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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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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已经昏了,淋了暴雨的衣裳湿湿的,四肢软绵绵的,脸烧得通红,阮氏把孩子放在床上一边抹泪一边灌米汤。袁支颐抬起滚烫的眼皮瞧了她一眼,虚弱道:“娘……”

  阮氏一下丢开碗握住她的手:“支颐?支颐你怎么样了支颐?娘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袁支颐张了张惨白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想要握住手臂说说话,砰地声,袁杜氏排闼直入。

  她虚弱地别过头轻声唤了声祖母好,袁杜氏装作没看见阮氏的行礼落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阮氏奉茶低声道:“……娘,大夫说支颐发了炎症,这几日都不能下床,我想帮支颐请几天假好照顾她。”

  “不过淋了点儿雨至于这么娇气?袁支颐,你是想让我卖/身给你治病吗?”袁杜氏凤眸闪烁剜人的光,叫人心尖一凉。

  袁支颐垂下眼皮,薄薄的眼皮盖住眸子:“支颐不敢……”

  还不敢,恨不得把“我想你死”四个字跟阮氏一起刻脸上了。

  “嘻,支颐,祖母跟你商量个事。”瞧着女童慌乱失措的模样,袁杜氏突然放低放软了声音说。

  袁支颐抬起眼,好奇祖母温温柔柔,是要讲什么呢?

  “城西有个馆子,你跟老板娘说,你家有个老太婆,徐娘半老,想卖来陪/睡一晚,你就能去治病了。”

  袁惇咬牙:“娘!”

  砰!涂满脂粉的丽容划过说睦涔猓璞は略沧溃攀侠淅浞餍涠ィ骸坝械娜税⌒〗闵硌诀呙芰说愣昃妥扒蛔魇疲凰啦恢廊套牛壳氪蠓虿灰。俊

  袁惇垂着手立在一旁,沉默无言。梁谷看了看袁杜氏离去的背影,将拧干的新布巾放在她额头上。

  袁支颐懵懂地看着他,用额头蹭了蹭梁谷的手心,道:“干爹,娘亲,为何祖母不喜欢支颐,因为支颐不乖吗?”

  她听不懂什么是馆子,但察言观色也知道祖母因为自己生病的事大发雷霆,怯怯问道。

  不是你不乖,只因你是女孩……可梁谷不愿说,阮氏不敢说,阮氏只能抱着她的头轻声哽咽:“不是,支颐很乖,只是可能还没有达到让祖母喜欢的程度,咱俩努力,让祖母喜欢咱俩好不好?”

  袁支颐抿紧虚白的唇,点头:“嗯。”

  袁惇望着母女俩长长一叹,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一个泥娃娃再怎么洗也是泥娃娃,执意要洗去身上的泥尘也只有化为浊水的下场。

  歇息两天后袁支颐挣扎着爬起来。小孩子身体弱本该多休息两天,但她前不久刚答应娘亲要努力让祖母喜欢母女俩,怎么可以养病偷懒呢,因此袁支颐坚持带病上学。

  阮氏为她梳发,看着髻上的明黄决明子花而泫然泪下,这个懦弱的女人从不敢当着婆婆与丈夫的面反抗与哀怨。

  袁支颐看着晶亮的泪水,踮脚擦了擦她的泪,露出两个酒窝:“娘亲不用道歉。祖母不喜欢支颐支颐再听话些就是了,到时候祖母喜欢上支颐,娘亲也不会受祖母的讨厌了。娘亲不哭。”

  她咧开嘴笑,左右两边浅浅的酒窝,真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绵软的小手盖在阮氏两鬓旁。阮氏心道不能在孩子面前掉泪,揩掉泪水,强颜欢笑,母女俩脸贴着脸,厮磨阵子后,袁支颐离开了,为了不让阮氏担忧,还特地蹦蹦跳跳地走。

  红杏枝头春意闹,鸟雀在花枝鸣唱,她也像一只雀跃的绒鸟,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晌午,阮氏备好饭菜等待女儿,但迟迟不见女儿回来,可能又被婆婆罚了,阮氏打包好饭菜准备送去,梁谷冲了进来。

  梁谷尖叫道:“少夫人,支颐不见了!夫人说支颐今天一天都没去找她,可能被拍花子拐走了!”

  拍花子是一种专门拐卖稚童的人。
  哗啦一盆冷水浇下来,耳朵嗡鸣。支颐不见了,清晨还与她说说笑笑的女儿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她脸一皱,埋在绣帕里哭起来。

  “哭哭哭,整日只知道哭,嫁给我儿子那么多年肚子也就响一下,真是好大一张脸!”袁杜氏气势汹汹地撞开门。

  袁惇看不下去:“……娘!”
  “嚷什么嚷!不信为娘的话么?”
  “……儿子不敢。”
  “还不敢?!天天受你媳妇儿挑拨,恐怕心里早忘了为娘了!”

  阮氏沏茶,袁杜氏坐了会儿,又是捏眉,又是跺脚,说也不知自己辛苦栽培的乖孙女便宜谁家了,留下杯冷茶走了。

  彼时袁惇筹措科举,寻人之事被袁杜氏自告奋勇揽下,但半个月过去也不见她报案,梁谷与阮氏渐渐心灰意冷。

  阮氏温怯懦弱,对婆婆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忤逆,梁谷却有存疑:支颐素来机敏,怎会轻易跟随生人走了?况且大白天的,一个大小姐在自家园子丢失,实在太可疑了。

  果不其然,事情在一个月后出现转机。

  只是,这转机却不是好的,甚至他希望没有转机。支颐被拐走也好,起码证明她还活着。

  后院有口废井,久年不用,平日用大石板压得严严实实,鲜有人造访。这日,不知为何,始终觉得有股冥冥中的力量驱使他前去。

  恶臭扑鼻,越接近废井,臭味越发明显,他奋力撬开石板……

  支颐成了沉眠于井里的一具冰冷尸体,不再醒来,不再说笑,不再甜甜地喊他爹爹或是谷义父,无法再伸出柔软的手安慰阮氏,明明清晨她还跟阮氏说自己会乖,下一刻她便阖眸无息,在冰冷井水里睁着无助的双眼。

  若时间可以倒退,他没有来到井旁,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认为支颐只是走丢了,支颐还好好的。

  他抱着女儿,托起她小小的脑袋,春光融融,她身上还穿着自己买的鹅黄色的小裙子呢。她的脸已经不完整了,但没关系,她永远是自己眼里最好看的小姑娘,阳光照下来,她的睫毛还亮晶晶的呢。

  梁谷掏出口袋里的小盒子,道:“支颐,你最喜欢的荣芳斋,爹爹省下工钱买来了。”

  可她再也醒不来了。

第21章 泥娃娃(3)

他低头哽咽,发出哀恸的呐喊,声嘶力竭喊一声女儿。后脑钝痛不止,夺目的红色覆盖视野,绵绵倒下,视线被红色全然覆盖的那刻,乜斜到袁杜氏慌张的裙角。
  ——袁杜氏……

  昏迷了会儿,挣扎地爬了起来,躲进结香树后。袁杜氏和管家穿过月亮门,神色慌张。

  袁杜氏惊徨地四下张望,管家随口说了几句,二人吵起来。
  吵架的字眼飘来,他隐隐听到几个——“老爷辞世”“已经两个了”“这是第三个”“放手”。

  看着二人离开,梁谷来到井边,把糕点放在她手里,放回尸体,井水映着他憔悴的脸。

  梦里,袁支颐入了梦,道:“爹爹,我冷。”
  梁谷道:“支颐乖,不急,爹爹帮你报仇,一定帮你报仇,待会儿就不冷了。”

  梁谷一事成了导/火/索,管家和袁杜氏起分歧。偷情数十载,管家终于受不了袁杜氏的霸道嚣张,去官府同归于尽。不,也没有同归于尽,毕竟袁老爷是袁杜氏杀的,跟他管家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告完状的第二天,管家死在回乡的马车里。

  官府终于压不住舆论,捉住袁杜氏,消息不胫而走,瞬间沸沸扬扬地传遍全城。

  梁谷在一游医手里买下人/皮/面/具。顶好的面具,在脸皮上,没有谁能认出他是谁。去官府围观对袁杜氏的审判,目睹全程,那群窝囊废怕袁杜氏死在大牢里,释放了这个女人。

  没关系,律法管不住,他有私法。他潜进袁府,在祠堂找到袁杜氏。这个害死了好几个人的婆娘居然开始吃斋念佛,她终于良心发现了,只见她跪在蒲团上手捻念珠,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丫头啊我不是故意的,丫头放过祖母……”

  真是讽刺啊,支颐不会害人。

  阴风恻恻,梁谷吓死了袁杜氏。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她的死状,紫红色的老皮耷拉的脸,张大了嘴,眼睛像死鱼一般,瞪得快要掉下来。

  凶手袁杜氏死了,彻底结案,流言四起,人人都说袁家卖人肉酱料,袁支颐化身厉鬼索命,袁杜氏死有余辜,袁宅是凶宅。满城风雨,风雨招摇,其实流言都是他放出来的。

  袁家生意惨淡,走在大街上,乡人戳脊梁骨、吐口水,袁惇是个文人,众口铄金,终于不堪其扰,决定带妻儿远去他乡。

  那夜,袁惇在书房收拾行李,准备第二日启程,梁谷捅破窗户纸,吹去软骨迷香。

  他举着血淋淋的凿子,看着角落手足无力的二人,恭敬喊道:“少爷,少夫人。”

  袁惇并没如往常那样淡淡点头,听到声音肩头一颤,步步跌进角落的黑暗里睁大了惊恐的眼:“你、你、你是梁谷?你竟然没死?原来我娘她、我娘她……”

  二人似要缩进墙里,眉目流露出复杂与恐惧是那么真实。

  梁谷满意极了:“是啊,我没死,你娘怎么了?你想说,你娘原来果真只杀了两个人真的是冤枉的?少爷,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他指着二人的麻衣:“这是穿给你娘的,还是穿给我们三人的女儿的?”

  飞蛾扑火,空荡荡的袁宅发出凄厉惨叫。老黄狗狂吠不止,主人甩板凳:“死狗!半夜叫魂呢!”听了听惨叫,摇摇头,不知道又是哪个冤大头。

  梁秋是袁支颐的生父,当年洪涝肆虐背井离乡,回来后却等来妻子的噩耗,便来石坊投奔梁谷顺便见见被送出去的孩子。

  梁谷已易容成守宅人谷伯,告知梁秋原委。

  因为一系列的悲剧惨案袁宅已成远近闻名的鬼宅,袁支颐则是鬼宅里逢人索命死不瞑目的厉鬼。

  他们恨透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从一个外商那高价买得一块玉石,那玉石能吸引孤魂野鬼乔装鬼宅的模样。他们又顺水推舟让谣言散布得更广些以吸引一些所谓的名家方士。那些人持剑而来,想收服传说中的恶鬼,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通通命丧黄泉。

  这便是袁家鬼宅,这便是索命厉鬼。

  二人吐露真相的模样,时而愤怒时而悲恸,情之所至令人动容。风急天高,不息止的哀魂尖叫响彻云霄,用尖利鬼牙撕碎夜色露出不瞑的眼睛。

  袁支颐年龄尚小,成了鬼魂后思维更加愚钝,难以消化二人的话语,只想起临死前的场景,见爹爹和阿爹都在哭于是茫然失措,转了转眼珠希望有人帮她,捕捉到林下的雨师妾,惊喜道:“雨师姐姐!”

  这称呼分外新奇,周涣瞧了眼雨师妾。见她垂了垂眸,不再躲着,身影暴露在寂冷的月色下。

  都说楼上观山,城头观雪,灯前观花,舟中观霞,月下观美人。这话果然没错。长发如坠,白衣似雪,握着一把素雅的白伞,奇怪,分明冷月如霜,脚下影子却极轻极淡仿若没有。

  银月流明,周涣跟着走出去。树影下的墨影像漏了露胎贴花盘中的无釉花朵。地上二人瞧了眼他俩欲言又止,但碍于袁支颐并未发作,依旧跪着。

  周涣想了想,迟疑道:“可这是袁杜氏的过错,你为何要杀害袁惇和阮氏?”

  “殿宇倾塌之时,没有一只蠹虫觉得是有错在身。”雨师妾淡然道。周涣瞧了一眼,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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