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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三郎忽然升起一种让这样干净的人与他呼吸同一片天地是怠慢的错觉,见他找干净地方主动让地,想了想掏出块洗得发白的绣布垫在地上:“大哥哥你坐这上面,干净。”
周涣捏起绣布四角叠得四四方方放回手心。
“太极生两仪,两仪化天地。贫道行走江湖早以天衾地床,谈何干净不干净,这是你娘绣给你的汗巾,勿要丢了。”
钟三郎欲言又止,睁着大大的眼愕然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娘亲给我的……”
他怎么知道?上面绣着字,小小的“三”字,农家取名字并不如城里人讲究,排行第几就取名第几,钟三郎应是排行老三所以名三郎,也不知他娘亲为绣它不知熬了几夜眼睛烧了几盏桐油。
“下次可不能再随便拿来给别人垫屁股踮脚了。”周涣叮嘱道。
钟三郎擤了擤鼻涕,把头搁在手上:“道长哥哥你人真好,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你也不怪我。如果我没有带路,肯定不会发生这些事。”
周涣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额头细碎的软发:“为什么要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孩子,才十岁便能带我们来澄天镜已十分了不起,你娘若知道你救了我们肯定很高兴。”
钟三郎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呜呜道:“是吗?村子的人说我和阿娘是霉星,要赶我和阿娘走,阿娘哭了好几次,道长哥哥,你是霉星吗?”
霉星?周涣愣了愣,下眼睑细微至极的弯了弯,声音轻渺:“算吧……很小的时候,娘亲为护我而死,后来爹爹也不在了,村子瘟疫,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乞儿。”
钟三郎好奇地问:“那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在了呢?”
“为了一句承诺。”
“为什么承诺,承诺有那么重要么?”
朔风吹不展愁眉,轻云蔽日。周涣眉眼微垂。
很重要,很重要。
有的人腰缠万贯,香车宝马美女如云,一天承诺十句,孽镜映满山盟海誓;有的人偏执孤僻,对他好的人少,因此一字一句看得比谁都重要。
此二种人最为极端,然而芸芸众生,此二种人有如夜星,说不得多,说不得少。断玉琀便是后者,为了一句一辈子纵然许诺之人身死也在所不惜。
周涣伸手薅他的脑袋,此话题太过沉重不愿回答,亦不愿看到小小年纪的孩子接受这些,转移话题道:“好了,说这么多饿不饿啊,画师大人?”
钟三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才知道刚才在地上画饼充饥的行为被他看得十成十,于是糊那歪七八扭的画。
周涣莞尔一笑,将干粮都给了他。物体尚带余温,钟三郎抬头怯怯地问:“你……你不吃吗?”
周涣摇了摇头,他正习辟谷之术,不必餐餐进食,越过澄天镜便是将军坡,离玩月城不远,不如赠给有求之人。叮嘱他慢点吃后,起身回到其他人面前,劝他们此次出去后好生休息调养身体,不要再轻易闯雪山。
人群窃窃私语。
周涣问:“难道大家不想回去?”
有个年轻小伙紧锁眉头:“不想。俺媳妇儿还等我回去救命呢,俺不能放弃……”
另一个人说:“外婆将我拉扯大,有一天倒在水田里,她还说要看我金榜题名,在床上吊着口气等我带药回去,我不能辜负她老人家。”
“可雪山深险,诸位施主也见识了,途中已有同伴丧命,人命不可儿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涣肃然劝道。
一人站起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这条贱命算什么,他阎王爷要拿尽管拿去。”
“可你们的妻儿父母、至亲挚友,若知你们为他们以身犯险甚至丧命,他们该当如何想?”
另一个人站起来,神情激动:“道长所言极是,但是你乃化外之人何曾经历过至亲逝世的痛楚,又何必来指责我们!”
二人坐下,人群响起低低地呜咽,倾诉衷肠,他们何曾不想远离危险,然而至亲之人沉疴在榻,等待他们寻药归去,怎么敢轻言放弃。
周涣脸色微变,袖袍一动,雨师妾低声劝道:“他们执意要此,是是非非与你无关。”
周涣迟疑道:“终归是人命,疾雪山中的灾难实在频繁,普通人难以自全,我不想看他们白白送命……”
“那你想做什么?”
周涣望着水上的波纹,心里也没有答案,若告诉他们并无雪藕太过残忍。
雨师妾凝思片刻,轻声道:“雪女之肠,兴许能救人。”
周涣的语气有些欣喜:“是吗?”
“不过是兴许,我也是听崔珏之言,可祛百毒。”她揉了揉额角,“暂且安抚他们,此行噩耗连连,我也觉得有些古怪。”
第81章 雪中行(3)
这时钟三郎已经填饱肚子过来请他勘测地形看路是否还和原先的一样。之前因莽撞导致好几个人丧生,不敢再轻易冒险。
二人走在路上,风从四面八方灌来。
“疾雪山以前是鬼粥的地盘,他们喊澄天镜叫依慕儿,意思是有冰莹之心的公主。”钟三郎解释名字由来。
周涣嗯了一声赞扬道:“一片冰心在玉壶,确实是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
钟三郎突然笑道:“道长哥哥你有没有听过依慕儿与雪女的传说?传说依慕儿被天帝惩罚下凡,雪女便是依慕儿在凡间受刑的肉躯。在我们钟家庄每个村民都是听这个故事长大的,因此我们要敬奉依慕儿敬奉雪女殿下。可我根本不信有雪女,觉得村长骗人。”
周涣静静听着他说这些故事,钟三郎突然正经的神色给人一种眼前的孩子不像孩子的感觉,正常孩子是没这般老气横秋、敏感脆弱的。
“道长哥哥,你信有美丽善良的雪女吗?”钟三郎好奇地问。
周涣略过那双忽闪的眼睛,自己进山便是为了雪女与雪女之肠,该如何回答?不置可否道:“究竟有没有雪女,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咱们还是赶快找路吧。”
除个别路线被雪埋住外被并无太大变化,周涣和钟三郎合力挖开冰雪,填平凹坑,确保无碍后原路返回。
远山绮霞堆砌,华光漫射,忽而大风起兮,豆大雪块打来,霹雳作响,冷冽如割。这是暴风雪的前兆,周涣打算找地方度过这场灾难,手边却没人,大声喊了声钟三郎的名字才听到极细极弱的哽咽哭声,在不远处找到瑟瑟发抖的钟三郎,抱着石头快要被吹跑了。
周涣三步跃过去,手指翻转挽了个剑花儿,下插三分,一道泛着光莹青屏拔地滋生,在头顶结成小小的透明穹庐。
钟三郎躲在他身后抖得跟鹌鹑似的,看到穹庐将风雪都隔在外面,害怕压不过好奇,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屏障清清凉凉,看似轻盈却很牢固。
“别怕,捱过这场暴风雪咱们就可以回去。”周涣出声安慰道。
钟三郎眼角浮起笑意,清脆应道:“嗯嗯,好!”
周涣将白鹿往下压一寸,空出一只手掏出一叠素净符纸,咬破食指,在符纸上龙飞凤舞,霎时纸上诞开张张鲜艳夺目的铁画银钩,闪烁着淳厚灵力。
自他们进山就灾祸不断,山中有古怪,不知是否乃雪女作祟。他心想。
钟三郎偏偏头问:“对了道长哥哥,我有个问题,刚才在峭壁那你救了我,那个大姐姐也救了我,她是不是神仙啊?绝对是神仙吧,一看就是神仙!”
“嗯……你为何这么肯定?”周涣想起自己。
“这不显而易见的吗,大姐姐会法术,还长得好看,我听阿娘说天上的仙子都这样,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衣服,一手拈花一手提剑。”
周涣沉默了。自己五岁祭坛见她,七岁被她连吓带骗塞山上去,林林总总相处十多年,师兄盲猜她是仙族人士,他还不满地反驳哪有神仙是这样的,母夜叉还差不多。钟三郎小小年纪眼神却甩自己十万八千里,实在羞愧。
“不过,大姐姐好看是好看,却冷冰冰的。还是道长哥哥你更好,大家都愿意听你的,大姐姐也对你不那么冷冰冰的。”说罢钟三郎打了个哆嗦。
是么?周涣听了心里头不知怎么有些高兴。雨师妾啊,她确实很好,婆桫之行后二人渐渐放下成见开始接纳了解对方,也不像当初那么反对孟惊寒的决定。
暴风雪像饿了三天的狼,贴着地面滚过的风又快又冷,仿佛甩下无数凝着冰碴子的狼毛。为了壮胆钟三郎一直在叽叽喳喳,让周涣怀疑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话多,师父没丢自己真是他老人家脾气好。
钟三郎左一个道长哥哥右一个道长哥哥,听得周涣想告诉他自己的道号,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咳了一声告诉钟三郎唤他青涯哥哥便行,至于雨师妾的话,只喊雨师姐姐并不去招惹,应当是不介意的,就算介意也不至于凶他。
钟三郎好奇问:“为什么凶人?这样年纪的男子女子不都应该喊哥哥姐姐吗?”
周涣正经答:“别问太多,剩下的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事。”
钟三郎再抛出一问:“哦,那什么是小孩应该知道的事?”
周涣再答:“带路。届时你带路,贫道护送你们,平安送下山后不要再来疾雪山。”
“为什么,我们还要……”
周涣心道这孩子真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又心想:张大人啊张大人,你弄巧成拙了,你的旅游宣传广告确实带动当地,可却有十多个人因为你的编纂困身疾雪山,究竟是福是祸……
钟三郎转转眼珠,又满脸关切道:“你刚才咳嗽了,青涯哥哥你是不是被受风寒了呀?呵外地人果然不经冻,回去多加衣呀,那个雨师姐姐也是,我看她就冻得挺厉害的,脸都冻青了。”
原本春风和煦的表情瞬间变了脸色,周涣心道糊涂,雨师妾重伤畏寒,神仙魔在凡间施法本大受阻碍,如今面临暴风雪她一个人如何护那么多人,就算护不住按那不肯服输的劲不晓得又要做什么冲动之事。
想到此,食指一顿,竟画错一笔成了废符,周涣也不晓得自己怎么那么烦躁,丢开后又画了几张其他用处的灵符。灵符需黄纸施以朱砂笔配合使用,然而行得匆忙,朱砂笔竟然忘带了,只有血水将就。
望着鲜艳的血迹,忽而想起姜疑的话——
“雪豹爪有寒毒,还是先关心如何祛毒吧。她在寒水里关了千年,寒毒无异于洪水猛兽。”
“或许你的血能救人。”
雪豹为雪女坐骑,身有寒毒不足为奇,若是医术高明的医师便能诊治,但听姜疑的口吻寒毒于雨师妾非比寻常。她在寒水关押千年,为什么关押了千年?寒水在哪?莫非又与九重天有关?
他有些好奇了,雨师妾贵为天帝外戚,女妭之女,纵然雨师屏翳的叛变再为神族不齿,然而身份摆在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恶意满满?
他有一种感觉,感觉雨师妾还隐瞒了许多至关重要的东西没同他讲。
而且,若是自己的血能解寒毒,亦或是有何妙处,他是不介意奉上一盅的。只是他自己暂且不知道,师父未曾说过,姜疑为何要说这些?
时间紧迫不容细想,叠好灵符手握白鹿,铮然一声拔出长剑,翻出几块石子冰碛。
钟三郎见灵穹散了,紧张道:“要走了吗?可是暴风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