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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惊讶“你。。认识我奶奶?”
余姬拿起那个锦盒,神情复杂。“她怎么了?”
余姬笃定的语气,那人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这女子一眼看出东西的来历,不会是江湖骗子。他松了口气,吸一口气道“我奶奶过世了。”
“什么时候?”
“一周前。”一周前,奶奶过世,临终前,托付自己回国,将骨灰安葬在苏城。并嘱托他,一定要找到一个叫余姬的人。这个人开着一间杂货店,找到她,就让自己跟她说。
“请您兑现当初的诺言。”那人想了想又道“我叫威廉,我奶奶说,找到四方杂货店的老板,拿出这样东西,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想,但威廉还是有些忐忑。这个女孩如此年轻,会是自己要找的人吗?这个诺言,又是什么?
余姬拿起那东西,对着日光照看一下。看到那圆润的光泽,余姬笑的轻浅“我知道了,我会兑现承诺的。”
威廉见她的举动,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又不知道怪异在哪里。想到祖母临终前的嘱托,威廉忍不住好奇“我可以问问你,是什么承诺吗?”
余姬闻言,身体后仰一下,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笑的戏谑“你真的想知道?”
威廉点点头,他实在太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祖母一直是个神秘优雅的老妇人。在无人的时候,最喜欢听牡丹亭记。她有一个老式的留声机,旧唱片里,只有这一首戏曲。
每年祖父的祭日,祖母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这首曲子,一个人伤心落泪。
还总会握着脖子上的珠子,喃喃自语。当祖母躺在病床上,临终之际。她笑的快乐,感觉不像去赴死,反而像去见。。。情郎。
威廉自小在国外长大,但家中从未断绝国文教育。祖母出生书香世家,总是亲自教导他们诗词歌赋。
所以,他也喜欢研究牡丹亭记。却始终不曾懂得祖母喜欢它的缘由在哪里!
余姬仔细打量这个少年人,垂眸思索了片刻,方道“你想听,我便说。但是。。。不要问我真或者假。”
威廉一听,眼里全是欣喜。仿佛多年的谜底终于要揭开,他就要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余姬见他如此不禁失笑,这样子,真像那个人。那个人,当时也曾这样欢喜。
………………………………………………
1935年,不算太平的年月。
这一年,苏丽娘带着丫鬟若雨,乘上火车,从太原南下,前往上海。这一次,她是遵循父母之命,去上海拜访旧友乔叔叔一家,顺便,去跟未婚夫乔玉良完婚。
电报里,乔叔叔说的殷切,表示乔老夫人身体大不如前,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孙子完婚。
苏丽娘已经三五年未见未婚夫。
如今,才刚刚十六岁的苏丽娘,竟是要孤身南下完婚。这听起来,实在不符合苏家那书香世家的规矩。
可太原那里,当地的土霸看上苏丽娘,为了避免麻烦,苏丽娘只能连夜离开太原,避免有损名声的事发生。在苏家,失了名节的女子,那都是要沉塘的。
“小姐,你说姑爷如今是何模样,要是长成丑八怪,那你多亏啊。”丫鬟若雨堪堪十四岁,真是天真可爱的年纪,成天跟在小姐身边,见惯了才子佳人的戏码,自然认为自己家的小姐应该配一位风流倜傥的才子。
若是那丑陋不堪的男子,怎么能配上她家才貌双全的小姐。
苏丽娘生的温婉,常年的书卷熏陶,让她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身淡蓝色打底的绣花旗袍,映衬得她肤如凝脂。虽然是买的包间票,可路过车厢时,过路的行人,忍不住打量她。
“尽说些胡话。”苏丽娘浅笑,脸颊浅浅的酒窝,让她像春日的梨花,纯白耀眼。
她与乔玉良相差2岁有余,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乔家迁往上海经商,联系也不曾断绝。只是这几年,日子不太平,两家往来全靠电报。
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俊秀清逸的男子,眼里有着明亮的光芒。
想到这,苏丽娘微微羞涩,拿起书来念,想要驱散心中的热意。
若雨见她如此,不屑撇撇嘴“要不是那胡三拳不要脸,小姐你应该在家等着姑爷八抬大轿上门迎娶,哪里像现在这样自己去寻夫家,实在太没规矩。”
“好了,知道若雨姑娘心疼我。”说起胡三拳,苏丽娘也有些懊恼,当日真不该出门,要不是想给母亲买块新料子做衣裳,怎么能遇上那样的泼皮。厚着脸纠缠上来,好在自己没有泄露身份,要不是父亲当机立断送她南下,也不知那人找上门,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愿父母不会有事。
夜色渐渐暗沉,火车的汽笛声在黑夜中鸣起,长长的火车在铁轨上滚动,轰隆隆开向目的地。
一劫车厢中,一人穿戴破烂,蜷缩在车厢角落,不发一言。
第二日早晨9点左右,火车终于到站,做了2日多的车,苏丽娘只想赶紧找地方洗澡。她觉得自己浑身恶臭,难闻异常。
火车慢慢驶入车站,车子还未停稳,一队军人上车来,制止了乘客下车。车厢里顿时闹腾非凡,客人们纷纷抗议,指责军队不讲道理。
有几人闹的厉害,想要突围出去,一声枪响,谁也不敢动弹。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上海是大都市,很安全吗?”若雨就算在太原,也没见过这阵仗,立时吓的发抖。
苏丽娘倒是十分震惊,想了想,拉着若雨退回车厢。“他们大概是在找什么人,临时管制一下,我们等等就好。”
出门在外,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乱来。
苏丽娘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静静等待搜查者过去。慕然门被打开,一个衣着褴褛包裹严实的人闯了进来。苏丽娘诧异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若雨去上厕所,不在包厢。
这小小的空间,只有两人。
苏丽娘打量他,那人也打量苏丽娘。两人一阵沉默,谁也不说话。
这就是他们在找的人?
搜查者的动静渐渐传来,电光火石之间,苏丽娘对那人嘘了一声。
“贱人!!!”一声巨大的巴掌响起,跟随一声狠厉的女声。搜查的官兵闻声赶来,却见一小姐,嚣张跋扈地对着一丫鬟装扮的女子叫骂。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说着,又狠狠踹了她两脚。
丫鬟捂住身子,连求饶都不敢,颤抖着任由女子大骂。
几个官兵见状,为首军官制止她“吵什么。”
苏丽娘转过脸来,一脸嚣张“我教训我家的下人,与你何干!”
“你。。。你这是违法的。”军官见状,斥责她。
苏丽娘笑的嘲讽“笑话,这就是我买来的丫头,我想打想骂谁也管不着,长官,那条法律说,主子不能教训做错事的丫鬟了。”
那军官见她衣着华丽,身上复古的旗袍,一看就不像新式家庭的女子,这恐怕是那个老式贵族家的小姐。
那丫鬟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军官略有不忍。开口道“她做错了什么?”
苏丽娘十分娇蛮,翻个白眼道“她打湿了我的鞋。”众人看到她的绣花鞋,果然湿了一小块。但是这样就大发脾气,未免太小题大做。
“就算是这样,那你。。。。”
“我怎么了,这点事都做不好,这在我们满洲府,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如此姿态,绝对是个满洲格格无疑。说完,又给了那丫鬟一脚。
军官了然,这帮满清贵族,自来如此。他略有不忍,厉声道“就算是你家的奴才,这里不是满洲,你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免得入了大牢。”
苏丽娘却毫不在意,抬起自己一直手,摸摸自己的指甲,笑的嘲讽“这话,你可敢跟你们长官说?”
“你什么意思?”那军官不明所以,认为这丫头太嚣张。
苏丽娘却笑着道“日本人都要敬我醇亲王府三分,你算哪根葱。”
此话一出,那人就犹豫了。他就是个小军官,他的长官在日本人面前连毛都不算,他就更不行了。这些满清余贵,虽然失了身份,可底子还在,轻易得罪不得。
眼下东北局势不明,不是闹事的时候。可这小丫鬟。。。。
身旁的人看出军官的犹豫,小声道“头儿,就是个下人,随便大骂一下不碍事,别闹出事儿来,这八成是个格格,眼下找到上面要的人要紧,咱别多事。”
那人有了台阶,咳嗽一声,呐呐警告道“你。。。你注意点,别闹出人命来。”
苏丽娘笑笑“慢走不送。”
几人继续搜索,又听到那女子关上门喊了两句“还不给我拿双新鞋来,趴在那里做什么,等着我扶你起来吗?”
几人摇摇头,叹息离去。不愧是满洲格格,这脾气不是一般盖的,长的是漂亮,可惜人品。。。。
苏丽娘趴在门上听到几人走远,这才回身看了看地上的人。
淡淡道“收拾一下,跟我下车。”
牡丹亭记(2)
苏丽娘虽然受着传统的家族教育,按照父亲的意思,做到知书达理,可骨子里,却最爱那些江湖游记。
她常常梦想者,如同那游记里的男子一般,仗剑走天涯。所以她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爱跟丫鬟玩些小游戏。
这算是她苦闷闺中生活的小乐子。
离开太原前,她收拾了两套乔装的衣物,一套是男装一套女装,想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自己跟若雨就假扮夫妻,逃命去。
想不到,这次给一个陌生男人用上。
若雨一紧张,肠胃就会不舒服。好不容易从厕所出来,却看到自家小姐跟一个陌生丫头站在一起。
正要喊小姐,苏丽娘却对她比了个手势。这是让她出去等?
若雨的娘是个哑巴,所以学了手语。若雨大小跟着小姐,主仆两人经常偷偷比手语,每次玩游戏,都会用一些彼此才懂的动作。外人根本不懂!
若雨明白小姐的意思,立马装作不认识她,随着人流下了车。
下车后,苏丽娘小声对身后的人道“头低一点,别让人看出来。”纵然这人被苏丽娘装扮了,看着就像个高大的丫头,可苏丽娘也不想冒险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那人也识趣,佝偻着身子,提着一大堆东西,小心跟在苏丽娘身后。任谁见了,都当这是个胆小的丫头跟随任性的主子来上海。
苏丽娘到了站台口,扫视一周,没看到来接自己的人。莫不是乔叔叔没收到电报?疑惑间,搜查的军队又隐约走来,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人群吵杂的火车站立时人潮涌动,人人逃命。
苏丽娘担心若雨,本想去找人,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跑向暗巷。
身旁是奔逃的人群,身后是不断响起的枪声。这上海,怎么比太原还不太平?
苏丽娘跟着那人一路逃命,总算逃入暗巷,避开人群。
“别怕,他们很快过去。”那人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有力,苏丽娘从没离一个男人这样近,这狭窄的巷子,逼得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
苏丽娘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就要跳出嗓子眼。
巷子里的杂物挡住了军队的视线,两人谁也不说话,静静等待人群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