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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见过暮雪的缘故,他竟然梦到了师父。那是他初进师门的那一天。昆仑山雄奇壮丽,矗立在天地的尽头,被万年不变的冰雪所覆盖,山脚下,他的师父白衣如雪,指着似乎通向天上的无尽阶梯对他说:“昆仑山不收无用的弟子,你必须徒步走上最高处的剑阁,才算是昆仑宗的弟子。”
那个时候他比暮雪还要小吧,站在昆仑山脚下,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他懵懂地问:“这个阶梯有多长呢?”
师父漠然地说:“一万六千四百个阶梯吧。”
他心中大致有了数,就开始迈着小胳膊小腿费力地往上爬,每个台阶都有他的膝盖一般高,为了爬上去,他时不时地都要用手撑地,爬了几个台阶总算想起了师父还在身后,登时一惊。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了,师父是不是,已经御剑上去了?他念头刚起,还没有来得及扭头验证,便有白色的衣角在他的视线中停住。他的师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怎么不走了?”
师父是要陪他徒步走上去吗?萧逸愣了一下,因此就没有立刻回话,他的师父却误会了他的沉默,还以为他走不动了,想了想,向他伸出手。秀骨玉肌,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萧逸羞惭地在衣服上擦手,上面沾满了灰,还没有擦两下,师父就握住了他的小手往上走,一步一步的,并不快,跟方才的速度差不多。毕竟年幼体弱,即使师父牵着他,不久他就走不动了,肚子也饿得像着了火,火烧火燎的难受,不一会儿就开始咕咕叫。师父诧异地看过来,盯着他的肚子皱眉。
他红着脸,小声地解释:“师父,我饿了。”
他的师父并非人类,从来无需进食,他的师公在师父入门的时候就已经辟谷上千年,自然也不许进食,所以他的师父疏忽了他只是个人类的事实。她原本无牵无挂,在这个世界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直到他成为她的累赘……
昆仑山广袤无边,可是方圆八百里之内还是有人居住的,山下的牧民们有个传说,传说昆仑山乃钟灵毓秀,天地间灵气汇聚之地。常人接近便会迷失,终年白雾缭绕,难辨其真面目。因为山上有仙人居住,常御剑往来,斩妖除魔,守护着方圆的人类,所以时常有牧民祭祀供奉一些食物。
因为辟谷之术并非一蹴而就,所以那天,他的师父为他寻来祭品,他们便继续上山。阶梯那么长,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可是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师父的平静的脸,她始终陪着他,不离不弃。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他最安详的时光,无论他何时转头,他的师父就在那里,在咫尺的范围之内,触手可及。
等到了深夜,他的师父施展法术,让一盏风灯漂在空中,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驱逐他们脚下的黑暗。萧逸的困意上来了,为了提神,他强打起精神问:“师父,山上会有很多的师兄师姐吗?”
“没有,昆仑山历代都是一师一徒,每代的剑宗只有一位。”虽然很冷淡,但是他的师父有问必答,很是耐心地为弟子解惑。她是个合格的师父,他一直知道。
“那师父的师父在山上吗?”
“要叫师公。他不在,已经飞升了。”
“哦,那师父岂不是一个人住在山上?不孤独吗?”
这一次,师父只是低头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她的瞳孔是近似于水色的透明,微弱的星光在里面闪烁,晶莹美丽。
他看呆了,一句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师父别怕,我以后会永远陪着你。”
师父回答了什么呢?萧逸用力地想,可是年久日远,那片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用尽全力也只想起师父转过头去,指着星空对他说了什么,脸上依然是漠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接下来的记忆就更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师父的背上了,在他睡觉的功夫,他的师父背着他稳稳地往上走。
他揉揉眼睛:“师父,不是要我自己走吗?”
师父恩了一声就别无他话。萧逸有些羞愧:“师父当年走上去了吗?”
“恩,”想了想,师父又说,“我出生便有用不完的力量,不知疲倦,很容易就上去了。跟你不一样。”
师父是在安慰他呢,萧逸抱紧了师父的脖子。就那样,师父一路背着他上了昆仑山,走进了剑阁。
梦境在看到剑阁的瞬间戛然而止,良久,萧逸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明白了今夕何夕。曦日初升,日光照进宁静的森林,百年美如一日。师父,一百年后的今天,我又一次梦见了你……现在的你,又在哪里呢?
正在此时,城中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鼓笙之乐,锣鼓声响,鞭炮声噼啪爆鸣,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一抹妖气在城池上方一闪即逝,虽然淡还是被萧逸捕捉到了,那股妖气淡不是因为妖怪弱小,而是道行很深的大妖怪有意识地隐住了妖气。萧逸张望着桐城的上空,想要找出妖气的具体来源,然而那股妖气再也没有出现。他想了想,决定去桐城看看,于是就跳下树,顺着人流进了城。
进城才发现,桐城的主街道上人潮拥挤,有一队迎亲队伍喜气洋洋地从城东的王员外家出发,特意绕城一周,才回到一条街内的苏府。八人抬的花轿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恰好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花轿的窗口的帘子,露出了里面凤冠霞帔的新娘。她端端正正地坐着,手也规矩地放在了膝盖上,只有未盖严实的盖头下露出了半张侧脸。明明要嫁人了,可是她的脸上无悲亦无喜,只是一片漠然。
那个侧脸!萧逸心神巨震,睁大了眼睛,是师父!不,不对,她是……暮雪,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她的身形长成了成人大小,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脸部的线条清晰流畅,下巴尖削,跟师父长得一模一样。萧逸几乎无法思考,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他出神的时候,长剑突然自发地出鞘半寸,不停地震颤,似乎想警示萧逸什么。
萧逸抚慰着剑灵,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新郎的身上,问题出在路过的新郎的身上。新郎官坐在领头的马上,红艳的新装衬得他的脸面如冠玉,只是笑的太开心让原本风流倜傥的脸显得有点儿傻。萧逸看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萧逸,于是那喜悦的笑便一分分凝到了脸上,显出了几分冷意,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只是这一次,笑得很不由衷。
人群跟着花轿往前涌动,只剩下萧逸孤零零地一个站在原地,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第6章 桐城(2)
苏家不差钱,流水席摆了上百桌,全城的人只要来都可以领一份饭吃,只不过没有资格入席而已。按关系亲疏分为内院外院而已。新郎官孤身一人没什么亲戚,所以在座的多半是王家的亲戚。
内院,苏阮正一桌一桌地敬酒,仰头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屋脊上立着的萧逸,脸色一变,目光徒然便冷了下去。
他借口换衣服向后院走去,不出所料的,屋顶上的人瞬间消失了。新郎便知道萧逸已经跟上他了,所以步子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十分符合薄醉状态的新郎的形象。
“青阮。”等到了无人处,萧逸喊住了他。
青阮提了提袖子,慢条斯理地说:“萧逸!”
他抬起眼凶狠地看着萧逸,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你是来杀我的吗?”
萧逸不答:“她是芸娘?”
说起芸娘,青阮的脸色柔和了一下,还是戒备地盯着萧逸:“是!”
萧逸不以为然,淡淡地笑着说:“那么,恭喜你了。”
青阮一愣,身上的敌意退下去不少:“你不是来杀我的?”
萧逸轻笑:“为什么要杀你?你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了她,让她答应和你成亲,这不是很好吗?我留下来是为了喝你的喜酒的。青阮,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青阮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真打起来,他还真不是萧逸的对手:“如此,是我莽撞了,对不住。”
说来也奇妙,百年前他们曾是敌对的仇人,百年后一切风消云散,他们还能站在一起叙叙旧。
“说起来,当年还要谢谢你,不然的话,芸娘只怕已经不在了。”
萧逸只是微笑。当年,青阮与同族芸娘相恋,结为夫妇,同为天狐效命,是天狐的左右手。
芸娘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生命垂危,青阮求天狐救她,却被天狐拒绝。绝望之下,青阮找上了昆仑山,说愿意提供有关狐山的线索,并将所知一并告知,唯一的条件是救活芸娘。
正道不同意,说是岂能同妖类合作,手段下作,即使赢了也不光彩,甚至有的人说何必合作,直接抓起来拷问便是。
当时雨下的很大,青阮跪在地上等着他们做判决,眼睛里的悲伤越来越浓。萧逸作为昆仑山宗,他的意见在会盟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他一直没有开口,他看着青阮,看着他脸上的绝望逐渐加剧,因为芸娘的气息越来越弱。
可是有谁在意呢?妖类在天狐的带领下屠戮了无数的人类,青阮是他的心腹,杀了他们不少同胞,他们没有立刻杀了他,已经仁慈了。
萧逸说:“好。”
他一说话四周都静了下来。东白山的掌教是萧逸的挚交,虽然不悦,他还是帮萧逸忽悠那些头头们:“妖类有心向善,这不是好事吗?投诚的妖被厚待,这是给其他的妖类一个讯息,只要回头,正道不会对其赶尽杀绝。上天有好生之德,会给他们留一线生机。”
萧逸走到两个人的面前,蹲下身跟青阮平视:“把她给我吧,虽然无法救活她,我可以送她去轮回。不过,天道有序,以后她就是另一个生灵,你不可以去打扰她。”青阮同意了,事实上他想打扰芸娘也不行。接下来的一百年他被关在了除妖塔底,刚被放出来。
萧逸笑了笑,说:“你找到芸娘一定很不容易。”
萧逸作为当年的事情的知情人,知道他跟芸娘的前因后果,再加上青阮同亲族好友皆断了关系,出塔后寻找芸娘在尘世奔波,混迹于人类,始终是个异类,如今心愿得偿,被喜悦冲昏了头,难免降低了戒备心,所以萧逸一提青阮顿时来了兴致,直接使了个傀儡术,让傀儡代替自己出去敬酒,他同萧逸坐在石桌旁,将他跟芸娘重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一个月前。晴雨又做了那个梦,梦里雨下的很大,视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湿润的水汽沾染上她的睫毛,而她坐在一辆马车上,转过街角,转弯处是一座酒楼,二楼的竹帘卷了起来,露出了窗户里一个人的上半身,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漫不经心地谈论着什么,不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她的目光,却没有规避的意思,反而斜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坏坏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笑。
晴雨连忙抬起袖子遮住了脸,垂下眼睛不看他,然而车子骨碌碌过去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水不断地下流,连成了水线,模糊了站立的男人的身影,但无疑他还在看着她的方向,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
醒来以后,晴雨怔怔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连续几夜梦到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莫非是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