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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她的感染,夷波的尾巴不由自主抽了一下筋,但是既然到了这个妖窟,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了。她望向邕崖护法和扣扣,“在南海时,你们并没有说要经过生死考验,怎么到了这里就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规章来?”
扣扣拿肩头顶顶邕崖护法,“护法大人,您阐述一下感想吧。”
邕崖护法倒是非常有信心的样子,“溟主不用怕,属下敢保证,您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您想想,九川大神和您走得这么近,如果您不是他初恋的女儿,他为什么要搭理一个不起眼的鲛人?还有来的路上,您差点压垮了属下的飞行器,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说罢对千机长老哼笑一声,“长老莫吓唬少溟主,妖族过去的千年里简直就是一盘散沙,现在好不容易少溟主回来了,难道您不高兴吗?”
夷波嗅出了点政斗的味道,看来妖族群龙无首的这段时间里,是由这位长老代为领导的。一个人长时间身处要职,就算只是暂行职责,也会像撒谎撒得过久,到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地步。他大概认为不再需要什么所谓的溟主,北溟改朝换代也没什么不好吧。
如果她和离相君没什么关系,北溟由谁为王,都和她不相干。但万一她就是离相君的女儿,那么这个政权她是一定要掌握在手里的,不能被一个长老颠覆了朝纲。
她缓缓吸了口气,“也就是说,通过了净婆梨的考核,我才是北溟之主。如果通不过,那我就会灰飞烟灭,是这个意思吧?”
阿螺不屈地叫起来,“真是没道理,我们在南海好好的,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千机长老冷冷一笑,“因为野心人人都有,如果不是有北溟溟主这个头衔,怎么让人轻易背井离乡呢。既然想上高位,就得付出代价,臣也希望北溟自此能有一番新气象,所以还要劳烦少溟主受净婆梨的检验。只有通过,少溟主才能名正言顺号令十方妖族,谁也不敢对您有任何疑议。”
可是这个风险太大了,阿螺表示不服,“长老要搞清楚,是邕崖护法言之凿凿确定夷波是溟主的,年轻轻的姑娘,经不得他哄骗。那个什么净婆梨,弄得不好就要人命,万一出了差池,岂不是太冤枉了吗?如果我们现在退出,来不来得及?”
这话其实是白问,夷波知道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果然千机长老负着手,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不及了,北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啰嗦的了。夷波说好,“我愿意试试。”说着斜眼一瞥他,“如果我通过了考验,北溟上下是否都得听我号令?”
众妖道是,“少溟主就是要臣死,臣也不敢不死。”
“好得很。”她轻轻击掌,一手指向千机,“我喜欢长老这种一丝不挂的性格……”
众妖大惊,连千机长老都错愕不已。阿螺咳嗽了下提点她,“是一丝不苟。”
她毫不在意,“不管是不挂还是不苟,总之我当上了北溟溟主,少不得要和长老切磋,到时候还请长老多关照。起居饮食也好,海务政务也好,希望由长老费心亲自替我安排,长老不会推辞吧?”
千机长老苍白刻板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不屑,拱手道:“臣追随溟主两千年,为溟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今少溟主归位,只要出身无疑,臣同样肝脑涂地,誓死奉主。”转身拂袖,元缎的袍子哗啦一声响,无情无绪道:“少溟主请!”
夷波算是豁出去了,早就知道黑道头子没那么好当,反正已经来了,倒不如一试。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踏进光明殿,这个大殿和想象中的反派窝点不一样,名副其实的又亮堂又豪华。潮城斥资修建泉台行宫的时候经济不怎么好,所以内部装潢略微从简,这个光明殿已经存在了上万年,什么好的值钱的都往上堆积,但又不是只讲究阔绰的暴发户性质,所以不能简单用奢华两个字来形容,其中还是包含了一点文化底蕴的。
阿螺左顾右盼,典型的乡下人进城。夷波目不斜视,眼角却把珠帘的材质都看清楚了。长老对她这种富贵不能淫的气魄是持肯定态度的,十方长老亲自把她送进中殿,屏风之后九面澄如碧波的镜子弧形排开,就像九双眈眈的眼睛,随时会照得人魂飞魄散。
她停住了步子,“如果我有个闪失,还请不要为难我的朋友。”
阿螺快感动哭了,“夷波,我还要仗着你的排头作威作福呢,你要挺住。”
长老们颇有送她上刑场的架势,齐刷刷比了比手,“一定,请吧。”
她横下心,游到指定的位置。说实话,除了自己那个过人的体重,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会不会被净婆梨一照就化成烟了?她好害怕,还没把龙君弄到手,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然而无路可退,但愿自己是正品,防伪扫过一轮,可以顺顺利利堵上那个心机长老的嘴。
?
☆、第 61 章
? 净婆梨镜,照前世善恶因果。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存在的,仙魔也一样。
夷波站在九面镜子直射的圆心里,起先不敢睁眼,只觉得肩头热辣辣的,好像从某一处开始燃烧了。四周围都是海水,北溟的海水颜色比南海更深,也更冷,这样的环境里会感觉到灼热,令她十分害怕。不会变成水煮鱼吧?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就真的尸骨无存了?他们答应不为难阿螺的,她应该可以把她的死讯带回哑海,那条迷失了方向姗姗来迟的龙得知后,会不会感到难过?
她唏嘘了一阵,也好,就算不是离相君夫妇的后人,至少弄清楚她的来历。她是被捡回潮城的,到现在也没有亲生父母的下落,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净婆梨好歹会给她个说法。
她睁开眼之前还在设想,不知会看到怎样光怪陆离的前世,或者那时候是个人也不一定,住在树上,穿着叶子编成的裙子,手里持一柄长矛,拍着嘴嗷嗷嗷大叫,纵到地上飞速奔跑,追赶……一只鸡。也或者是一朵凄美的曼珠沙华,静静盛放在黄泉路旁。花开一千年,叶茂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她慢慢掀起眼皮,想象着这样美丽的脸庞,在轻启眼睫时有多么美丽。然而自己的错觉,永远和现实有差距。视线渐渐清晰的时候她看清了镜子里的倒影,一只可怕的、头顶长角的巨鲸含情脉脉和她对视,唇上须髯逶迤,眉心花钿精细,摆了摆尾巴,忽然冲上云霄,巨大的白肚皮填充满整个镜面。过了半天终于见到一丝微光,然后云海奔涌,那巨鲸在山间嬉戏,穿过一片厚重的云幕,再出现时化成了金光四溢的大鹏金翅鸟,星睛豹眼,一声长啸,扶摇而上九万里……
她吓了一大跳,咚地一声跌坐在地上。那就是她的本尊吗?她真的是鲲鹏,丑得那么有性格的鲲鹏?
她捂住脸大声哭起来,倒不全是因为被那圆圆的遮天蔽日的肚子打击到了,惊恐的是在天时候的形态。她知道远古时期鲲鹏并不只有一只,鲲鹏一族也是个很庞大的族群,在水为鱼,在天为鹏。但是每只鲲鹏化鸟后的形态都不一样,有的仅仅是鹏鸟,有的却成为迦楼罗,利爪尖喙,以龙为食。
她半天回不过神来,长老们在屏风后看着,看她艰难地起身,到镜前观察她的前额。净婆梨中映照出迦楼罗的前额,如意珠顶在脑门上,其宝呈琉璃色,莹彻有光。长老们一下子沸腾了,“少溟主是货真价实的鲲鹏,不单如此,她的分身是大鹏金翅,有如意珠为证!快快快,把消息发布出去,与北溟诸妖同庆。我们再也不必担心了,苍天啊,我们现在有半神领导,天界不好意思追杀我们了。”
他们一拥而入,把正在犯晕的夷波拽了出来,送进了旁边的寝殿里。殿中早有几十名婢女恭候着,不需要长老吩咐,有条不紊忙碌起来,扒了她小家子气的衣裳,换上豪华版的帝王套装,玄衣、纁裳、白罗大带,最后戴上了沉甸甸的珠冠。夷波被盘弄得陀螺一样转圈圈,等打扮停当了又被推到殿前的丹陛上,赤红的天河带在视线里翻飞,丹陛下跪满了以十方长老为首的妖族,放眼望去,看不到头。
山呼万岁,她没有觉得很高兴,还在考虑那九面镜子是不是太久没用,会不会出现短路错乱等情况。转过头看一眼邕崖护法,“不是说净婆梨会令肉身渐退,真身浮现的吗。为什么我还是鲛人的形态?”
邕崖护法道:“溟主误会了,镜子只是照出您的本尊,它可没法帮您把壳剥了。您想蜕掉这身鲛皮还得修炼,以您的资质,花上一两年就足够了。”
阿螺拿脚踢踢扣扣,“长老刚才说半神,究竟是什么意思?鲲鹏是半神吗?”
扣扣眉花眼笑,“溟主真是太令属下们激动了,鲲鹏也分高中低档,最牛逼的鲲鹏冲上云霄就是大鹏金翅鸟啊!大鹏金翅懂不懂?就是迦楼罗。第一代迦楼罗是主神毗湿奴的坐骑,是次级神……哎呀,说得太复杂了怕你不懂,西天如来佛祖你一定熟,大鹏金翅鸟是他娘舅。既然溟主和他娘舅是同类,你说上头还怎么为敌?”激动完了不由又凄怆流泪,“当初老溟主就是吃了这个亏,他不是迦楼罗,所以只能生而为妖。少溟主可不同了,她是半神半妖,地位至高无上。天界现在后悔当初没有赶尽杀绝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存在,就谁也动不了她,以后我们妖族就安全啦。”
阿螺忧心忡忡,“这么说她和龙君有缘无份了,迦楼罗不是龙的天敌吗?如果她以后摆脱了躯壳练出真身,那看到龙君会不会肚子饿?万一把龙君吃掉可怎么办?”
扣扣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恐怕连龙君都没有想到,当初救出来的是只迦楼罗。这下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所以对龙君那么炽热的爱,原来是出于对食物的本能需求吗?夷波退回殿里之后闷闷不乐,“阿螺,你说我每次那么想和他交尾,根本不是爱对吧?我其实是饥渴,吃不饱,对吧?”
阿螺剔着牙说不一定,“我觉得这种矛盾只有在你化身成迦楼罗的时候才会凸显,你挥着翅膀,你就饿了,看见他,才会想拿他下饭。不过你别忘了,你们的真身差不多大,龙君不是刚从化龙池里出来的菜鸟,他是世上唯二的应龙啊!你想吃他,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吧!”
她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你知道螳螂吧?螳螂夫人和螳螂相公成婚,洞房花烛夜夫人就把相公吃掉了,它们的块头也差不多大。”
阿螺翻了个白眼,“你黑猫捕快看多了,小孩子,别老看那种刑侦类的故事。多看看公主和太子,你会觉得这世界还是非常美好的,活着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夷波嗤之以鼻,“公主和太子?兄妹乱伦吗?”
阿螺啧地一声:“难道世上只有一个国吗?不说陆上,就说海里,还分离耳、北朐呢好吗。”
她听了叹气:“依我之见,不修真身了吧,就顶着这个皮囊,当个美美的鲛人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净婆梨镜里看到的东西有多可怕,我明明那么美,可是真身居然这么胖,我是条长角的肥鱼,当时我的心里有多绝望,你能体会吗?人丑还颜控,简直是最大的悲剧。龙君一定知道我是这个德性才抵死不从的,以后怎么有脸见他呢!”
“很多事发生在你身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