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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真正醒了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蹙着眉不安地说:
“我梦见妈突然回来,看见……看见……她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将我推开。一直嚷叫着我不是她女儿——”
“你想太多了。”黎北潇安慰她。
“我会遭天谴的!”
“我会陪你受天打雷劈。”
沉默的气氛不像在说情话,寂静得吓人。两个人,一个抵着下巴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相对无言,却意在不言中。
那种交流相当微妙,他们周遭的空气也显得异样,情分子饱和,浓情无限。
“你真的不在乎?”良久,黎湘南开口问。
“在乎什么?”
“别人会怎么说,怎么想?那些闲言闲语和难堪的话,你真的都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你一直都知道的。”黎北潇笑了,笑得义气横生。
黎湘南凝视着他,又呆愣良久,才喃喃自语:“我一定会遭受天谴的,注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什么是永恒呢?上帝已经离得我好遥远……”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灯光暗了,世界在回旋,黎湘南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坠入黑暗的渊洞里。
第十二章
最后一个小节悠扬后,休止符渐收,音乐声慢慢停止下来。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为止,各位可以下课了!”舞蹈老师关掉音乐,拍手宣布。
学生三三两两走出舞蹈教室,高日安站在门口,目不暇接地一个一个张望,深怕漏掉要找的人,但他显然多虑;眼角余光除了专心面对眼前那些花花绿绿、青春明媚的少女之外,不轻意地一扫,就扫到了走在最后面,边走边擦着汗的黎湘南,她看起来那样显眼迷人。
他微微一笑。黎湘南还是老样子;她讨厌被观察,不喜欢被人跟在身后,总是跳脱出圈圈落在最后面,冷眼旁观着一切。
她这种行为习惯是潜意识使然,还是个性作祟?通常有这种行为的人,多半性格都不是很开朗,内心里或多或少有形成他们这种个性的阴影存在。
可是这几天,他发现黎湘南变得很不一样;她像蜕去了一层枯化、阴郁的外皮,全身上下充满了春的气息,嘴角、眉梢、眼底处处溢满着盈盈的笑意。
她变得爱笑,轻快有朝气,像是所有的烦恼一扫而空;不过……
“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高日安上前一步,跟在黎湘南身旁。
“哦?有什么不一样?”黎湘南眼波一转,四处是兴。
“变得很有朝气,很明亮,很显眼。”高日安连连用了加强语气;顿了顿后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我看你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欢笑。”
“你太夸张了,我还是我。”走到了更衣室前,黎湘南停下脚步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高日安支着墙,想了一会,还是从口袋里取出那封皱巴巴、电脑打字的信。他说:
“我想跟你谈谈这封信,还有你——”
“没什么好谈的!”黎湘南眉头一皱,丢下他走进更衣室。
就是这样!
黎湘南看起来虽然整个人改变不少,她本该的青春在她身上亮丽显眼起来,但是这一点还是没变,禁忌仍是禁忌;只要提起有关或可能触及到她内心那个压抑——或者说秘密时,她的反应就跟刺猬遇敌似的。
高日安收起皱巴巴的信张,耐心地在更衣室外等着。
过了很久,黎湘南才从更衣室出来。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为什么对我的事那么感兴趣?”
黎湘南对高日安简直厌恶到了极点,她快步走向电梯,下楼,出大厦,完全不理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高日安。
“湘南,别这样,听我说——”
“你到底又想研究我什么?你到底想找出什么好证明说我是个疯子?”
“湘南,别这样,我——”
“滚开!”黎湘南不肯听高日安解释,沉着脸说:“你难道不知道你很讨人厌吗?你比那个袁丹美更令我恶心!”
“湘南!”高日安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黎湘南大声说:“你讨厌我没关系,但请你冷静一下!我绝对不是想刺探你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你,我关心你,所以我才会——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诚心诚意的。我从未企图打探你的隐私——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对你有任何虚情假意,我愿遭受天打雷劈。”
“发誓是没有用的,高日安,誓言只是用来蒙骗上帝的幌子。”黎湘南冷冷说:“你对乔志高所做的事该怎么解释?你不是劝我别跟他来往,要我小心他,还企图向我揭发他的隐私?”
“我承认。但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必要时,我还是会出此下策。”
“说得多冠冕堂皇!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谁赋予你这样的权利?保护病人的隐私不是医生的责任吗?我看你充其量不过是个缺德的郎中。”
“我并不是一个医生——等等!病人?你刚刚说什么病人?”高日安显然被搞糊涂了。
“你何必再装蒜!”黎湘南说:“像你们这种人,总是认为除了自己,天下的人都是疯子、神经病。你想告诉我乔志高是个神经病是不是?告诉你,我绝不会因为他曾到你的办公室寻求过你的协助,就排斥他,断绝和他的来往。你忘了,我也是个‘疯子’!”
“湘南,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说乔志高曾寻求过我的协助?别说我不是个医生,就算是,他也从未到过我的办公室!”高日安越听越糊涂,试图澄清疑点。
“你是说,他不是……”黎湘南也迷惑了。“那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劝我小心他?”
“他是——”高日安就要冲口而出,又压抑住说:“就像你说的,我没有资格批评或论断别人。但请你相信我,他对你别有居心,我怀疑他——”
“你怀疑他什么?”
高日安想想,摇了摇头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他有点不对。他太冷太阴了,而且又——”
他说到这里又住口不言,抬头朝马路对面大厦望了一眼。
“又怎么样?”
“没什么。不过,如果你执意跟他交往的话,希望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彻底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到那时,再由你自己去判断要不要跟他继续维持朋友的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黎湘南满腹疑问。高日安说得吞吞吐吐,又多作保留,真正的问题却仍疑惑不清。她望着高日安,以为他会再多说什么,但他没有。
“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怎么会明白?”黎湘南不禁皱起眉头。乔志高对她真的会是不怀什么好意?她越想越急躁,蛮不讲理说:“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就认定你是在挑拨离间!”
“他不说,我来说。”背后极突然地响起尖锐高亢的嗓音——
煞风景的声音,煞风景的人。
高日安和黎湘南一致皱眉转头,齐见舒晴朝他们走来。
“你想做什么?”看到她,黎湘南不自觉地心情就不好。
高日安拉着黎湘南想走。他和舒晴有过婚约毕竟是事实,但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她闹得不愉快。
“等等!高日安,你别想走!”舒晴挡在他们面前。
黎湘南挣开高日安的手,眉头皱得很紧。她一向对舒晴就没有好感,讨厌她全身上下那种“后上帝”的人工美,此时看着舒晴那一脸涂得像日本“能剧”的脸谱,厚厚一层白粉的脸,更是令她始终展不开眉。
她口气冷淡地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别挡住我的路!”
“少装了,黎湘南,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像你表面装得那么清纯无辜!”舒晴下巴抬得高高的,鼻子哼着气。“会跟舞男牵扯不清的人,还在假装纯洁!”
“你说什么?”黎湘南沉下脸,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超出她年纪的阴冷。
“舒晴!”高日安甩开舒晴。“不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快走吧!”
“笑话!我为什么要走?这路是你开的吗?”
“舒晴!你这样乱说,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才没有乱说!你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舒晴杏眼一斜,夸张的青铜色眼影直画入发鬓,像极了埃及那个艳后。“真是讽刺,你最清纯的小圣女竟然跟个舞男有一腿!高日安,你的眼珠子长到那里去了?”
高日安忍无可忍,粗鲁地推开舒晴说:“你这算是在报复吗?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无聊!你对我有什么怨恨找我一个人就罢,不必要扯上无辜的人!”
“无辜?高日安,你——”
“有什么话你快说清楚吧!”黎湘南冷冷瞪着舒晴,那眼神和那镇静,诡异得不像是十七岁的少女。“什么舞男?谁跟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黎湘南,你装得可真像!你跟乔志高那个舞男过往甚密,还想撇清地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志高他——”
“我说得这么清楚你还是不明白吗?也罢,那我就说得更白一点,乔志高他是个牛郎,织女的情人,或者说‘妓男’会更贴切一点。”
舒晴的话句句带着毒,专门在挑剔别人的弱处。黎湘南脸无表情,将眼光掉向高日安;高日安沉默不语,将脸别过他处。
“看吧!日安都默认了!”舒晴笑中充满邪气和报复。
黎湘南只是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大步走开,扬起一阵风。
“湘南,等等!”高日安急忙追上去。
黎湘南步伐跨得很大,一点都不像青春少女的小家子气,或者说斯文。她直视着前方,完全不理身旁所有的人事和景物。
“湘南,你停一停!”高日安想抓她的手,被她甩开。他狠下心,粗鲁——近乎野蛮地紧抓她的手,说:“湘南,你停下来,听我说好吗?”
“你还想说什么?乔志高的事?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知道了。”黎湘南平静她说。
这让高日安不禁有些讶异。他原以为黎湘南会承受不了,或者惊讶、激动、情绪失控,甚至他以为她也许会哭泣、流泪;但黎湘南却显得那么平静,好似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他放开她的手,看着她手腕处被他掐红的地方,带着一点歉疚的神色说:“对不起,我刚才太粗鲁了。不过,我不是要和你谈乔志高的事,我想跟你谈谈老问题——那些信。”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黎湘南一反逃避的心态,平静地迎视高日安潜藏疑窦的眼睛。
禁忌仍然是禁忌,但黎湘南紧闭的心窗似乎开了一丝缝。高日安喜出望外,非常诚恳地说:“湘南,我是希望你敞开心胸,不要再封闭压抑你内心的感情。这几天我常看你脸上带笑,我也跟着高兴;但我知道你内心的结一直没解开——是不是那些信的缘故?那些信让你困扰了?”
“信?”意外地,黎湘南脸上在一贯的无表情后,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痛苦和扭曲的神色。她一反往常的逃避冷漠,仅是极无奈且感伤她轻轻叹息。
“有些事说了也没用。上帝已经离我很远了。”
说话的同时,她的眉宇间又出现那种忧郁和哀愁,但只是一瞬间。
那神情让高日安心里一痛。黎湘南那些话、那种神情,在预示着什么样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情愁?他突然觉得好不心伤。
“湘南……”
“何必再多问?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或者,猜到了?”黎湘南闭目一笑,又落寞,又哀愁。
她没有再回头,往前一直走着,高日安远远跟在她身后。他并没有对黎湘南刚刚说的话感到吃惊,他早就有模糊的感觉,只是逼迫自己一直不去相信。虽然如此,他还是爱她。但这当中有许多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