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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阴没答话。
“要不我帮你找回来吧，我听说龙鳞都是有灵性的，估计还能重新放上去，嗯？”
“不用了。”
“别客气啊，反正我待在这山上又没什么事做，干坐着等死也很无聊的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等死”两个字的时候，他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痛，那点情绪很快散去，但并没有消失，却弥漫开，像洒下无数种子。
她脸贴着他冰凉的鳞片，被疼痛纠缠很久的脑袋终于多了一丝清明，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她翻了翻，最后从袖子里翻出一堆东西。
有昨天采的果子，还有扶桑木，最后，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一个黑色的铃铛。
一个摇不响的铃铛。
在她打算再摇一摇的时候，烛阴及时出声。
“很吵。”
见轻很奇怪，“我听不到声音啊。”
“因为你不是龙。”
“哦。”她语气闷闷的。
趴在龙鳞之上，见轻闭着眼，想多睡会。
这里比树枝舒服多了。
“这个铃铛响起来是什么声音啊？”
过了会，烛阴才说，“很吵。”
见轻看了看手里的铃铛，心里更闷了。
她有时候也很讨厌这么聪明的自己。
不然的话，她不会知道他说的“很吵”，不只是指这个铃铛，也是指她，这个东西，叫双关，她正好学过。
“嗯，我以后不会动它了。”
她从地上捡了一片叶子，慢慢塞进铃铛里。
烛阴默了默，最后出声：“你想摇就摇。”
见轻笑笑，“没事摇铃铛做什么，我有那么无聊么？”
烛阴没再说话了。
难得的沉默。
这天天气格外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驱散她昨夜晚挥之不去的寒冷，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见轻以为，自己是快死了。
听青鸟说，死是很痛苦的，一般的神仙，若是犯了错便会遭受天雷，仅一道就能劈的他魂飞魄散灵识散尽，这般死法却是最轻松的。她去人间的时候见过人的生老病死，到了最后，瘦弱的身体，时而清醒时而出离的意识，自己无法再掌控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任由他人摆弄。
与她而言，比地府十殿阎王当初上天界唱曲还可怕。
靠着仅剩的意识，见轻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这才不是死亡，她想着，死亡要是这么舒服，谁还会怕死？
风扫过树叶，勾起一片簌簌声，一只雀儿站在枝头，歪着脑袋左右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格外漫长的一觉，百年时间转瞬即逝。
时间并没在这个地方留下多少痕迹，唯独她一身白衣变成了青色。
靠在黑龙身边，原本苍白的脸色已变得红润，浅浅的呼吸洒在龙鳞上，过了会，她翻了个身，手环住黑龙的身体，贪恋龙鳞的凉意似的蹭了蹭。
“烛阴……”
黑龙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了看她。
原来没醒。
忽而察觉到什么，他看向某个方向。
一只小狐狸躲在树后，被这眼神下了一个激灵，连忙从树后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下。
“上……上神。”
“何事？”
“小妖是这位神仙的朋友，今日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她。”小狐狸依旧跪着，不敢看他。
“她已无碍，”烛阴说，“回去吧。”
“上神！”
风扫过，狐狸不见了。
烛阴动了动身子，让某个小丫头睡得舒服些，随后便合上了眼。
***
钟山之南，被送回老家的狐狸立马被一群树围住。
“怎么样？她死了吗？”
“瞎说什么，有钟山之神在，那小姑娘怎么会死？”
“是啊是啊，天帝之女，上神不会见死不救的。”
它们叽叽喳喳讨论的热火朝天，在这钟山兜兜转转一百年好不容易找到那地方却没待上一刻钟就被扇回来的狐狸气得快炸毛。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我说了？？”
“你说啊。”
“这么一会了，你还没说，真真急死人。”
“这狐狸不懂事！”
狐狸差点被气吐血。
呵呵。
让这几棵老树自己说去吧，他都快累死了。
没等它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狐狸就跑没了影。
第67章 钟山
又是一百年过去，见轻终于睡够了。
睁开眼看见自己身上熟悉的衣服，她高兴地抱着烛阴笑成了个傻子。
“是你救了我吗？”见轻问他，“不会吧，我的伤那么重，你一个妖怪的修为肯定治不好。”
“是不是我父亲来过了？”
“应该不是，父亲至少会让我看看他的。”
烛阴被她聒噪得不行。
两百年没说话，见轻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也不管他只是敷衍地“嗯”，“是”，“你说的都对”。
反正她高兴就行。
现在，她想飞就飞，有了法术也不用成天出去找果子吃，睡在树上也不会那么硌，见轻从没想过做神仙是件这么好的事。
不过……
她伤好了，父亲就会来接她了。
若是两百年前，见轻肯定高兴得不行，但现在想想却有点小伤感。
她要是走了，在这黑乎乎的地方就只剩下烛阴。
而嫌她太吵的烛阴进了湖里，大概是觉得隔着水能少听她嘀咕两句，水清凉，水下的世界有着独特的寂静，让他沉睡许久的心多了一丝清明。
见轻很快就跟上去坐在湖边，伸手摸摸他。
“烛阴，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走的，”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
这话见轻是不信的。
她细细想了想，一拍脑袋。
“你在钟山上住这么久，晚上都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东西，不如我帮你去三株树上摘几颗珠子回来挂在树上？”
烛阴：“……”
他就是嫌晚上有月亮太亮睡不好觉才找了这么个安静地方。
一身法力无处使，见轻此时正是想表现自己的时候，于是便没等他说什么，起身就往赤水飞去，烛阴懒得拦她，干脆让她自己出去玩会。
一路朝南，飞了好一会才飞过钟山，终于看得见赤水，只是还没等她飞到湖面上，心口忽然刺痛，一时无力，“啪”地摔在了地上。
真疼。
还沾了一身枯叶子。
而她边上，某只狐狸咬了口果子，“咔吧”一声，清脆，但面色冷清。
“啧，这位神仙怎就摔着了？”它说。
见轻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太丢脸了，还好没被烛阴看见，她想着。
“你在这里啊？”
“是呐，真巧，两百年了，这才碰着神仙您。”
狐狸一口一个神仙，还是“您”，听得见轻一阵不自在。
“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只是离开了一阵子。”
“两百年。”狐狸冷冷吐出三个字。
见轻被它噎了下。
“好吧，我走的久了点。”她说，“对……对不起。”
狐狸的脸色终于缓和，也不吃果子了，“你要干嘛？”
“去三株树那里摘珠子。”
“那你怕是飞不过去了。”
“怎么了？”
“天界刚下了禁令，谁都接近不了三株树。”
“啊？什么禁令，我怎么不知道？”
狐狸白她一眼。
沉睡的这两百年，这位灵识倒是没怎么长。
“一百年前，天帝来此处游玩，看这颗三株树格外顺眼，打算留着今年给天后做寿礼。”
父亲真的来过？
那为什么……
见轻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心里怪不舒服的。
父亲一定有他的理由，她相信父亲。
狐狸看着她，从方才开始他便一直观察她的情绪，此时却别过了头，眼中少有地，泛上些许哀伤。
“所以现在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飞过去了？”见轻问它。
狐狸看着三株树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别去了。”
见轻犹豫半晌。
“不行，说出的事情要做到，飞不了，反正我还会游泳呢。”
狐狸：“……”
果然，这孩子两百年越活越回去了。
看着见轻跳进赤水，朝三株树的方向游，连划水的动作都是傻乎乎的。
真是傻子，也不知道直接变艘船出来更省事。
狐狸又啃了一口果子，脸都皱到一起。
真酸呐，它想着，随即将果子扔到一边，抬头看了看。
日月轮转，时间更迭，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就算是曾经千万年不变的，也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
三株树长在赤水上，周围一点土都没有，笔直的树干一直往下延伸，不知道有多长，有多深。
见轻累极了，抱着树干歇息会。
这时，这树上的珠子忽然开口说话。
“小丫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轻三两下爬上树，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下，又使了法术把衣服弄干。
“我来拿点东西。”
她故作老成的语气把一棵树的珠子都逗笑了。
“你可知道只有属于你的东西才能叫做‘拿’，不然的话，那算偷。”
见轻才不会被一棵树唬住。
“偷也好，拿也好，反正我今天就是要来带走珠子的。”
笑声更大了，此起彼伏，但声音清脆悦耳，比十殿阎罗唱曲要好听得多。
“此树本事天神所遗明珠所化，叶子上的珠子也都是明珠生长而来，不知你是想拿哪一颗？”
见轻抬头看了看，只见满树皆是半个拳头大小的珠子挂在树上，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她还记得初至钟山的时候，远远地站在赤水边看三株树，就像一长手将整个天空抓住，将它卷在了一起，也只有这样，这些星星才会离得如此近。
但她想要哪一颗，这倒是个问题。
如果她法力够高，她倒是想把整棵树都搬到烛阴那里去，可惜她游到这里都耗去不少体力，带着这棵树，她怕是回不去了。
于是见轻仔仔细细瞧了瞧树上的珠子，过了好一会，伸手指这一颗，“这个”她说着，又指向另一颗，“还有那个。”
一共指了九颗。
珠子忽然不说话了，连笑声也没有，格外安静。
“怎么了？”见轻问道。
“你……看得出来我们之间的区别？”一颗珠子问道。
“那是自然，你们每一颗都不一样啊，发出来的光也不一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另一颗珠子出声：“我跟你走。”
“啊？”见轻有点懵。
“我们见过许许多多的神仙，他们都以为我们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也习惯了被当成一体，”那颗珠子说，“但是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它们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千千万万个不同的珠子，或许有的有瑕疵，有的光芒较暗淡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它们外表多么相似，终于有人发现了它们的独特。
好多珠子都想跟她走，甚至怂恿她带走明珠，以便它们能够重新再别处生根发芽。
见轻犯了难。
“但……我带不走你们所有人。”
“……没关系，”珠子说，“你带走你想要带走的那几颗吧。”
“那剩下的怎么办呢？”见轻问道。
“我们等你。”
见轻被这四个字感动的心都软了。
她用衣服兜着那九颗珠子，离开前抱了抱这咳老树，脸靠在它粗糙的树皮上蹭了蹭。
等她回到钟山天都黑了，漆黑一片，连月儿都掩在云后，透不出一丝光亮。好在她身上带着珠子，光亮几乎有些刺眼，好不容易飞到钟山之北，找到烛阴，见轻发现它还在睡觉。
这条龙真奇怪，平时也不好好修炼，每天就知道睡觉，难怪法力不高，连人形都化不了。
见轻一边嘀咕，一边把珠子挂在瀑布周围的树上，没多久，这块地上就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