卡嘉摩挲着颈上十字项链上的蛇形纹饰，这是她在冈特的时候找到的，埋在汉普顿夏宫的玫瑰园里。如今想来，是项链找到了她，它感知到了艾伦…和神订立契约的巫，让花匠的死灵留在原地等她。
这样说来，那可笑的神之契约还在？
卡嘉散着头发，赤脚走在冰凉柔软的蚕丝地毯上，远远地看见罗素竖着耳朵站在沙龙厅门口一动不动。她凑上去低低问道，“你在偷听什么？”
罗素吓了一跳，指了指隔壁，用唇语道：索伦亲王和陛下正在商议婚事。
“婚事？谁的？我认识么？”卡嘉双手抱肩，抻着脖子耳朵贴在墙上。
罗素嘴角抽搐：自然是陛下和您啊！还能有谁？
卡嘉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
罗素点头。没错，就是你。
耳朵像被烫到一样，她一下子懵住。太、太突然了！
。。。。。。
安德鲁一行，两人一虫，这一日终于到了佛罗伦萨。他们在巴巴罗萨酒店落脚，这座佛罗伦萨的地标建筑由美第奇财团买下并斥巨资翻新，集当代建筑大家的奇思妙想于一身，令人惊叹不已。
深秋的下午，阳光微醺。仆人们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摆好餐桌，铺上洁白的桌布，撑起阳伞。
福斯塔夫刚睡过午觉，手捧一个精致的托盘，慢腾腾地下了楼。
“伯、伯爵大人？”他眯缝着眼睛疑惑自语，阳伞下的贵族女孩和卡嘉真像。
“小丫头！”梅林拇指大的身子爆发出洪亮的海豚音。
“伯爵大人！”得到大法师的确认，福斯塔夫甩起肥胖的身躯，飞速而欢快地跑了过去。
卡嘉从座位上站起，捻起裙摆微微颔首，“福斯塔夫大人。”
福斯塔夫“哎呦呦”摆手连呼不敢，鞠躬道：“您是殿下的妹妹，我的主人，在伯爵大人面前我哪里敢称大人。一别数月，殿下对您十分挂念，您。。。。。。过得可好？”他仔细打量卡嘉，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真真是个大美人。
梅林不满被忽略，忽闪着翅膀上下翻飞。
卡嘉也不嫌弃他，伸出手来让他落在掌心，笑道：“老师也在呀。一切都好。我的信不知安德鲁收到没有。”
一个饱含怨气的声音冷冷道：“你还能想起来写信？”
“安德鲁！”卡嘉的笑意加深，蹭到他身边甜甜道：“哥哥。”
一句哥哥让安德鲁的气消了大半，他故意板着脸，硬梆梆地说：“姑娘大了，有了新欢，还能想起谁是哥哥？”
福斯塔夫吧哒吧哒嘴，真酸。。。。。。酸到后槽牙。
“我哥哥是冈特最最帅的纨绔。”
安德鲁神色舒展，相当受用。
………………
只有梅林觉出她真正的变化，一向话痨的大法师变得沉默。
大家各怀心事坐在桌边吃着点心，佛罗伦萨秋日的天空干净清爽，阳光在卡嘉的淡蓝色丝绸裙摆上洒下柔和的光晕，秋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她的手指捏着雕花的银质小勺，一圈圈地搅动，将方糖化开。
相聚即是离别，安德鲁知道，卡嘉恐怕是不会和他回去了。他作为一国王储，也不可能在此久留。
“老师。”卡嘉打破沉默，“我之前和您有过约定，助您解开永生之咒。。。。。。我想知道您现在的意愿。”
梅林伸起长须，仰头看她。卡嘉虽有意隐藏，同为顶级巫师，梅林自然知道她的封印已全部解开，在他面前的是初代女巫。“你可以不必称我为老师，毕竟你才是最初的巫。我的意愿不变，请帮我解开永生的诅咒。”
卡嘉垂眸，一声轻叹，“咒语解开之后，您将会迅速消亡，五百年了，早已超过人类生命的极限，梅林…安布罗休斯。”
梅林笑道：“五百年了啊，我都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可不可以再多一个请求？给我拿面镜子吧。”
安德鲁皱眉，“大法师您这是何苦。”
梅林说：“我的爱人、敌人、朋友、亲人，任何与我有牵连的人类都已故去，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他转过身对卡嘉道，“而你。。。。。。小丫头，我将用我最后的法力祝福你。”
第85章 永生咒
梅林的故乡在冈特西南，是威尔士山区一个有着茂密森林的小镇，他出生时受过洗礼。给他下诅咒的是伍德维尔一系的女巫，薇安…伍德维尔，两人青年时期曾同在威尔士宫廷任职。
以卡嘉初代女巫的法力和伍德维尔嫡系的身份，解开诅咒无需吟唱或任何仪式。五百年的岁月加注在血肉之躯，只怕梅林恢复原身后会立即风化成干尸。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安德鲁直接道：“我以你的领主…威尔士亲王之名，命令你继续担任宫廷顾问。”冈特历任王储的领地都在威尔士，安德鲁的旗帜除了十字蔷薇，还有白底绿边红龙旗。
梅林道：“殿下，我早该是个死人，凭空多活了五百年也是够了。请您原谅，我无法接受任何职务。”
卡嘉说：“薇安的咒语是将不同生命体的形态和寿命施加在您身上。除了血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永生。在格兰纳达，苏丹的双性大祭司可活两百年，这已是人类的极限。如果您愿意。。。。。。”她顿了顿，“梵卓族随时恭迎梅林大法师。”
梅林叹道：“大家相处这么久，我不是冷血，对你们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没有我的经历你们不会懂得对生命的厌倦，我累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安德鲁和卡嘉对视一眼，吩咐福斯塔夫准备马车。大法师生命的最后一刻不能随便的在酒店的花园里将就。
卡嘉从阳伞中走出的时候，安德鲁下意识地伸手为她遮住光。
她抬头看他，瞳孔澄澈。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不必言说。
安德鲁疑惑道：“你不是。。。。。。”
卡嘉浅笑，笑容里带了些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