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海泠说,那非要走吗?老爷爷说,你们不要我了,我留在这里也碍事,总得给新来的让路啊。
海泠不是很懂他的话,但她看到他的眼睛,虽然是笑眯着的,里面却滚动着水光。
老爷爷又说,这里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要走,也会有更多的人要来,这镇子还会热闹很久的。
然后他双手背在背后,踱着方步走了。
那之后的第二天,海泠听爸爸说,镇上那条小河要被填平了——为了修路。
现在,小河已经变成了小马路,未来还会拓宽成大马路;站在那棵树下,远远就能看到车辆奔波来去。
海泠想,那些最初的神灵,是从人类对自然的敬畏之心里诞生的。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死去,或者已经死去了。
☆、急病
我说; 那你就开始备考了?
海泠说; 我就开始备考了啊。
小高很快就把学习资料带过来了,还有两本厚厚的笔记本;他说都是他妈妈以前用过的。他还说,他妈妈让海泠加油; 说有什么不懂的; 打电话问她就行。
海泠也跟老镇长报备了要考师范的事,老镇长说好好好,年轻的时候就得多尝试尝试。
他停了停又说,那你家的房子; 以后要是交给别人管着了,你不心疼?
海泠说,那已经不是我家的房子了; 再说了,房子有啥好心疼的——
后面那句话她就没说下去。老镇长也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之后; 海泠就开始白天上班看书; 晚上回家看书。虽然毕业了快有一年,但她平时没离过书本; 所以再次投入学习,也立刻就上手了。
海泠说,那个时候报考师范的门槛不高,只是师范学院在省城,考上了她就得住校; 估计就不能经常回家了。
我说那不是正好,放假可以和老高出去玩了。
海泠又敲了我的头。
她说,她当时最担心的是奶奶。
奶奶一直糊里糊涂的,但精神倒是不错;只是海泠每次去姑姑家,都看到奶奶床头摆着一堆药。
药片、药粉、药水、胶囊……瓶瓶罐罐,大大小小,越来越多。
她又一次去的时候,奶奶小声跟她抱怨说,你上次寄来的点心真好吃,偏偏你姑姑不许我吃,就给了我两块。
海泠说那个太甜了,你是不能多吃。
奶奶说,过年就是要吃甜啊,这样新的一年才会甜甜美美。
海泠说,我下次上街给你买别的吧。
奶奶一把拉起她的手,又朝外间望了望,压着声音说,你要上街的话,给你爷爷打点儿酒去——别给你姑姑知道,她也不许他喝酒。
奶奶说咱们悄悄地给他藏着,等他回来喝——过年嘛,喝点儿老黄酒怎么了。
海泠想了想说,好。
奶奶也不是第一次让她给爷爷打酒,前两年她突然记起爷爷来,嚷着文鹤要回家吃饭,让海泠快去打酒买菜来。
等海泠把东西买来了,奶奶又指挥她摆盘装菜倒酒,然后“去路口看看你爷爷的车来了没”。
那天海泠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表弟来叫她,说奶奶睡着了,等她醒来就忘了——她才回家去。
那瓶酒她也带回家去了,放在厨房里做料酒,现在也没用掉一半。
现在奶奶又让她打酒了,海泠想打就打吧,只是不知道那家小铺子还在不在。
我说什么铺子,土酿老黄酒的铺子?
海泠说是啊。
我说那差不多都关了吧。
海泠说,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结果人家不但没关门,还做得红红火火的。
那天下午,她提着空瓶走到那家铺子那儿,抬头就看到新挂的牌匾——黑底金字的大匾,和她在首都看到的那些“老字号”一样气派。
里面的铺面也装修过了,照着水乡风味做的,活脱脱从语文课本上出来的。掌柜的老爷子笑嘻嘻地靠在柜台后面,问她,来打酒?家里有客人?
海泠“嗯”了一声,没细说。她说你这儿做得挺好啊。
老爷子“诶”地叹了口气说,去年这时候,差点开不下去,要关门回家啦。
他说这镇上,除了几十年的老街坊老头老太太,谁还喝老黄酒啊?光是去年一年,咱们这儿就倒了多少铺子?
海泠说,那怎么办的?
老爷子很得意地笑笑说,还好我家小子聪明,他说镇上没人喝了,就卖到镇外头去——他给家里的酒注册了个商标,带着全国各地跑,总算是拉到了点儿生意,倒闭不了啦。
老爷子说,今年上半年,他野心大了,三转四回头的,弄了两瓶黄酒到日本——鬼子喝了“哟西哟西”,直接拍案下单,就要咱们的酒!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舀酒往海泠的瓶子里灌。他说这下子,总算轮到咱们去赚外国人的钱了——这小子也真是会给我添忙,照这么下去,明年咱们家就得买厂房雇工人,不然哪来得及啊!
海泠想,清墨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好时代,努力和实力都不会被辜负。
毕竟,新时代也不是开着推土机来的。
海泠提着瓶子出门的时候,又抬头望了望那块新做的匾。
——她看到有个老爷爷坐在房顶上。
他笑眯着眼,圆脸红通通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啪嗒啪嗒”晃着腿;他也看到海泠了,好像要张嘴打招呼,结果打出一个醉嗝。
海泠也咧嘴笑了。
然后她就提着酒瓶去了姑姑家。
——然而家里没人在,谁也不在;整间屋子安静得像个空盒子。海泠心里一咯噔,立刻放下酒瓶,四下查看。
她在餐桌上找到一张纸条,是姑姑写的。
第一句话就是——“奶奶晕倒了”。
海泠二话不说,几乎是飞着跑去医院。
奶奶住院了,脑血栓,还好发现得及时。海泠刚到,就看到医生叫着姑姑在走廊上说话。
医生说,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但还不能算脱离危险。他又问,老人高寿?
海泠抢上去说,这是什么说头?
医生解释了一下,他说要是年纪大了,那就建议住院观察,保守治疗,不然用药猛了,怕老人身体受不住。
奶奶当时七十多岁,海泠不知道这算不算年纪大。医生又和姑姑说了些什么,她也心思没听,放轻脚步进了病房。
奶奶闭眼在床上躺着,身上盖的被子几乎没有隆起,看上去就像被埋在床里一样。
海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在门边站了站,又上前一步,替奶奶掖好本来就很严实的被角。
——她突然看到有只小虫子在奶奶耳垂上爬。
就半块指甲那么大,透明的外骨骼,透明的翅膀,透明的触须;要不是她离得近,猛一眼看去,只会觉得有滴水珠落在耳垂上。
海泠正要伸手去捉虫子,奶奶突然动了动,醒了。
奶奶迷迷糊糊地睁眼说,囡囡你怎么来了,你不上学吗?
她说高中了课业重,别老是过来看我。
——那只小虫子转眼就不见了。
海泠说,今天不上学,快过年了,我们放寒假。
奶奶“哦”了一声说,对对对,要过年了。
她的声音虚弱得就像地面上被风吹动的落叶。
海泠说,所以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养好身体,大家都等你回家过年。
奶奶说那我可得早点回去,给你爸爸炸酥鱼,给你妈妈糟鸡肉——还要给你买米花糖。
海泠走出病房的时候,医生已经走了。姑姑拉住她说,你回家收拾一下,给奶奶带几件换洗衣物过来。
她说这个年怕是要在医院里过了。
海泠说,好。
她回到姑姑家,找了只小旅行包,给奶奶收拾东西。
换洗衣服放进去了,牙刷牙杯放进去了,收音机也放进去了……她看到爷爷的木箱放在五斗柜上,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存着奶奶的皮影戏班。
自从找回这个箱子之后,奶奶每天都要把她的戏班子拿出来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奶奶曾经唱过演过的故事,箱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神通广大。
海泠盯着看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小人儿,用盒子装好,包好,放到旅行袋旁边。
她只希望这些戏里的神灵也能保佑奶奶平安无事。
这天晚上,海泠很晚才从医院回到家里。关灯之后,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奶奶的事,想自己考试的事。
妈妈去世那天,她在学校上课;等她赶到的时候,妈妈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她了。
海泠想,要是奶奶的病情一直拖着,她要不就不去考师范了吧?
她只觉得这些念头越来越沉,越来越多,翻来覆去圈圈绕绕,像毛线一样把她缠住捆住——她动不了了。
不知多久之后,海泠意识到自己站在一片荒漠里——非常熟悉的灰白色荒漠,她曾经来过。
她试着朝前走了一步,地面被“咔嚓”踩响,就像踏在挺括的纸张上。
又有人在身后叫她——“喂”。
海泠转头,看到那个也被她用“喂”称呼的男人站在那里。他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异国服装,脑后拢起一束马尾。
J说,我可以帮你治好你奶奶——血栓和肿瘤都会消失,保证让她的内脏器官恢复如新。
海泠猛地冲到他面前。她说真的?你现在在哪儿?你能马上过来?
J说,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海泠的话头停住了。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J说,为什么我会永生不死?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说,在这里,有一块石头——是我妻子的遗物。
他说只要石头还存在,我就无法死亡;但要我把她从我体内分离,这也无法做到。
他湖蓝的眼睛望向海泠。不论清醒或入梦,这都是海泠见过的最认真的视线。
J说,请你创造一位神灵,能让我带着她一起死去。
海泠说,这是什么石头?
J说,后世把它称为贤者之石。
他说,我是从她的骨灰中炼成的。
☆、念旧
海泠说; 她是在很久之后; 才从书上知道了“贤者之石”是什么东西。
它被那个时代的炼金术师们称为“奥秘中的奥秘,世间最完美的精华,长生的灵药; 永恒的光辉; 上天最伟大的赐福”。然而在J说出那个名字的当下,海泠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是我?”
她这么问了之后,面前的男人朝她伸出手,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上躺着一枚项坠; 坠子是打开的,里面似乎有一方小小的画像。但海泠想凑上前去看的时候,梦境的画面又模糊了。
J说; 她的画像本来差不多已经碎在了坠子里,纸张脆得像烤过的蛋壳;然而几天前,我再次打开项坠,发现从纸到墨; 全都焕然一新。
纸张挺刮干净; 线条鲜明又流畅,就像5分钟前刚刚画好的。
J说; 那天,清墨的儿子碰了这个坠子——也许是他把画像修复了。
他说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想过,旧日神的后人,能够继承力量这件事。
他湖蓝色的眼睛又望向海泠了。
海泠意识到了什么。
J说; 你数百年前的先祖中,曾经有过一位旧日神——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你的祖母,能那么轻易地创造出守护神的原因。
他又说,虽然到海泠这一代的时候,血缘已经被稀释得相当淡薄了,但她依然拥有特别的力量。
——也许这力量能帮他实现愿望。
他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