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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淌着的,是连他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厌憎的不祥之血——分明,与她没有什么不同。
将怀中少女推离一些,打量着面前这张脸。细看之下,这张脸的确与他有许多相似之处——不,她比他漂亮得多,眉目疏朗,如画笔勾描。
在人界的时候,他便已意识到这一点。那时,他化名傅渊,与她朝夕相处,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好得出乎他的想象。
也是因为如此,让他恨不得亲手毁了她。
同样是九千年的时间,为何她的眸中便没有一毫阴霾,而他,却没有一日不生活在仇恨之中,也只能靠仇恨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她为何可以在墨珩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却要游魂一般在世间徘徊?不神不魔,不妖不鬼,就像个……怪物。
眼中不由得多了些冷笑。可最后,她还不是落入了他的掌中。
墨珩,你那般宠她,可惜,她却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沉朱望了他捉摸不定的脸片刻,默默移开目光,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他隐在袖中的手。瘦骨嶙峋,十分苍白。她略有些怔然,语气里也少了些敌意:“你……”
他眸色深沉如墨:“你可是想问我,此刻在想什么?我在想,真应该谢谢墨珩,把你这般好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听到墨珩的名字,沉朱的脸色陡然苍白,从方才开始,她就在刻意回避这个名字。
她知道,自己在努力地欺骗自己,几乎已经成功。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在从浮渊口中听到这二字后化为泡影。
回神之后,不顾身上重伤未愈,挣扎着便要往床下去,遭到阻拦后,眸色寒澈逼人,语气认真而决绝:“浮渊,放我回家!”不知是否情绪激动的缘故,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热,干净的白色衬袍上,又是一滩血渍。
沉朱一边扶着胸口,一边咳嗽,听到男子的声音冷冷响在耳畔:“哼,咎由自取。”
语气虽刻薄,却伸来一只幽凉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将她唇边的血渍抹去之后,将她按回床上。压了被子在她身上,道:“躺好。”又凉凉命令,“不要动。再动就断了你手足。”
沉朱咬唇看了他一会儿,知他说到做到,便不再乱动。有些疲惫地看着他:“浮渊,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勾唇:“只是想把崆峒欠我的东西讨回来而已。”手抚上她的脸,滑落到她额间的印记上,眼底多出一抹戏谑,“阿朱,你既自诩崆峒帝君,便替崆峒还了这笔债,如此?”
眸光突然动了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片刻后,轻垂下桃花眸:“方才有两股神力进了雾隐山,一个是白泽,另外一个……”眼睛眯了眯,“莫不是那个你从青丘带回来的神君,叫什么来着?”
沉朱嗓音一颤:“夜来?”
浮渊冷笑一声评价:“这二位倒是忠心护主。只可惜,整个雾隐山都在我的神力之内。”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危险,“以我此时的神力,想要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沉朱呼吸立刻一紧:“你敢杀试试!”
浮渊自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拾起她枕边的一缕发,薄唇开合,说的是:“我若是,杀了呢?”
沉朱瞳孔一收,继而冷冷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不要小瞧了我的人,白泽和夜来,咳、咳咳……”
浮渊将她的头发放下:“知道你的人厉害,这般激动作甚。”神色凉了凉,忽又笑了,“他们既知你身在此处,说明凤皇已到崆峒,他为何,没有来接你?”
沉朱为他的话有一瞬失神,轻轻阖了眼:“他不来,自然有他不来的理由。我也……并不想让他来。”
“哦?你不想让他来救你吗?”
沉朱却把头偏到一边,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私心,是想让他离麻烦远远的。如今,她就是他的麻烦。
可是,知道他没有来时,又为何,这般不是滋味。
他来与不来,与她想不想让他来,不是一码事啊。
浮渊见她不理自己,也没再追问,坐了一会儿,直等到她呼吸匀称,才自床畔起身。又将结界加固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方才离开房间。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会一会崆峒来的贵客……
此时,白泽与夜来正在雾隐山上空喊话:“邪神听着,速将帝君交出来,饶你不死!否则,明日本神便率十万神将,将雾隐山踏平!!”
悬在半空,能够看到脚下宅邸的形貌,然而,宅邸上空却笼着一层薄薄的墨色结界,他们试了多种办法,都无法破开。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凉凉的嗓音:“谁要踏平雾隐山?”
夜来神色陡然一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男子绯衣如火,慵懒地立在一头火龙之上。眉眼俊美,仪态清贵而高傲,浑身都散发出浓厚的神力。夜来眼底有怔色滑过,回神后冷冷问他:“你就是浮渊?”
对方道:“正是。”
白泽在夜来身畔开口:“你把沉朱怎么了?”
浮渊懒懒打了个哈欠:“本神想对她怎么,便对她怎么。与你何干?”
夜来怒:“放肆!”
正要冲上去,却见对方随手一挥,便有道火墙横在他跟前。男子轻飘飘道:“急什么,先来聊聊天。”
夜来挥剑破开火焰的屏障,转瞬就逼到他近前,凛然的语气:“谁要同你聊天,受死吧。”
白泽身上亦神力大盛:“把沉朱交出来。”
浮渊却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们的攻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笛,边把玩边低眉笑:“怎与那丫头一般,都是急性子。”仪态优雅地横在唇边,道,“你们的来意既然这般不善,那便莫怪本神不客气了。”
一个时辰之后,崆峒的小女官成碧望着铩羽而归的二位神君,默了默,问他们:“邪神很强吗?”
白泽的脸上还有没有凝固的血渍,很实诚地承认:“吾不是他的对手。”
夜来沉着俊脸:“邪神阴险狠毒,操纵的幻术诡异莫测,帝君落入他手中,只怕凶多吉少。”脸色更沉,道,“不行。”
见他转身就走,成碧忙唤道:“夜来神君,你要做什么去?”
他道:“集结神将,救帝君。”
白泽追上去:“吾也去。”
成碧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动作,叹口气,也罢,随他们去吧。又沉吟,邪神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不干脆杀了二位神君呢。
浮渊刚以幻术将白泽和夜来逼退,还未消停片刻,便又听到对方的喊话。
“邪神,还不出来受死!”
再次迎战,望着黑压压的神将,桃花眸眯了眯:“怎么,这次改用人海战术了?”
白泽还是那句:“把沉朱交出来。”
浮渊化出玉笛,闲闲道:“好啊,来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种煞风景的话,不听也罢
沉朱醒了睡,睡了醒,这种含糊的状态持续了数日,才慢慢有气力坐起来。
掀开被子,偏过头,就看到挡在床边的那层淡金色的罩子。
谨慎起见,先送了一只手过去试探,感受到轻微的刺痛,立刻收回袖中,眼底不禁多出一抹阴沉。明知她神力受到重创,浮渊竟还以这般牢固的结界困住她。
不知该说他谨慎,还是该说他丧心病狂。
她委实……不擅长应付这种结界。
听说,凤止擅长解各种仙魔剑阵,自上古以来无人能出其右,若他今日在此……
沉朱极力定下心,控制着神力撞向面前的结界。
她不能什么事都靠凤止,给他添的麻烦,已经太多了。
然而,结界上的神力十分浑厚精纯,她体内焱灵珠的力量被浮渊封印,只靠着所剩无几的神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尝试了数十次之后,她有些气馁,不论她如何折腾,面前的罩子都纹丝不动。咬了咬唇,眸色渐渐凛然。她偏不信,区区一个结界,她不能将它给破了!
浮渊落回房中时,正好看到少女跌回床上的光景。
她极力撑身而起,抬手将唇角的血抹去,模样虽然狼狈,眼底的光却沉静而果决,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头。
沉朱正要再行尝试,突有道锁链隔空而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将她的手脚束缚住,锁链的另一头则重重打入墙里。
她只稍一动作,镣铐就叮当作响,不禁默了默,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便因愤怒红了眼睛,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囚徒不成?
浮渊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此时模样,眸中颜色逐渐加深。
少女的眉目古雅端庄,乱了衣衫,更是多出丝丝缕缕的禁欲气息。她跪坐在床上,脸有些病态的白。四条玄铁锁链分别绕过她的脚腕和手腕,将她的双手吊至半空,堆叠的衣袍下,露着一截修长笔挺的小腿。身体微微前倾,额前有一些碎发零落不堪地落下,让她看上去有些落魄,漆黑的瞳仁里,却满是清冷孤傲的光。
这般看着她,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分明,这副身体早就没有知觉。
他抬脚朝她走过去,坐至床边,伸手替她整理衣袍,极力克制住心中没有来由的焦躁,道:“这个结界,除我以外谁都无法解开。你老实一点,莫要白费功夫。”
目光落到她的脚腕处,顿了顿。然后,修长手指移过去,轻轻握住。
因他的动作,沉朱立刻瑟缩了一下,听他道:“别动。”
沉朱顿在那里。
他以手碰了碰那里的锁链,只听咔哒一声,锁链断成两截,又以同样的动作将她另一只脚和双手上的束缚也解开。趁她尚在愣怔,又在她身上落了一道神力,探完之后,微感诧异。
虽说有他的神力辅助,可这丫头的恢复能力也快得太出奇,不过几日功夫,已恢复到这个程度了吗?
将她望了一会儿,突然将她抱起,起身时,长发顺着堆叠的衣袍倾泻而下。
因他的动作,沉朱神色一乱:“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淡淡道:“你不是不愿待在此处吗,那便出去透透气。”
雾隐山上空,男子御龙而行,少女被他稳妥的抱在怀中,脸色虽仍旧苍白,唇上却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她越过他的肩膀,探头望向下方的山峦。
男子笑了笑,清朗的声音揉碎在风里:“抓紧了,莫要掉下去。”
沉朱抓住他衣袍的手紧了紧:“这里……是父君的降生地呢。”
“父君?”他轻蔑一笑,“你说的父君,究竟能是邪神孤河,还是上神修离?”
“有何不同?无论他是谁,都是我们的父君。”忽然迎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道,“此处是父君的降生之地,也是他的仙逝之地,在这里,母皇亲手‘杀’了他……”
素玉在此处将孤河斩杀,并将他的魂魄封印在不归渊底,所以,在那个时候,孤河便已经死了。
沉朱在他怀中轻道:“大哥,你不要恨他们,父君当年没有办法……”
浮渊刚刚撑开一个仙障为她挡风,闻言立刻轻斥一声:“住口。这种煞风景的话,不听也罢。”
沉朱知要解他心结,不是一日两日,如今他既不肯听,她就日后再寻机会告诉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舍不得离开我了吗?
华阳宫,花园凉亭。
百翎行到男子身后,禀道:“君上,二位神君自雾隐山回来了。不过,还是未能带回沉朱上神。”
自男子口中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