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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苍雪离开北山县时曜日就已经落下了,没了日曜煌煌之力,北山县便显得阴气森森,今日死去的生命不知多少。
月苍雪用半日光景,以一己之力将城外数十里阴气尽数镇压在白雪之下,而城中的的阴气虽不及城外,但处理起来却也颇费心力,城外的兽群被月苍雪一人杀死大半,阴气虽重但只需以绝对力量镇压便可。
但城中却住着千万百姓,若是来一场纷扬大雪,怕是全城人都要陪葬……
今夜中天无月,阴气满城,恍惚间便似听闻耳边有人低声抽噎,诉说今日死的冤屈,又似有厉鬼嘶吼,欲要拖人陪葬!
方圆三十里的北山县城,处处哀恸,墨丹青却在数十里外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他不知今日城中死了多少人,也不知有何方法能来补救死去人的性命,虽这些人与他非亲非故,但却是因他死的甚是无辜,何况城中还有生死不知的张祥福夫妇,这叫他心中如何能安?
一想到此处墨丹青不由生出一股深深地自责,望着远处一片皑白的大地,目光渐渐坚定,回到城中便是散尽家财也要竭尽所能地挽回损失……
“公子可是在忧心城中百姓安危?”
见墨丹青眉宇敛聚,朱瑛檀口微张轻声问道。
“嗯?也不全是……”
墨丹青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瑛,心里不由一荡,朱瑛的绝色毋庸置疑,虽然一直以来墨丹青只将她当做女鬼来看,但一个月来朱瑛夜夜伴读教他作画,他倒也渐渐搁下了那夜朱瑛欲要杀他的仇怨。
今日朱瑛更是救了水生一命,若说墨丹青心中没有感激是假,只是不知如何表示,放朱瑛离去是万万不可的,感激归感激,但并非是信任……若是放虎归山却被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朱瑛,我虽不能放你自由,但往后……”
说到此处墨丹青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不再说下去,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其他?
“公子自无需多讲,朱瑛虽不才智,但自认也非愚笨,那夜公子留朱瑛一命便是朱瑛此生之大幸运,连命也是公子的,自当为公子分忧……何况,我见公子定非寻常人,跟随公子以此残魂或许能有行走在白日里的一天!”
朱瑛颔首低眉语气平淡,面色隐在暗中看不清表情。
闻言墨丹青不知如何作答,也就不再多说,心中暗自有了决定,往后若有机会,定不让朱瑛只能活在夜里……权当是报今日之恩。
“暗夜长漫,不如让朱瑛为公子吟唱一曲?”朱瑛见墨丹青良久不语,轻声言道。
“边走边唱吧,雪停了,是个什么结果……我这罪魁祸首也该回去看看了。”墨丹青自嘲一声,略显艰难地抱起水生朝着皑皑白雪包裹的北山县城挪步。
朱瑛亦跟上墨丹青的步子,将那毛笔轻轻插在发髻中。
月光下一袭红衣摇曳,不知今夜此景触及了她心底何处,婉转唱腔带着几分凄婉迷离,如泣如诉,随着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渐渐融进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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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回魂夜里亡者还()
墨丹青渐渐听的入神,这曲子无词,但他却隐约听出其中意味。
似乎不是唱的唱者心绪,倒是在替他这刽子手的罪恶悔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再怎么后悔也是无用了……”听着,墨丹青不由叹一声,虽说他亦是受害之人,但或许此时北山万千百姓却的确因他丢了性命!
朱瑛闻言,哀婉之音戛然而止,本就无骨的身子似再无一丝力气,凄然地跌坐在雪地中,仿佛皎白月色下喋血的曼陀罗,背负着前世的罪怨将自己染成了血色。
“怎么?朱瑛……”耳边的歌声一滞,墨丹青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朱瑛跌坐在地上,关切道。
“爹爹、大哥!是瑛儿不孝,是瑛儿害死了你们啊……”朱瑛伏在雪地中失声痛哭,可她本就没有身躯,悲凄的面容上苍白一片却淌不出一珠泪滴。
见此,墨丹青不知如何安抚,而朱瑛体内那枚“驱鬼符”传回的情绪,竟让他心中也凭空生出一股莫名的悲痛……
望着远方隐现火光的北山县城,墨丹青怅然一叹,静静地立在一边,此时或许不适多说什么,有些事不能说哭出来也好……
墨丹青心里第一次对这似颇有些故事的女鬼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不由想起每夜朱瑛安静磨墨、添灯、作画的模样,伸了伸手想要安慰终究又收了回来……两人或许是同病相怜吧,可他一罪人又如何敢祈求怜悯!
……
“老师,城中阴气已经开始凝形了,不少残魂在巷子里游荡,怕是再过些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那……可见到丹青那孩子的残魂?”
“墨师弟……怕是留了残魂也埋没在城外的雪下了!”
“哎……或许他逃过了这一劫呢?”老天师怅然,心中亦知墨丹青此时或许不仅是残魂没有留下,躯体多半也入了兽口,但却忍不住去想墨丹青能保得一命。
今日他能突破境界,能退去废物之名再见尊师多是墨丹青的功劳。
在他心中,那双盘坐能改变万千天师的命运,而它的创造者却如流星般消逝了,实在是世上天师的大悲痛!
而墨丹青更是他的学生,勤而好学,天资异禀,他甚是喜欢。
今天白日里他还想为自己两个最得意的弟子在洛城谋一个好前程,可此时两个弟子却一死一伤……他一生无子,此时心中的哀恸无以言说,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便是此时老天师的心境……
“老师……”
“下去吧,打开天机井之间的暗渠,让大家在老地方恢复吧,半个时辰后随我施法!”老天师说罢便盘坐起来,阖眼不再言语。
不多时天机府的上空便出现一条条相连的乳白色光晕,相连之处对应的正是府中每一处天机井所在,乳白色光带自地面散发而出,汇聚到天机府中央的平台之上,早已被老天师毁掉的平台裂缝中涌出浓郁的星辰之力,天机星的气息浓郁无比!
这是北山县天机府近百年的积累,一朝现世自然非同凡响,沐浴其中的天师各个双目微闭,表情也渐渐舒开,无处不在的天机星之力没入识海,快速恢复起他们早已枯竭的星宫。
天机府周围的气象也开始变换莫测,时而风霜雨雪时而地裂泉涌,范围虽小,变化却甚是迅速,不过半个时辰,竟将四时气候都衍化了个遍!
“啊!娘亲,你……你没死?”
“哥!哥!快看,那人是不是爹爹……”
“儿啊!你的身子哪儿去了!”
“那是鬼啊!快跑啊!”
整个北山县城除去天机府与画府,四处的游魂都开始凝形徘徊,飘飘荡荡。
一妇人飘进火里化作一缕青烟,一男人对子女视而不见,随风而飞倏忽间穿透城墙不知去向,迷迷惘惘不知身已死者,灵智还未再生,恍若迷路的孩童般,诡谲中更多却是悲凉……
城中火光渐弱,县衙士兵奔波各处,神色凄然而愤恨,凶兽入城多处都因乱失火,更是平白烧死了不少人,这可都是他们的家人亲戚!加之被凶兽吞吃的百姓,城中怕是没有哪一家幸免的!
整个北山县几乎死了五分之一!上万人的性命就这般死的冤屈,而相比于对凶兽的恨意与惧怕,士兵却更恨手中这一纸告示上追捕之人!
盗窃画府宝物的飞天贼!
陈万回到县衙安排了城中善后之事便拟信传回了洛城。
北山之事遭遇凶兽乃是天灾,但死人无数却是人祸!是那飞天贼偷窃画府之宝,以致县内实力大为折扣才致使防守无力!诚请特使降他失察之罪,是他失察才让飞贼有机会为祸,恳请特使让他追查飞贼,戴罪立功……
陈万紧捏着手中传讯的画卷,沉思良久再次打开,只见画卷上一枚红色的牛郎星和数十枚黄色织女星闪耀着,而其中一颗织女星旁写着华唐安三字,陈万咬咬牙提笔再次写到,“属下无能,请特使责罚!”
写罢颓然将毛笔丢在一旁,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将闪烁着红光的牛郎星拉向写着华唐安三字的织女星旁,纸上文字随着牛郎星的红光闪过消失于无形,织女星闪过一阵黄光也渐渐暗淡,但陈万却脸色越发晦暗。
传给洛城管事者的信件上他能将责任推卸给天灾和飞贼,但对华唐安他却不敢有丝毫推卸,更是有中发自内心的敬畏,这不仅是因为华唐安特使的身份……更是因为华唐安秋毫明断的本事!
而飞贼之事也飞速传遍全城,那没有画像的告示上,只有一句话:飞贼盗宝致城守薄弱陷十万人于危难,其罪滔天!
榜上无举报悬赏之金额,亦没有窝藏飞贼之罪罚,但北山县却绝容不下与飞天贼有一丝瓜葛之人,若飞天贼再敢现身北山县被人得知,城中妇孺定也会拼死咬她一口血肉!
一队队士兵奔波在城中各处,连守城的士兵也暂时被收拢到城中维护秩序。破败的城门虚掩挡住城外瑟瑟寒风,原本寂静的门洞中却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靠近城西大门之人,不论士兵还是百姓都被这声轻微的声响吸引了注意,恐惧而悲愤地盯着破败的内门,不知其中是何物在作怪,生怕有漏网的凶兽再入城中大开杀戒!
“咚咚、咚,咚咚、咚”
不大的声响却甚是沉闷,焦黑残破的内门轻轻一颤伴着嘎吱怪响悄然被拉开一线。
士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脸上黑红的血迹未干,目光中犹带恐惧,在门开的一瞬却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歇斯底地爆吼着捅出卷了刃的寒枪,势要将门外的凶兽斩在枪下,哪怕以命相拼!
“啊!”
“还我爹爹的命来!”
……
悍不畏死的士兵冲出十多米却愣愣地停在原地,破败的城门缓缓打开,皎白月光涌入黑漆漆的门洞,打在一少年苍白脸上,少年身上血迹斑斑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扶着城门,不敢置信地望着城中还未熄灭的火光,下一刻烟气夹着血腥便灌入鼻腔,少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
“天师大人?”
“求墨天师为我爹爹报仇啊!”
“大人!大人求求您教我本事,让我杀光这群畜生,杀了那飞贼,祭告我一家老小在天之灵啊……”
十数个百姓士兵噗咚一声竟都跪在地上,四十多岁的汉子声泪俱下,连连磕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却无力报仇雪恨,若非心中有恨,不知多少人不愿独活世上!
“我……有罪啊……”
墨丹青呢喃着,火光印在眸子里,却让他遍体生寒,被十多人围在中央,却更觉这世上再无他容身之地!
一双冰凉的小手不知何时伸到了他的腋下,墨丹青愣愣地回过神,任由水生将他拉起,失魂落魄地朝着家中走去,心中突地一颤,莫大的恐惧占据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