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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自己的任务了——她要努力梦见爸爸。于是海泠开始回忆,爸爸的长相,爸爸的声音,爸爸指着星星给她讲的故事。
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说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海泠说,你在梦里的时候,想做什么就能做吗?
做梦的时候,总是拨不对要打的号码,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想张嘴吃口好吃的,也有很大几率在即将咬到的那一刻醒来。
海泠越是着急地想要记起关于爸爸的事,她脑中越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记得爸爸的名字了。
她想这样不对,应该换个思路,想想自己带来的照片——对,照片上有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自己。
但梦里看到的照片像被水浸泡的墨迹,只有三个模糊的人形。
海泠又气又急,她怕再过一会儿,自己连这个任务本身都要忘记了。
——她突然看到灰蒙蒙的远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一步步地朝前走。
海泠赶紧追上去。她听见自己的脚步踩在灰白的地面上,声音像踏着砂砾,又像踏着纸屑。
她终于追上那个人影了。
瘦高的背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海泠猛一个刹车,稳住了没有撞上去。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脸上都是“你怎么在这儿”的表情。
J说,你来干嘛?
海泠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J耸了耸鼻子,像要从空气里闻出什么味道来。他又看了海泠一眼,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方向走了。
灰白的荒漠里出现了一栋小房子,就在J选择的方向的不远处。海泠看到他在门前停下,打开门,进去;房门又安静地关上。
海泠下意识地想跟着走去,然而才跨出一步,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别过去”。
海泠立刻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那个声音说,别再往前走了,快醒过来。
海泠说,为什么,怎么了,什么情况?
她看到自己落在灰白地面上的影子——没有形体,像一团蠕动的水母;水母旁边是一个将士英武的剪影,和她过去所见到的一样。
飞将军说,有人——
他才说了这两个字,一阵尖利的撕裂声中断了他的话。地面上武将的剪影被从中间击碎,像纸屑一样飞散了。
——海泠猛地睁开眼睛。
窗帘的缝隙里漏进几缕青灰色的日光,天快要亮了。
海泠伸手“啪”地打开台灯,对面墙上应声出现她自己的影子。海泠说,刚才是什么情况,我的守护神怎么了?
影子说,他没事,那只是个梦。
海泠刚要再问,影子抢着打断了她的话。她说,你梦见的那个男人是谁?
海泠一愣,想了想说,就是一个……之前认识的人。
夜游神用她的声音“哦”了一声。
她说,你和他的梦境重叠了,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当你们有同样的目标的时候。
海泠一愣。她说,他也在找我爸爸?
夜游神说,下次再遇到他的时候,你试着跟上他,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海泠说,可是我的守护神不让我过去。
夜游神说,不要管他,你是他的主人,为什么要让他来指点你的行动?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海泠又觉得有些不妥。她继续追问了几句,然而影子什么话都不说了。
海泠拉开窗帘,发现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因为离她太远,所以看起来小得像一粒放在楼顶的鲑鱼籽。
这一日的白天,海泠也出门了。但她没有梦见爸爸,夜游神自然也无法为她提取线索,她坐着公车从城市的这一边游荡到那一边,什么也没发现。
倒是发现了几个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促销员,被一群孩子围着,为他们派发小糖果小礼物。
海泠想起绕着城市转的这一路,哪里都能看到一闪一闪的小灯泡,挂满彩球彩带的圣诞树,还有电光纸包装的礼物盒子,金闪闪的铃铛和大片大片的装饰雪花;还能听到“叮叮当”的圣诞歌。某个外国神灵的生日即将来临,整座城市欢腾得像一张打开的音乐贺卡。
公交车在红灯的路口停下,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盒人偶娃娃,牵着女儿从斑马线上走过。
海泠想起爸爸了。
她还小的时候,爸爸倒是经常为她买糖,买玩具,买漂亮的小裙子。她一年年长大之后,这样的小礼物也越来越少,最后成了几张薄薄的汇款单。
也许是因为“爸爸”的存在越来越淡薄,她才不能梦见他。
海泠又想起夜游神说,她的梦境和J重叠了,因为她们俩有着同样的目标。
如果J和她一样在找她爸爸——难道他也在这个城市?
但他又为什么要找?
她脑内的小老鼠踩着滚轮“骨碌碌”跑了几步,突然停下。
——也许不是她们俩有着一样的目标,而是她们俩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公交车又绕着城区开完一圈,到站了。远处的太阳已经成了橙红色,日光凉了下来,“白天”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海泠回到旅馆房间,拉上窗帘,打开台灯,然后坐在椅子上望着墙上自己的影子。远处的钟楼“铛铛铛”敲了六下的时候,影子说话了。
夜游神说,刚才天亮了,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毕竟白天归日游神掌管,他看到我赖着不走,是要生气的。
夜游神说,现在是我当值的时间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我都能看见。
她说,我们出门吧。
☆、蛛丝
我说; 出门?去哪儿?
海泠说;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但影子自己动了,我就跟着走了。
她跟着影子走出旅馆; 走上街头; 走回那片闪闪发光的夜色中。
她问影子,我们要去哪儿?影子不说话,只在需要转向的时候,伸出左右手作为提示。
入夜后的街头比白天更热闹。马路两旁的商铺灯火通明; 装饰的彩灯彩球连成一片彩虹;盛装打扮的年轻男女结伴出行,且说且笑,还有孩子戴着一闪一闪的小饰品在人行道上奔跑。整条街道看上去就像有星河流过。
我说; 那跟现在的平安夜街头也差不多啊。
海泠说,是啊。
她说,年味一年比一年淡,圣诞却还是那个圣诞。
我想; 可能是因为过年的孩子越来越聪明; 过圣诞的情侣却总是那么傻吧。
夜游神带着海泠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那一片“铃儿响叮当”; 不像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海泠看看时间,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她又问,我们要去哪儿?
夜游神说,你看不见吗?
海泠说,看见什么?
夜游神用海泠的影子打了个响指; “啪”。
——四周的灯光刹那暗了下来,连旁人的说话声,音乐声都小了;像是一台电视机被调低亮度,关小音量。
夜游神说,这座城市的夜晚太吵了,气流和能量都是浑浊的;但也多亏他们,我才能比其他同侪更强大。
她说你现在看见了吗?
看见了。
海泠看见一条银闪闪的细线从空气中横过,一头连着自己,一头轻飘飘地延伸向街的那一头。
海泠说,这是什么?
夜游神回答,是蛛丝。
在梦境中相遇过的两人,彼此之间会有这样的“蛛丝”联结,作为梦境重叠的遗留物。
夜游神说,你们的目标一致,所以才会有相交的梦境——所以你找到他,说不定也会有关于你爸爸的情报。
海泠说,那蛛丝的那一头……就是他?
夜游神说,对,但蛛丝只能存在24小时——你昨晚又睡得太早,现在光芒已经很微弱了。
海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然夜游神调低了她的世界的亮度,但那条蛛丝还是黯淡得像生锈的银线;夜风吹过,它闪闪烁烁的快要看不见了。
海泠说,那我们快走吧。
她顺着影子指引的方向,在街上更快地奔跑起来。商业街的熙攘渐渐听不见了,四周的灯光很快也只剩下路灯,和居民楼窗口透出的光芒。
海泠觉得有些冷,出来的时候忘了穿上厚外套。她停下来打了个喷嚏,正要跟着蛛丝继续往前,地上的影子突然说——“别过去了”。
海泠说,怎么了?
她顺着蛛丝朝前看,银闪闪的微弱光芒通往一条小弄堂。
夜游神说,别过去,那里有人,不安全。
海泠马上明白了。她说那怎么办?
夜游神说,从大路绕过去。
路过一栋民宅的时候,夜游神又说,先等一等再走。
海泠正要问为什么,前面传来“哗啦”一声,一个花盆从楼上掉下来了。
夜游神说,走吧。
海泠说,你都看得见吗?
夜游神用她的声音笑了笑,说,阴影都是我的眼睛,夜晚的每个角落我都看得见。
她停了停又说,除非是那些刻意回避我,不想被我看见的人。
海泠觉得夜游神似乎意有所指,但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她胸口的蛛丝已经淡成了浅灰色。
她的脚步在快走和小跑之间来回切换,身旁的街景从热闹到平静,又再次欢腾。海泠看过路牌了,她们已经到了市中心的另一边,这里和她的旅馆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距离她昨晚入睡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蛛丝的光芒已经淡得快要融入空气了。
海泠有些犹豫,是该继续跟着,还是打道回府。地上的影子又指出了下一个方向,夜游神说,如果现在放弃,那你刚才的路全都白跑了。
海泠觉得这话有理。
她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更快地奔跑起来。
错过这一次,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爸爸。
要是爸爸也像老镇长的孙子一样,再也不回去了怎么办?
要是爸爸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城市,躲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怎办?
要是那个外国人赶在她之前——
夜游神突然大喊一声——“快停下!”
海泠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猛刹住脚步。
半秒的回神后,她发现自己又站在一个岔路口。蛛丝指向左手边,那有一条小路,路灯很少,小路弯弯绕绕地消失在光影明灭的矮墙边。
夜游神说,别往那里走,绕路。
海泠说来得及吗,绕到一半蛛丝就灭了怎么办?
夜游神说,那里不安全,绕路。
海泠迟疑了一下。
她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是女孩子,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哭。
声音是从左手边的小路上传来的。
海泠说,这是什么情况?
夜游神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强调那两个字:绕路。
海泠站在岔路口,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终咬咬牙,往右走了。
然而她才刚转过身,就听到那阵抽抽噎噎的哭声近了。海泠忍不住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影在矮墙上慢慢地移动。
一个穿着粉色小棉衣的女孩子一边哭,一边揉着眼睛,从拐角走出来。
海泠停下脚步了。她觉得这女孩子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记起这是章老师的女儿。
小姑娘也认出她了,她挂着眼泪鼻涕,扁扁嘴问她,你是那天来我家的客人吗?
影子里的夜游神催促了一声。
海泠看看小姑娘,又看看胸前快要熄灭的蛛丝。她说是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你是迷路了?
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海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