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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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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一队修士冷冰冰排开,曲验秋有些张皇地转身,他还没见过这阵势,他身后嘴吞鲸靠着门板,凄凉告饶:“爷爷们,没得砸了,都光了,人都没了,再来就只剩墙皮了……”
  他想作一个揖,但两只手泥一样搅合在一起,不伦不类摇晃。
  肃清刚开始的时候,仙宗破门而入,还有人大喊饶命。
  但正道确是正道,不取人性命。捉到了伪道,心思歪邪的往天灵盖一掌震碎神识,懦弱无为的断根骨废丹田。
  这做法得正道公认,理由充分:“伪道也配修行?莫污了这长生途。”
  曲验秋僵硬笑了笑:“各位……道爷好。”
  宗门弟子二话不说捉住他的手腕撸袖子,要探查经脉。这是宗门里的新招,因为不少在外头的伪道听到风声后立马脱衣乔装打扮,盼望能逃过一劫,然而下有对策上也不糊涂,管你是骡子是马,一探经脉就什么都明白了。
  曲验秋没反抗,任由他们探查,嘴里不停陪着小心:“各位道爷,小生一时好奇走岔了路,绝不是什么伪道,求爷爷们放小生一条生路……”
  那个宗门弟子皱眉摁了摁他的手腕,与身旁弟子对了一个眼神,慢慢放开手,脸色松快起来:“不是就好,这会儿搞的厉害,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又不耐挥手,“这时候就别好奇了,乱跑出人命的,回去吧。”
  曲验秋连忙“哎哎”应着,落荒逃出得昌观的门槛。
  走出约十步,背后还有嘴吞鲸有气无力的哀泣,蛛丝般断断续续,他脚步缓下来,抬起头,天色青白。
  他记得刚出四野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殷余情手下的那个水绿衣裙的姑娘。边跑边喊,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等走近后扔给他一个坠子:“锈主给你的,能封印你浑身经脉。你要当凡子,就别在身上露出破绽。”
  他沉默接过,点点头:“替我谢过大师姐。”
  姑娘匀了气,又道:“锈主还说了,让你记着她的话。”
  曲验秋当时思忖,难道师姐还没感受到他的决心?等着他后悔回去?——于是毅然决然跟姑娘告辞:“告诉大师姐,我走了。”
  上京秋风起,枯叶扫街。
  曲验秋拢了拢衣袍,忽然明白了,大师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法锈说,曲二,你要想清楚。
  他要想清楚的不止是他的心魔。
  还有那一句“禁得昌观,道不预政”,与它掀起的风风雨雨。
  师姐说的一字一句又在他脑中重放,她说,命令我可以给,但你要明白,别把错全揽到道上。
  八荒家主享尽天下权柄,却极少下令。
  是有缘由的。
  八个字的命令多简单啊,但谁都不会想到最终会演变成何种模样。
  有人曲解上意,有人公报私仇,都是一张薄薄的旨令不能涵盖的。那一根标杆沉默杵着,不带血污,周围溅出的血泪却入地三尺。
  天子一令,概不召回,是对是错,千秋评说。
  ……
  四野门,云蒸海掌上屋。
  江访安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一动,又止住了,他忍住浑身辣痛,倒回未曾醒来的姿态,慢慢调动耳鼻二感仔细探查,过了很久仍然没听见有动静,终是将眼睁开一条缝。
  掀起眼的那一刻,心中蓦然泛起暗悔,知晓自己输了先手。
  入目昏暗,一束微弱的光,微光中映着一个黑白分明的轮廓,法锈目光像是钉在他身上,拔不出分毫,身子却放松往后靠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像是一尊微笑的泥像。
  他扯开一个笑,牵动脸上血痂,血痕蜿蜒淌过下巴,微微狰狞:“法锈小友,士别三日,长本领了。”
  法锈抬手揉了揉鼻梁,她动起来后,才透出一丝人气。
  江访安低低絮叨道:“我没想到你能控制昼境。因为半步天道?殷锦会将昼境借予你,你许给他了什么?让我想想,不会是法昼的……”
  法锈将手放下,一句话就成功让他住嘴。
  “宛慕世还活着。”
  很快,法锈又说了第二句:“她应该栖身在三途河。”
  第三句接踵而至:“你见不到她,大概是破不了法世生前为她设下的什么东西——可能是阵,也可能是境。”
  三句话像是一记烙红的重锤狠狠敲在江访安的脊梁骨上,他半张着嘴,嘴唇上大片的死皮微不可察地起伏,血水粘黏,如脱水的鱼的腮。
  法锈直起上半身,手肘撑着膝盖,往前挪了一些,凑近江访安的脸,神色寡淡:“没听清呀?江道友。”
  这会儿的鬼中幕僚成了个锯嘴葫芦,法锈等了半晌,没等到只言片语,又靠了回去。斜倚在椅子扶手上,双臂交叠顶在腹部,膝上盖着一卷书册,正是《慕世志异》的戏本。
  “江道友,几个小事请教一下,愿意说就说。”法锈道,“还是关于那三句话,其一,宛慕世一个魔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其二,她在三途河的什么地方;其三,法世到底为她造出了什么。”
  宛慕世如果还活着,她的重要不言而喻。
  她是首代天子最亲近的人,身怀阊阖大炽功,并不仇视八荒殿,询问她一些当年的秘事,比跟一个老鬼修绕弯子容易得多。
  但江访安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他面前的是饲祖,套话中的祖师爷,多说无益,不如焊死牙关。
  法锈默默等着,没有别的动作,也不需要,用刑太掉价了,对硬骨头也没用。江老鬼与她一样,不想说的话,费尽心思也抠不出来。
  等了约两刻,法锈将戏本扔到一边,站起一步上前扼住江访安的脖颈,力气之大硬生生将他撞到的墙崩出裂痕,大约是动静吓到了外面的人,门口传来小姑娘轻呼一声,随即温言软语地说:“锈主,我给你熬了红枣糖水。”
  法锈抬头,温声道:“放门口,我过会儿就喝。”
  姑娘应了,传来砂碗搁在地上的脆响。
  江访安一眨不眨地看她,眼白泛出血丝,上下眼皮仿佛分别黏在眼眶上,法锈垂眸,松开他脖子,转而贴上他的额头,掌心微凉,比起鬼修已算得上温暖。
  色泽惨淡的发丝从她指缝中漏出来,风中轻颤。
  不愿意说的后果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
  破尾的一副肝胆,玄吟雾的轮回蝼蚁胎,还有仲砂遭五苦谷围杀,云莱遇险,楚问寒的病重兵解,最终化作叩天之战的一抹太虚太极火。
  仇深似海,无力回天。
  额头被手掌覆住,江访安最后恍惚了一下,依稀看到盼安城破旧的大门,午后的光带着蒙蒙的冰凉,老头和婆子在篱笆地下唠嗑做活,他推开一扇满是灰尘的门,花圃中争奇斗艳,野草茂盛。
  那些花草又该修剪了……
  一阵锐痛从额头强硬刺入,风暴般怒吼扑向识海,他运起最后力气抵抗,如螳臂当车,被绞碎得干干净净,直到最后褪成空白。
  法锈放下手,被阴魂锁铐住的鬼修瞳仁发木,无力勾下头,阴气缓慢散去,摧毁神识后,再强的鬼修也无法保持形体。
  法锈默立了一会,手肘压住腹部,拔脚走向门口,拉开门弯腰端起地上一碗红糖水,一饮而尽。
  她摔了碗,靠墙忍耐疼痛与躁气,转头再去看阴魂锁的方向,鬼气散得差不多了,乌黑的一团分崩离析,突然从中间掉出了什么东西,磕在地上一声脆响。
  上前拾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旧花灯。
  翻开花蕊,应该写“平安康健”之类祈词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写。
  

☆、鹏雀

  
  法锈翻掌收起旧花灯,不知道这东西什么年头,款式平淡无奇,颜色昏暗发腻,线头用手稍微用劲一捻就碎,挺配那个活了也死了万年的老鬼。
  一碗红枣糖水吞到肚子里,胸腹间总算浮起一团暖意,法锈将头发往后一捋,事多压身,自睡起来就没得歇,将二师弟和江鬼这边的完了事,还有法迢遥与殷余情的事儿等着她。思索少许,索性往太师椅上一坐,想暂且偷个闲。
  盹儿还没打,殷余情就找上门了。推门见法锈靠在椅背上,正对墙上空荡荡的阴魂锁,嘴不饶人道:“怎么,坐这儿不动,是大敌故去,感秋伤怀了?”
  法锈刚酝酿的那点睡意冷不防惊扰到,没能留住就飞去了九霄云外,不得已撑起半个身子,打起太极:“哪里,我正想着这一肚子坏水,接下来往谁身上使。”
  殷余情心里存着事,不与她过招,催促道:“你说半步天道可以唤出法家历代的天子的残影,现在迢遥血肉在你手上,可以一试了么?”
  法锈道:“其实我也没把握……”
  殷余情冷笑:“是么?你来找我的时候,那神态可是十拿九稳得很。怎么一到正经时候,反倒恹了气了。”
  早先被法锈左口一个“不急”右口一个“慢慢来”千拖万拖,早就让殷半仙急不可耐,此次来者不善,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法锈低头敲了敲扶手,不再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画轴,解开上面系的带子,手腕抖动,一人高的画卷滚在地上拖开,上面细腻勾勒着一副青年男子的画像,下方的字淡得模糊,隐约看出是“迢遥”二字。
  殷余情皱了皱眉,看出来是真迹:“你这又是从哪里淘来的?”
  法锈道:“迢遥境。当年我为迢遥血肉进入内殿,这卷画像就给了仲砂,一直在她那里存放,前些日子才拿回来。”
  殷余情上下一扫,说:“你倒是什么都敢给她。”
  法锈似笑非笑觑他一眼,转头全神贯注握住画轴,右手往袖中一抹,摸出半碗迢遥血肉,大拇指指腹轻轻一沾碗内红水,印在宣纸上。
  红水入纸即消。
  凭空一声尖啸,短促的高亢后是清凄的悠长,像是风刮在屋檐的尖角上,随即,画卷向上延伸开十丈左右,上面几笔勾勒的人形如水纹晃动,愈动愈烈,最终挣破了画卷底色,齐齐扑向法锈。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墨色勾勒的人形连带法锈一同消失,画卷“啪”得一声卷起,滚落在地。
  虽然事先用算筹证实可行,但真轮到真枪实刀去干,法锈也是头一回,要说万无一失肯定没有。被画卷罩入后,法锈的眼前骤然暗下,环顾四周,只有前方尽头是一束光。
  她揉了揉额头,循着光过去,一个素未谋面的清瘦男子站着,身披纯黑衮服,长发散落在地,他阖着双眸,待法锈走入三尺,才初醒一般掀起眼帘,眼眸如水清澈,映不入任何景象。
  这是一个虚影,应该是法迢遥留下的最后一丝残念。
  法锈垂在袖中的手指忽然无意识收拢了一下。
  他们静悄悄对视半晌后,虚影忽然开口。
  “半步天道。”法迢遥凝视法锈,嗓音轻缓,“继法世之后,居然又出了一个捭阖不世功。你是第几个了?”
  法锈张了张口,道:“四十九。”
  这个数刚吐出来,就是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
  法迢遥是第二代天子,他们之间,整整隔了四十六代天子,而那四十六个一脉相承的血亲,已烟消云散。
  法迢遥道:“你已经知道仙胎非天道孕化的隐情了么?”
  法锈道:“知道。”
  “如何得知?”
  法锈道:“我欲创出容纳三界的新道,地府在万年前已与凡世相通,但仙庭劫云不破,依然置身度外。两百年前我曾杀上天宫……败得彻底,后来想想明白了,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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