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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风声,寒悉手中聚起的风渐渐散了,他垂眸半晌,终是点头:“好,听饲祖的。”
他撤手后,其他几个修士也松了劲儿,向法锈略略作揖,法锈微笑颔首还礼:“不送各位,铁桦幡想必还在这方圆二里左右,东南边,记得打腰,老人家一般腰不太好,别瞧他脖子上那一圈像是伤着了,其实硬得很,容易伤着自己。”
寒悉这次语气多了真心实意:“多谢饲祖。”
法锈回道:“不谢。”
轻描淡写送走了六合堂那伙人,法锈转身,看向玄吟雾,目光上移打量他头顶:“你耳朵怎么冒出来了?”
玄吟雾一怔,伸手摸头,果然立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用手盖住想变回人耳,然而只让毛耳朵在掌心动了动。他心中明白自己刚入化形期,虽然有调息元丹稳固,然而时日不足,突如其来这么一战,境界还是有些波动,没法控制化形。想通了便不去管,只让它们贴着头发耷下来。
法锈一直看他耳朵,回洞府的途中,忽然伸手撩了一下,玄吟雾惊得耳朵一竖,怒视她:“你干什么!”
法锈事不关己地直视前方:“不干什么,就摸摸。”
进了洞府,她看样子还没睡饱,一头磕在床榻上,却不知怎么难以入眠,目光落到床边一个箩筐上,探头看了看里面几个线团,还有织了一半的毛袜子。
她打量那只毛袜子,觉得格外好玩,抬头说:“您老人家高龄呀,这个都会做。”
玄吟雾不想理她,拿开她的手,用布盖住箩筐。
法锈酝酿睡意,酿了半天忽然说:“饿了,睡不着。”
她只是个炼气期,没办法辟谷,到现在足有三顿没顾上,玄吟雾低头看她一眼,翻了翻柜子,找出一瓶祛食丹,还没递过去就听她说:“不吃这个。”
玄吟雾指着外面:“那去吃土!”
“也不吃。”
玄吟雾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她半晌,问:“你要吃什么?”
“想吃炒田螺。”
“……”
大概是被络娘身上的八角茴香味儿一冲,她是真的特别想吃辣子田螺,但在这里能上哪儿找去,松啼城还在四百里外呢。玄吟雾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说:“你可以做着梦吃。”
法锈嗯了一声,慢慢把头埋在绒垫子里,大约终于等出了睡意,她一旦困起来什么都不想计较,过了片刻呼吸平稳下来,是又睡着了。
玄吟雾继续收拾洞府,顿了片刻,拿出一条毯子给她搭上,转身出了洞府。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法锈醒来时天色已晚,她坐起身时毯子往下掉,这才感到有点凉意。她抱着毯子走出洞府,看见玄吟雾那腰如约素的背影,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这次不仅他耳朵没收回去,连尾巴都露出来了,搭在地上不时晃一下。
法锈无声走过去,盯着他身后摇来摆去的蓬松大毛团,忽然抓了一把他的尾巴,趁这只狐狸还没反应过来,又摩挲了几下,毛都摸倒了。
玄吟雾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气得就从喉咙里滚出一句:“孽畜!”
“怎么能这样说呢。”法锈一脸正色,“骂错了啊,您老人家才是畜,我是人。”
玄吟雾脸色冷了下来,把勺子一扔,站起来就往洞府处走,法锈转头一看,发现他刚刚正炖着鸡汤,快到火候了,旁边打磨光滑的砧板上还堆着一小撮切好的葱花。
走南闯北,法锈也见过不少狐狸,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过活的,她捡起勺子舀了勺汤,晃了晃等散了热气,喝下一口,暖了胃,总算记起自己是空肚子睡着的。
别人做梦,总能梦到几次好事,瞎猫也能碰到死耗子呢,譬如胡吃海喝,譬如加官进爵;但她从来没有,有时一觉过后,她就会忘记之前想要什么。
干了半锅鸡汤,她把木勺放到砧板上,忽然往后仰倒在地上,装死。
过了一会,那只狐狸还真蹿过来了,拍了拍她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转了一圈又去尝那锅汤,还在那掰着爪子数加进去的调味,一项项确认没有相克的料子。
法锈心里想,妖修果然都有点傻,络娘是,这只狐狸也是,傻狍子一样。
遍尝她十余年,中毒三百七十九次,人修占了大半,鬼修没遇过,魔修是余下部分,只有妖修似乎不懂如何在吃食里下毒,他们只会站在你面前,将所有杀气和招式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睁眼,正好与凑过来的狐狸相对,狐狸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化作了人形,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却已经被气到没脾气了,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法锈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也跟着进了洞府,发现他正织着毛袜子,修长的手指穿梭几根棒针间,灵巧又好看,很是熟练。她在他旁边席地而坐,捡起旁边一段皮尺,开口道:“不好意思,做饲儿这么多年,有些习惯改不掉。”
玄吟雾不想听她说话,饲祖说话,只能抱三分认真,也最好止步在这一层,不能深交,她就像一个无底洞窟,再怎么伸爪也探不到她的心。
法锈抬头打量这洞府,东西放得井井有条,粗略看去像是个修士居处,但往细里看,只觉得像是个家,外面锅下面的火还没灭去,热腾腾的味道散开来,软和的床榻和垫子,一头柔顺黑发的狐妖正低头找另一个毛线团的线头,睫毛浓密,目光专注。
家是什么样的?法锈穿得如俗子一般无二,但她从来不知凡尘滋味。
但没关系,她还年轻,还有大把光阴可以一试,尝遍爱恨,饮尽恩仇,先有红尘,再可抛却。
玄吟雾刚刚找到了线头,将线绕在手上,慢慢理顺,这段时间旁边坐着的法锈一直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句:“不然我认你做干爹?”又膈应人一般喊了句,“爹?”
玄吟雾毫无征兆被激得毛一炸,恼怒地看向法锈:“我比你大一千岁!”
法锈说:“那也不行,我叫不出爷爷,爹是极限。”
玄吟雾气得辩道:“我不是……”
“对了,可以认师父啊。”法锈总算想对了路子,拿皮尺甩了甩手心,“师父不拘年龄的。”
玄吟雾断然拒绝:“你是人修,我是妖修,九大境界都不一样,你又不是还没入门的凡子,好意思提。”
“说到底,不就是我是个人的问题吗。”法锈根本没把这个看作是个事,“这好办,骂我一句畜生,我不就跟您一样了么。”
玄吟雾只想打她,手上却缠着毛线没办法腾出来,想骂孽障,但不知是不是被她一句畜生混了口舌,跟打了结似的,脑子一热就又骂了声:“孽畜!”
法锈不以为耻,只觉得这只狐狸真听话,教什么说什么,于是顺坡儿应道:“哎,师父。”
☆、毛袜
为人师表,必然为之模范也;而拜人为师,必然也要做到尊师重道。这就是为什么没人会收个祖宗当徒弟,这么做的师父脑子都有坑。
玄吟雾知道自己是个妖修,玩不起人修的心眼,但坑肯定是没有的。
他不认,法锈也毫不在意,虽嘴上叫了一声师父,然而拜礼奉茶训诫却一样没做,这便还算不得正式的。玄吟雾更加觉得饲祖只是个爱玩的,戏闹一场权当是个乐子,失了兴趣后大概就会抽身而去。
这样的人,不适合有师门,她将一切看得太轻,就算是命,都轻如鸿毛,在她心中留不下一丝痕迹。
法锈倒是像终于找着个窝似的住下来,偶尔会去一趟四百里外的松啼城,不出两日定然归来。由于玄吟雾与铁桦幡一战耗了元气,时常稳不住耳朵,她从松啼城购了几瓶调息元丹,也不说,就放在箩筐里,顺带探头瞧瞧那双毛袜子织得怎么样了。
某日她晚归,身上是新做的衣裳,水红色的衬里,外面套着暗纹白袍。走得稍慢,沿着山路五步一停十步一靠,玄吟雾从洞府中出来,以为她醉酒,但靠近了没闻见她身上没有半丝味道,想了想,忽然一把拿出封煞榜的子榜卷轴,刚摊开,果然发现自己的排位往前移了两位。
他扭头看向法锈:“你又去做饲儿了?”
法锈就靠在床榻边上,仰头笑了一笑,不回答显而易见的问题。她身上没见着血迹,衣服也换了新的,想来是在松啼城料理完了再回来,在人面前,她永远是鲜衣怒马的,不会褴褛出行,也不带狼藉归家。
玄吟雾收了封煞榜,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身为饲祖,你不觉得认一个封煞榜上的妖修为师,太讽刺了?”
法锈嗯了一声,开了口:“是有那么点,但师父呀,你要相信世人要是真容忍起来,比你想象的低多了。这消息我从未藏着掖着,从师门的角度看,显然我已经是与封煞榜狼狈为奸了——可是你看,六合堂还在把我的名儿挂着呢,连那些剿杀凶邪的正道修士,也耳聋眼瞎,避开你的名字挑其他的,然后求着我去身先士卒。”
她往后一靠,乌发铺落,挑眼笑道:“在我不表态之前,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这档子事,因为挑明无益。我对他们了如指掌,知道他们的致命所在,要是真到了分道扬镳那一步,我又总是杀不死,他们只有一条命,谁敢与我玩命?”
玄吟雾看她:“你当真不死?”
法锈忽然笑得别有意味:“杀得死的……”她很少有这样濛濛的尾音,除了故意在别人耳边温软呵气,其他的都是钩子一样上扬或是斩钉截铁的收势。然而只朦胧了一会,语气又骤然干净利落,“我是个人嘛,要是不死,还能叫活着么。”
玄吟雾望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法锈忽然说:“问完了?怎么觉得你不太关心我啊,我晚回来几个时辰,师父你找过我了吗?”
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德行,还找?玄吟雾说:“我当你耐受不了寂寞,跑了。”
不料法锈又是一笑:“师父,懂什么叫做寂寞吗?就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叫充实。”
玄吟雾懒得再跟她讲,把毯子抛过去盖她脸上,赶她睡觉。
法锈确实也倦了,饲儿不是个闲看落花的轻松活计,尤其是遇上不知临机应变的修士,不仅需要掠阵,有时还得亲自上阵。她把毯子从脸上移开来,将头往枕巾上靠,半合了眼眸,却还说道:“师父,你明儿陪我去趟松啼城吧,我订做了几件衣裳,今晚太匆忙,没能拿回来。”
玄吟雾说:“自己去,又不是不认识路。”
“来回八百里,脚都破皮了。”
玄吟雾不为所动:“胳膊差点断了都没见你喊痛,这时候瞎叫唤什么。”
法锈哼笑了一声,似乎也不在意,一头栽进塞了绒的枕头里,外头月光静谧洒下,她很快睡着了。
洞府中的床榻是天然的宽大石台,横跨南北,中间打几个滚不成问题。因为嫌纹路坚硬硌人,上面足足铺了十几层绒垫子,玄吟雾就陷在绒垫子这头,看不到那头什么情况。他刚化作原形窝成一个圈,还没躺热乎,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踌躇了一会,终是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过去了那边,直到踩了法锈身上盖的毯子一角,才发觉有些不同寻常。
他用两只爪子卷起毯子下摆,瞧见一双用罗袜包住的足,露出的一截脚踝如白霜,没有半分血色,因为所有的红都汇聚在了脚底,濡湿了袜子,袜底吸饱了血,又结成了一层微硬的痂壳。
他看着,忽然想,八百里于他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