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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不寐看着面具上栩栩如生的山羊面孔,尖利的黑角,空洞的眼睛,犹豫很久,最后接过了。
“要是我不想当这个少爷了怎么办?”
鬼之野低笑道:“那就像我一样,随便找个想当的去当呗。彼之蜜饯,我之**,总有人会乐意在那个大宅子里当雀儿的。”
任不寐好奇地戴上了面具,面具下忽然出现无数细细的血管似的东西。这些东西从他脸皮上扎进去,也不疼,就是有种恶心又冰冷的感觉。他听见鬼之野在低声颂咒,咒言古老,许是西王金母那一时期的,像歌又像诗,讲述二十八星宿的传说。
任不寐听得晕晕乎乎,过了会儿竟然像发高烧一样,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
傍晚,白琅准备动身前往扶夜峰。
给几个小孩子收拾行李的时候,罗戬拿着一封信找到她:“白琅,你快看看这个!”
一边的楚扶南凑过来:“任不寐?他没事给你写封信干嘛……”
白琅也看了一眼,信上未署名,于是问楚扶南:“这是任不寐的字?”
“是啊,我们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谁输了就在谁脸上写字,他这狗爬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白琅展信,上书:“多谢照顾,我去寻找新生活啦!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你!”
字是任不寐写的,就连这个遣词造句的口气也像他。
问题是……
“他怎么突然想去找新生活了?”楚扶南不解。
白琅内疚地说:“是我前几日找你们谈话,让他觉得自己有所拖累,所以才想离开吧。”
罗戬倒是挺开心的:“那不是挺好吗?他也终于有自己想法了。放心吧,玄都城这治安,就连人和车马都分道走的,你还怕他出什么事儿?”
白琅叹了口气:“怎么也不来跟我道别,就留一封信……”
楚扶南不屑:“他这白眼狼,你能指望他道别?没顺走你几样值钱的东西,就算对得起你这么多日的照顾。”
白琅虽然担忧,但也没有更多时间来细想。
就像罗戬所说,玄都城应该是修道者城池中最安全的那种,任不寐不太可能遇上危险。况且她在所有孩子身上都留了枚玉佩,仿着折流那种做的,一旦佩戴者有血光之灾她就会心生感应。
玉佩很安稳,没有任何危险之兆。
收拾好东西到楼下,客人一个也没有,鬼之野正孤零零地坐在窗边那桌。
他用手撑着脑袋,眼睛像猫一样眯着,窗户棱框切割出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明暗交替的光影感。他正处于五官刚长开,没有一点变形的最美好的时期,时间尚未沉下韵味,青涩感薄薄地覆在他脸上,好看得自然而然,宛如天成。
钟离异也下来了,他拦在白琅身前,特别不满地说:“都要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鬼之野像是被惊醒般睁开了眼,迷糊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对白琅说:“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钟离异被彻底无视,有点火大:“我跟你说话呢,不用你送,我们几个自己长腿了。”
鬼之野看也不看他,就盯着白琅。
白琅不喜欢被人盯这么紧,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结果撞到折流。折流顺势把她往身后带了带,从容地对鬼之野说:“也好,你将我们送到扶夜峰便可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份的“正宫的从容”。(1/1)
在外地,手机更新,且看且珍惜。
可能要过一周才能稳定下来……唉。
第61章 绣线入骨
任不寐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极尽奢华的卧房中。
他摸了摸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外房有面镜子, 他跑去一照, 镜中映出的是鬼之野的脸。任不寐又摸了一会儿, 感觉不是人。皮。面。具。他想起之前那个山羊面具下抽出血管, 然后扎进他脸皮之下,蠕动扭曲,顿时心中一阵恶寒。
“少爷?”外面传来敲门声。
任不寐紧张地应声:“什么事?”
“该给小姐请安了。”侍从的声音又尖又细。
任不寐可不敢这么快就见鬼之野的家人, 他假装虚弱,回绝道:“我身子不舒服, 下回再说吧。”
侍从的声音静下去。
任不寐以为他走了, 推门一看, 却正对上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张脸鬼气森森,把任不寐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该给小姐请安了。”侍从的声音还是那副尖尖细细的鬼样子,“这是陈述,不需要您回答‘去’或者‘不去’, 您只要照办。”
任不寐紧张万分,却也只能安慰自己, 去请个安而已, 又不会掉块肉。
他学着鬼之野的口气说:“行吧。”
侍从沉默着引路。
鬼府犹如宫殿,越往深处就越暗,就连盛放的花儿都笼着黑色鬼雾, 使人如堕幽冥。
也不知道往里走了多久,穿过一大片黑色花海,任不寐看见一座矮矮的木房。它只有一层, 飞檐花窗,样子古朴,颇有质感。木屋前有鸟舍,不少羽毛华美的鸟儿被细细的黑线链在木棍上,面前有镶金边的茶碗食槽。
靠近鸟舍的地方开了一道小窗,任不寐从小窗里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留着长长的黑发,面上不施粉黛,嘴唇像吃过小孩儿一样鲜红如血,样子是极美的,却教人不敢多看。
“到了,少爷。”侍从在鸟舍前止步。
任不寐战战兢兢地提着腿进去,里面光线幽暗,只借那一扇看鸟的小窗照明。
窗边的女子黑发极长,坐着的时候有半尺还拖在地上,如云如藻,光滑秀丽,虽然不带装饰,却透出奢华感。她拿着一个刺绣手绷,葱白的手指灵巧地穿梭,缓慢织出窗外鸟雀的样子。
“阿弟。”女子轻声道。
任不寐被这寂静中的一言吓得当即给跪了。
“嘘!”鬼鸢抬指置于唇前,吹出一口气。
手绷微微一颤,织出的鸟雀忽然挣破竹环,飞出了窗外。这时候任不寐才猛然发现,她不是绣在绸缎上,是绣在什么动物的皮上。而飞出窗外的鸟儿羽下也有细线隐隐可见,这线一直连回她的手绷。任不寐看不明白这是什么道法,甚至隐隐觉得这不是道法。
“飞走了啊……”鬼鸢幽幽地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我的鸟儿。”
复又低头重绣,也不再理会任不寐了。
*
白山羊拉着一前一后两辆车从玄都城城门离开。
玄都界地处边界,又刚从万缘司手里吞来不久,界门也未连接直中心地带。所以从这里去扶夜峰中心,只能跨过几界去找界门。
罗戬和楚扶南、玉成音三人坐一起,他们这辆车很宽敞,点着熏香,还有泡茶用的小几。白琅有事情要跟两个器商量,所以单独缀了辆小车在后面。
车内,钟离异看着折流直摇头:“万万没想到你能这么狠毒。”
他以为折流发话让鬼之野送行只是意思一下,让他带个路或者怎么样,没想到是让鬼之野拉车。真的,相处久了才知道,折流这人心眼小,心肠毒,根本不像得道高人。
“到扶夜峰之后怎么办?”折流对钟离异的指控无动于衷。
白琅坐在他身边,跟钟离异对面,想了想说:“先探听一下消息吧。假如峰主开宴会,那就设法混进去;就算不开,我们至少也知道了扶夜峰峰主能使用瑶池圣境,可以从长计议。”
钟离异点头同意:“其实我觉得可以把云华元君抢走,保证他们见不到,进而保证……”
他不死心地提出抢丈母娘计划,被白琅平静地驳回:“你去抢吗?”
钟离异尴尬地笑道:“我一个人不行,加上上人把握大点。”
“那你觉得言琢玉看见折流带个不知道什么人来抢他丈母娘是什么想法,他不得觉得自己这同门脑子坏了吗?况且云华元君是城主生母,我真不觉得你们俩搞得定她。”
钟离异终于无话可说。
“好好好,就依你,到地方再看。”
鬼之野脚程很快,连跨几界也不累,很快到了去扶夜峰中心的界门前。白琅准备跟他道别,还想请他照顾下留在玄都城中的任不寐。
“我能跟着你吗?”鬼之野眼神明亮,“你可以随意使用我,拉车这种事情……我也是不介意的。”
后面偷听的钟离异用手肘撞了撞折流:“你们这个战况可真激烈,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凭借恶毒的心肠获胜了,没想到鬼之野来一招以退为进,这下白琅又要摇摆不定了。”
白琅无奈地说:“拉车的事情很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都说了我都是自愿的。”鬼之野打断她的话,“能对你有用,我很高兴。”
白琅坚持拒绝:“我要办的事情比较复杂,真的不想牵扯更多人进去。”
鬼之野咬了咬下唇,说:“我知道琢玉上人和不临城主的秘密,你要做的事情跟他们有关对吧?我可以帮到你的。”
后面钟离异和折流的脸色都凝固了。
白琅其实不觉得很诧异。因为鬼之野近日内见过言琢玉,而言琢玉此行目的是拜谒云华元君,没道理在玄都城停留,更没道理顺路去鬼家做客。
所以鬼之野能见言琢玉一定有更深的原因。
鬼之野把下唇都咬出艳红色:“其实现在告诉你也可以,但是我怕你知道后就直接跑了。”
他委屈的样子让人看了想摸摸头安慰。
鬼之野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不能一天说一点,然后在你身边多呆几天?”
白琅快被他说哭了:“算了,我们一起走吧。”
“那我就说完今天的份吧……琢玉上人是特地来找我阿姐的,我当时在边上,听见他们谈了什么。”
*
扶夜峰,半山小榭。
言琢玉在树下捧卷细读。
近溪处有一女子着红衣,正逐着水中光点乱跑,水花四溅,却不能沾她分毫。
一只蓝色的蝴蝶从林中飞来,红衣女子蓦然回头,伸手欲扑。她裙摆掀起层层红浪,耳上双鱼坠叮当作响,赤足踏水,轻灵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言言。”言琢玉从书卷中抬起头,微微拂袖,一阵风将那只蝴蝶带走,“你下手不知轻重,不能乱抓。”
言言收回手,怔怔地想了半天,最后低落地在溪边坐下。过了会儿,那只蝴蝶又飞回来。言言提起裙摆避它,看也不敢看,生怕自己会把它看坏了。
就这么一人看书,一人发呆,很快就到了日落时分。
有一捧剑女子从林中走出,她全身从衣物到饰品,全部都是白色,是为扶夜峰奉剑姬。以前奉剑人有男有女,但新任峰主喜好特殊,改奉剑人为奉剑姬,只有容貌姣好、实力超群的女子才能侍奉左右。
奉剑姬目光冷漠:“上人,云华元君发话了,不想见客。”
言琢玉声色不动,掩卷道:“明白了。”
奉剑姬声音平得毫无起伏:“峰主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她会在瑶池设宴欢迎。”
言琢玉温和地说:“叨扰峰主了,我等越境移形不过一刹,不必特地设宴相迎。”
奉剑姬忽然把视线放在一边发呆的言言身上,恭声问道:“请问城主意下如何?”
言言不知道是在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要回答,依然目光痴然地看着水里的碎光裂影。
奉剑姬十分耐心,往言言身边走了一点:“城主,白嬛峰主邀您瑶池一聚,不知您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