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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囚禁?落花忽然想起那日在袭月,她与洛世奇在客栈也曾谈起过囚禁一事,当时的无心之说,而今当真要成真了吗?记得当时洛世奇说若是将他囚禁起来,不如杀了他好。落花心里明白,他这样的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囚禁比死更能折磨他的意志。
“花儿,你必须要成魔!只有成魔了,你才能长生不死,才能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你知道我们都不想看着你死!”
“我……只怕我不是他的敌手,到时又要受制于他。”
“总要试一试,想要长生,就必须要成魔,难道你不想跟我回阑珊谷?不管你与上仙怎样,阑珊谷都是你的家,我会在阑珊谷里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像小时候一样,给你做好吃的,给你说故事,给你缝衣服,如今你是个大姑娘了,早该穿回女孩儿的衣服了……”
“墨玉!”
落花忍不住哽咽起来,却并不作答,墨玉急了:“你真的想老死在这里,都不愿成魔,不愿回阑珊谷吗?难道你也不要墨玉了吗?”
落花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儿时的记忆犹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墨玉是她记忆最深处的人,她对他的感情,就像孩子对父母的感情,依赖又无可取代。落花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来找她!长大了就不会再有小时候的心境,儿时的话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墨玉却一直记着,今日果真来接她了!
若说她没有心动,那是假的,虽说她无颜面对师父,但墨玉还是她的墨玉,她甚至想叫墨玉留下来,但只要不成魔,她终还是要老死,到时墨玉一个人,还是要难过。所以不管在哪里,阑珊谷也好,海底的宅院也罢,只有成魔才能长生不老,才能永远陪着墨玉,于是又绕回了成不成魔那个老问题,这却是她最不愿面对的。
“墨玉,我……我不想成魔……”
“汀兰已经死了,我就只有你了,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老死!花儿,听我的话,成了魔神,跟我回阑珊谷去!”
在墨玉盈盈目光的注视下,落花终于开口:“我……容我想想。”
听她这么说,墨玉这才欣慰的笑了。
☆、出山
墨玉在海底小住了几日,初时的几天他们一直在聊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墨玉说他在和善堂的生活,说他的孩儿娶妻生子,说汀兰的离世……当他询问落花是否想好时,落花依然还是推脱,墨玉就明白了花儿是真的不想成魔,他向来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这次却一反常态,格外的坚持,可每次问起,落花都是犹豫和推脱。半个月后,墨玉离开的时候叮嘱落花道:“若是过几日你还不来阑珊谷,我可又要来寻你了!”
落花笑着点头:“恐怕等不到你来,我就忍不住要去看你了!”
听她这话,墨玉终于才放下心来。可真的到了临分手的时候,他却又迟疑了,拉着落花的手,面有难色:“不如现在你就跟我走吧,到了阑珊谷你再考虑什么时候成魔也不迟,多考虑些时日也行,我不逼你。”
落花笑道:“原来墨玉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呢!”
如果落花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墨玉,那么她一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或者至少是将他安全的送回阑珊谷。
墨玉的到来,是师父走后落花最开心的一件事。她那颗因师父离开,一如她脸上的皱纹一般帛裂开的心,因为墨玉的到来,注入了一丝春雨,重新有了生的活力。
师父走后的大半年里,落花依然日日都在杏花树下等他,初时是呆坐着傻等,从日出到日暮,无论晴天烈日,雨雪飘摇,无一日间隔。后来时日久了,她便携了伏羲琴来,或者带本书来。
而今又到了师父去年离开的季节,落花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但是这坐在树下等人的习惯,却已经更改不了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总是醒的格外早,这是墨玉走后的第三日,天才刚泛白,落花就起身了,早上风寒,她随后拿了一件搭在妆镜台上的浅色披风。她已经多年不照镜子,连屋里的妆镜台都被她用旧衣物遮挡了起来。
她又来到杏花树下,迷蒙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曦里的杏花占着露珠,犹是清水芙蓉,明媚、清丽、活泼,喜人。当太阳透过雾霭照着一树杏花的时候,杏花树下忽然多了一袭白衣,落花以为是她花了眼——最近她时常眼花,总是莫名看到那身白衣。揉了一下眼睛,那人一袭白衣,长发如瀑,一动不动,站在杏花树下,原本独占鳌头的杏花,竟生生被他比下去三分。
“花儿!”他先开了口。
初升朝阳柔和的光晕斜照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一尊本该受人膜拜却又被遗忘在尘埃里的圣像,落花怔怔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呢喃了一声:“师父?”
那人没有回答,落花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上前一步,迎着朝阳细细看去,不是秦子净却是谁?
这几十年的两两相望,他们像一对恋人,默契,快乐又心照不宣的相处着,但是终究隔着一层结果,结果是障碍,也是保护。
如今褪去了一切屏障,他们面对面的站着,直视着对方,落花看到他的脸颊微微有一抹胭脂红,像是初升的红彤彤的太阳落在了他的脸上,再细看他的神色,却也是寻常,又似乎是要刻意的冰冷和淡漠。
看着眼前这个红颜美少年,落花却没有他那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如今她已经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妪,她更多的是感慨光阴易逝,岁月如流,人事蹉跎,物是人非。十五岁的青葱岁月,爱上眼前这个人,也不管他是谁,拚尽一切,一心只想跟他在一起,得不来,便一心求死……如今再想起,落花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仿佛是前生的事,仿佛是别人的事。
“你记得吗?那年在阑珊谷,我问你会娶一个七十岁的老婆婆吗?你说不会,你说你谁也不会娶。”白发苍苍的一个婆婆,想到了幼年时的一件小事,于是将它宣之于口,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
秦子净闻她这话,除了诧异,美玉一般的双颊竟像是打了胭脂一般。
“如今我也到了这样的年纪。记得当日拜别师父,也是在这个结果,当日我不过二八年华,转眼已经过了五十年!”
“凡人这样也是寻常。”他轻轻答了一句,言下之意是你若成魔,便不是凡人,便不会这样。
落花茫然摇头,莫名一股酸涩之感由心底涌上喉头,又直直的冲上鼻尖,但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伸手,摘一朵杏花插在鬓上,粉白的杏花顿时淹没在了无垠的银白里,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荷包,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一直在等待,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时间,就是洛世奇,总有一样,是她跨不过去的。
秦子净微征,忽听她又说:“师父你早就知道,我能看到你,是吧?”
秦子净微微尴尬,显然是没料到她会问的这么直白,却也没有抵赖,只是说:“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内力,怕是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闻他这话,落花轻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师父,我让你失望了。”
“依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吧,不要对自己失望才好。”
“师父的养育教诲之恩,我怕是报答不了了!”
“无需报答,能来阑珊谷,是你与阑珊谷有缘,如今你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也无需我的庇护了。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可以走你想走的路,只是这次你须得出去一趟。”
听他这话,落花一怔,前几日送墨玉来的时候师父都不肯进来,今日怎么又亲自来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上了心头,忙问:“是不是墨玉出事了?”
秦子净点头:“他被仙界抓走了,仙界贴出告示,说他乃一介狐妖,却不守本分,无视天规,私自与凡间女子婚配,触犯了天调,天帝下了天旨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闻言落花大怒:“根本是莫须有的罪状!汀兰都已经死了,他们竟还不放过墨玉?”
“墨玉只是一介狐妖,仙界原不应费此周折,更无需天帝下旨,如此昭告天下,我想他们是想引你出去。”
“引我出去?定是我送墨玉走的时候泄露了行踪,才使墨玉身陷囹圄!”
“许是一直有人监视这个结果,他们见你年老,以为你还没有激发出魔力,这才想着利用墨玉引你出去,想一网打尽。”
怕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师父法术高强,仙界拿他没有办法,不然也许早就用师父来要挟她了!云川说的话果真应验了!仙界果然是用她在乎的人来威胁她,墨玉来看她,仙界逮到机会,自然找个借口将他抓了起来,也许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当初天帝出尔反尔追杀于我,甚至……甚至仙界杀了我的孩儿……我当初立誓,必不放过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必要他们血债血偿!”这是落花第一次在秦子净面前提起孩子这回事,曾经很多次,她都想忘了这事的存在,尤其在看了曦娥的鉴水镜之后,她甚至想过若是那孽障真的生了下来,她也要把他掐死!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想法,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老人,现在的她想法变了,变得宽容,变的怀旧,变的坦然,“我……我不想报仇,我也不想成魔,我躲在此处,只求终老,可他们却还不放过我!竟还抓了墨玉!任我百般隐忍,任我一再退让,却步步紧逼,逼我至此!即便我不成魔,便也没有本事夷平了天宫吗?他们如此小觑于我,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墨玉!”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竟隐有哭音。
“花儿,你是天生的魔力继承人,天下的格局终会因你而改变。既然逃避也是无用,注定无法做个普通人,不如顺应命数,顺其自然。”
落花一惊,师父这话莫不有双关的意思?她躲在此处不愿成魔,不就是在逃避吗?逃避仙界,也是在逃避洛世奇!
却听秦子净又说:“墨玉的事,我原不想告诉你,我本想自己救他出来,多方打探却都查不到消息,不知道仙界将他关在哪里……”
“莫不是仙界已经将他杀了?云川说妖界是五界之中地位最低的,仙界向来不讲仁义,何况是对一只狐妖?”
秦子净没答,只微微摇头,也许他也不十分确定。落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眼泪在眶里打转,却硬是吞下了泪水,愤懑道:“若是墨玉有什么闪失,我定不会放过仙界,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天帝!我不成魔,便当我没有本事杀了他吗?”
“不可!天帝的法术虽不甚了得,却轻易杀不得。都说他是西天派来掌管天庭的,若是杀了他,会身受诅咒,即便是仙人也难免一死。”
落花却满不在乎的摇头:“云川说这是假的,天史里记载的都是天帝叫人杜撰的,所谓诅咒想也是他编来吓唬人的!”
“不管真假,不可贸然行事,你若想杀他,须得由我陪着。”
落花一征,心里微恙,想到墨玉,又顾不得其他,忙对秦子净说:“事不宜迟,师父我这便随你出去。”
正待离去,忽听她又说:“师父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她回房,将摆在妆镜台前的传音螺和蒲公英,悄悄的塞进了怀里——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