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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见大少爷不信,自己的话,便着急的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指天发誓:“大少爷,此话奴才若有半点虚言,便叫奴才嗓子里长个痦,从里面烂出来,不得好死!”
卢俊熙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小脚凳,示意这家伙不必激动,可以坐下继续说。
那小厮便摸了摸后脑勺,又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吃一边喝一边把大少奶奶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个遍。
红袖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一旁伺候,听着这家伙像是说书一样,说出了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的豪情壮志来,把大少奶奶说成了古今少有的巾帼女英雄,足智多谋的白衣女诸葛。
这一通评书讲下来,不仅仅红袖和两个小丫头听傻了,连卢俊熙听得都有些恍惚。
最后,小家丁总结一句话:“大少爷,咱们大少奶奶……啧啧,真真是绍云县第一奇女子!不过小的跟着大少奶奶也学会了一句古话,那叫什么来着……对!古有伯乐,后有千里马。咱们大少奶奶将来必定是咱卢家响当当的巾帼英雄,但这功劳,自然少不了大少爷这位伯乐。”
噗——
卢俊熙一口黄酒喷了出来,兜头喷了那小厮一脸。
那小厮正说得带劲儿,忽然感觉到天降大雨,还带着浓浓的酒香,一时间傻了眼。直到有个小丫头拿了手巾过来递给他,才反应过来。却看着卢俊熙笑得捂着肚子拍桌子,便知道是自己说话太过了,但幸好大少爷没生气,还极难得的笑了。看来还是很喜欢听的,不然的话,一向都是阴沉着脸的大少爷哪儿容得了下人如此放肆?早就一顿板子打出去了,更不会如此开心的笑。
就连红袖和其他两个小丫头也很奇怪。大少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这小厮给气糊涂了?从小到大没见他这样笑过,怎么今儿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卢俊熙好不容易止了笑,便指着那小厮说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什么千里马什么伯乐?你学了几句古话就来卖弄?小心叫少奶奶听见了,踹你的窝心脚!”
“哟,奴才谢大少爷提醒。求大少爷饶了奴才糊涂无知,胡说八道罢!”这家伙倒也真是机灵,立刻放下手中的手巾侧身跪在地上。
“罢了罢了。今儿不过是说说话儿,你又没犯什么错,有什么饶不饶的。你下去吧,赶了两天的路也劳乏了。明儿一早还得再赶回去——对了,明儿一早起来你先来我这里,我有书信给你们大少奶奶带去。你去吧。等办完了这趟差事,回来大少奶奶自然会好好地赏你。”
“是,奴才谢大少爷,奴才告退。”
卢俊熙带着那小厮走了,也没心思吃饭了。便起身去书案前,又把柳雪涛拿出来的那封信来细细的研究。
柳雪涛写的是简体汉字,在卢俊熙看来,很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看上去很是别扭。不过他倒也能断章取义,从这缺胳膊少腿的字里,渐渐地瞧出点什么来。
尤其是信的最后,柳雪涛写了那么一句话,让卢俊熙反反复复的看了十几遍,之后便信口拈来,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道路越远,离永恒越近,我们为爱付出血的代价,而忠实的心灵,依然忠实。我们只拥有一次爱的权利。因为爱情只有一次,好比人生只有一次的死。”
这话什么意思?
卢俊熙反复的读,却越读心里越震惊。
这半天来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压制下去的那种纠结又开始慢慢的涌上了心头。
她说,爱情只有一次,好比人生只有一次的死。
这么直白,这么直接。
直白,直接的让卢俊熙这个男人都觉得不敢去面对。所以在看这第一遍信的时候,他自动忽略了这几句话。甚至刻意的当信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话,只是他的眼睛花了,一时没看清楚。
可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当那些喧哗热闹都渐渐地褪去时,卢俊熙被柳雪涛这种近乎决绝的直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是不是她之前便已经有了她所爱的人?借着这样的机会在跟自己说明白?让自己放开她,给她自由让她去寻找她的真爱?
不会!
她一个女儿家,出生在柳家那样的大家族里,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到的所有男人不过是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要爱也只能是爱的自己,不然的话干嘛自找麻烦把这些话写在给自己的信里?而自己身为她的丈夫怎么能往她身上泼脏水?真是糊涂!
卢俊熙想着,便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
红袖见大少爷坐在书案前沉思,便以为他又要挑灯夜读,于是出去端了一杯浓茶进来,刚进门便看见卢俊熙往自己的脸上拍了一巴掌,登时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那盖碗便叮当响了一声,惊动了卢俊熙。
“怎么了?”卢俊熙思绪被打断,心头有些不爽。
“没,没什么——大少爷怎么好端端的打自己呢……呃,那个——二管家来了,在廊檐下候着,说有事儿要回大少爷。”红袖刚想问问卢俊熙为什么自己打自己,却见这位主子的目光倏然阴冷下来,于是忙及时收住,换了话题。
“卢之孝来了?叫他进来。”卢俊熙一时想起给柳雪涛带东西的事儿来,又把这书信放到一边。
卢之孝进来,回了话,说大少爷交代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叫人装了瓷坛子已经放到马车上去了。还有那点新衣服都包了大大的包袱,也跟随车来的小厮交代清楚了。请大少爷放心,等话。
卢俊熙便点头,又见卢之孝站在灯影里,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又悄悄地看自己,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不悦的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大少爷,今儿我遇见晨少爷了。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手里提了一包东西从西角门出去……”
“去哪儿了?提着什么东西?”卢俊熙一下子警觉起来,卢俊晨一向低调,整天不是去书院读书就是在家里习字,从来不掺和家事,好像他才是一心一意考功名的大少爷一样。不过卢俊熙在他母亲王氏的熏陶下,从未放松对张氏和卢俊晨这个庶出哥哥的警惕。
“他说……是需要银子用,所以拿着张姨奶奶的东西去当铺……”卢之孝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卢俊熙的目光从卢之孝的脸上扫过,淡淡的说道:“是不是你那女人又在你耳根子上念叨什么了?”
“呃……没,没有……”卢之孝的头低得更低。
的确,他当时听说晨少爷去当铺时,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姨奶奶可是个有钱的主儿,都说老爷活着的时候给她留了许多的贴己。这辈子她也花不完。所以卢俊晨好好地怎么会拿东西去当铺换银子?所以他回头把这事儿就跟他的女人提了一声,他女人却一直想着如何趁着大少奶奶不在跟大少爷耳边吹吹风儿,把扣的大家的月例银子趁早发下来。所以便撺掇着卢之孝跟卢俊熙说这事儿。
你看看,晨少爷都去当铺呢,这卢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只怕大少爷听了这事儿立刻就叫人把月例银子发下来也不一定呢。
但卢之孝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又被大少爷给看透了心思,于是只低着头不敢说话。平日里,下人们都说大少奶奶比大少爷厉害,可卢之孝却不怎么怕大少奶奶,觉得女人家再怎么厉害也都写在脸上,而大少爷的心思,下人们从来都没有人能猜得透。而他却好像一直都是一眼就能看透下人们的心思,只是有的时候点破,有的时候不想多说而已。
卢俊熙看他不言语,便淡淡的说道:“不过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就该及时来告诉我。晨少爷怎么说都是老爷的儿子,纵然没有上族谱,他也姓卢,也是从这个大院里出去的人。去当铺换银子使……总归是让卢家蒙羞。这样,你这就出去,带上可靠的人,把绍云县几家当铺挨个儿的走一遍,问我呢晨少爷当了东西在谁家。容纳后拿银子给他赎回来交给我,明儿我叫了张姨奶奶过来说给她,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尽管过来找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他们挨饿,你说是不是?”
卢之孝真的很想抽自己俩嘴巴子。
你所,好好地跑来现什么殷勤?大晚上的,累了一天不能休息不说,还得把绍云县当铺跑一个遍,这什么苦差事啊!都怪这死婆娘,有事没事的就惦记那点儿月例!好像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一样。
卢俊熙看看卢之孝苦哈哈的一张脸。暗暗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拿去吧,没钱就跟我说一声,别动那些歪心思。少奶奶不发月例银子自然有不发的道理,难不成咱们家里真的是没银子?不过是给一些人敲敲警钟罢了。等她办完了庄子上的事情,回来自然再把家里的事情一并理清楚。这些日子林谦之不在家,你给我打起精神来。里里外外不许有半点差错。否则的话,少奶奶回来若要处置你,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是是是……奴才自然是尽心尽力,据不敢疏忽大意。”卢之孝拿了银子,心里又喜滋滋的来了力气,告退出去自带着人悄悄地去当铺巡查。而卢俊熙却再也无法安稳的坐下来给柳雪涛写书信。
卢俊晨拿着东西悄然出去,说是去当铺换银子。这事儿乍一听上去好像平常的很,不过是妾室庶出的母子俩日子过得艰难而已。可卢俊熙却隐隐的觉到了一种不安。
为什么不安呢?他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儿,而且感觉到这好像是有什么阴谋一样。
红袖站在一旁见卢俊熙为此事烦恼,便忍不住上前去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拿走,想再去换一盏热的回来。却被卢俊熙叫住。
“红袖,我记得你是家里从庄子上选上来的丫头,是不是?”
“回大少爷的话,奴婢的父亲是安家洼的农户,姓安,叫安多福。奴婢的大伯父是安家洼的庄头儿。奴婢是五岁那年被选出来的。”
“哦,”卢俊熙点点头,五岁上选出来跟着大丫头学针线学规矩,十岁上开始做粗使的丫头,十三岁上若出落得好,便挑出来做大丫头。十八岁上若没有合适的人婚配,也没有被少爷们收房或者纳为妾室,便可以放回去凭自己父母另行聘嫁。这是卢家祖上的规矩,无人改过。于是他又问道:“现如今家里的丫头们还有谁是庄子上选出来的还没放回去?”
“还有好几个,跟着大少奶奶的碧莲,上房当差的含烟含墨,还有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儿,小厨房当差的香草儿。我们六个都是一年选上来的,现如今都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呢。”
“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卢俊熙心中豁然开朗。金蝶儿可不就是陈家堡的庄主陈大富的女儿?而柳雪涛这会子恐怕已经离了小董家村子,赶往陈家堡了吧?
金蝶儿可是张氏跟前的大丫头,卢俊晨这个时候送东西出去,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儿?
卢俊熙让红袖退下,转身稳稳地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事情明朗起来,他反而沉下心了。柳雪涛在井家峪大刀阔斧的处理了孙老虎,其他的庄头儿肯定会惊心。这几年他们一个个欺负母亲病重,没心思细查那些龌龊的伎俩,而林谦之又怕母亲生气伤了身体,所以能压下的就压下去了,压不下的便自己做了大半的主给处理了。但到底他也只是个管家,很多事情处理不彻底,便免不了纵容了那些人。
如今母亲去世,自己年幼,柳雪涛又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很多事情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