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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雁回从后院奔出来后,见他两个这般模样,忙问道:“爹,怎么了?”
杨崎笑道:“雁回,明儿个就要上学了,今儿个你表姐就来看你了,高兴吧?”
杨雁回心说,爹可真是答非所问哪!她又去看杨鸿:“大哥,庄大爷叫你们去干啥?”
杨鸿想也不想,便答:“庄大爷家的小石头明儿个要进学堂读书了。都六岁了,也该开蒙了。”
小石头是庄大爷的儿子。村里人一直都是这么叫的。
“小石头明个儿开蒙,庄大爷叫你和爹去做什么?”
“庄大爷说,小石头都要念学堂了,不能再喊小名了,得有个学名。待去了学堂,再请先生取个字。可他念书甚少,想出来的名不甚响亮,便将我和爹叫去,叫我帮小石头想个大名。”杨鸿一边说着,脚下一步未停,慢悠悠晃着便进了堂屋。
大哥真是说谎都不眨眼呀!杨雁回撇撇嘴,表示这个答案不能令她信服!
给小孩子起名这种事,要么是孩子的长辈来,要么就找个读书人来。虽说杨鸿也是个读书的料子,可村里又不是没秀才。那庄秀才还是庄大爷的本家侄子呢。村里人若想给孩子起个得体响亮的名字,素来都是去找庄秀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杨鸿啊!
一定有事发生!杨雁回暗暗下了结论。
杨崎、杨鸿与崔婆子母女客套了几句后,便找了借口双双去了杨鸿的屋里。
这时候,闵氏让于妈妈去镇上割二斤猪肉回来,又让何妈妈剁白菜,准备包白菜猪肉馅饺子。她则亲自下厨,准备炒几个小菜,还吩咐雁回和秋吟好好陪着崔婆子母女说话。
杨雁回有心去帮母亲打下手,怎奈杨鹤听完闲话早已开溜,也去了杨鸿房里凑热闹。隔着门都能听到他在问杨鸿:“哥,小石头的大名叫什么?”
杨鸿的回答则低得听不见。
杨雁回不好再开溜,总不能只让秋吟作陪,是以,只得陪着姨母和表姐说话。
绿萍将带来的一块华美布料拿出来,在杨雁回身上比划了一番:“这是翠湖十色锦。我们夫人的嫁妆里,布料多了去了。可这翠湖十色锦也才不过有六匹。她倒是大方,赏了我和紫苑一人一匹。我们这样儿的身份,哪里配穿这样好的料子?给了我也是白糟蹋了。你看看,这料子多衬你,还是给你合适。”
秋吟看着那布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只觉那料子一抖开便好似流水倾泻下来一般,隐隐间,又仿佛有十色光华流动其间,端的是华贵艳丽,却又不带丝毫俗气。
半晌后,秋吟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想摸一摸那料子,却又在半空里停住了手,惊叹道:“乖乖,这料子太好看了,我连碰都不敢碰了”说着又去看杨雁回,“姑娘若用这布料做了衣裳穿,岂非美得像个仙女儿?”
杨雁回也不碰那布料,只是退了两步,缩着手道:“这么好的料子,我可不敢碰。姐姐穿不得的料子,我又岂能穿得?真要裁了做衣裳,我都不敢往外头走了,这也太招眼了。”
这六匹布分明是王氏的嫁妆,原本就该是秦莞的东西,结果却被那苏慧男一点一点的贪了。
想来王大太太向秦家索要小姑嫁妆时,苏慧男没舍得交出这几匹布料。翠湖十色锦工艺难得,随着会织染这种料子的匠人越来越少,如今市面上已不多见了,有钱也难买到。
苏慧男大可编几个借口,说是布料没了,让秦明杰多填点银钱补进去。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成了秦芳的嫁妆,真是可惜了儿的。这才叫白白糟践了好东西!
秦芳待下人算不上宽厚,平白无故,决计不会赏人这样的好东西。这绿萍指不定又帮秦芳干了什么黑心肝的事,才会得了这样的重赏。
杨雁回这般态度,崔婆子和绿萍看在眼里,皆是一怔。绿萍心下更是不由突突一跳。杨雁回方才那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冷厉得像把刀子的模样,怎地那么像秦莞?
幼时的秦莞,因不忿苏姨娘及其一干子女,加之秦芳、秦蓉又屡次挑衅,因而时常与妹妹们拌嘴吵架。待年长些后,秦莞似乎觉得这番做派有**份,秦芳再挑衅相逼时,她便甚少搭理这庶出的妹妹,反倒常常是这般模样了。
绿萍那时候没少为虎作伥,隔三差五便帮着秦芳欺侮秦莞。她心里很清楚,那时候的自己,便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刁奴欺主”里的“刁奴”!
后来,秦莞含冤自尽,绿萍每每想起她,便有种内疚、恐惧之感。仿佛这位大小姐的冤魂,早晚会来秦家清算多年旧账一般。
谁知杨雁回又笑嘻嘻躲进了崔婆子的怀里,问道:“姨妈,您老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这番天真娇俏、活泼淘气的模样,才是杨雁回该有的。绿萍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想多了,怎地刚才竟想到秦莞身上去了?
瞧杨雁回那贪吃的模样儿,绿萍不由笑道:“你这馋嘴猫儿,每回来都只问有没有给你带好吃的。给你带的花儿呀、钗呀、新裙子呀,你回回都不稀罕,就知道吃。”
这下就连秋吟都忍不住道:“姑娘,以往那些东西你不爱也就罢了,可这回的布料多稀罕,多好看呀。我真想现在就瞧瞧你穿上这料子做的衣裳。你原本就是个顶顶美的美人,若再穿上这么一身衣裳,哇……”
秋吟一边说着一边仰起了脖子,半眯着眼进入了遐想状态,仿佛真看到了个身披彩霞的仙子,“杜家那姐妹俩若瞧见你这模样,还不得眼气死……”
崔婆子不由笑骂道:“你这丫头,让你们太太和姑娘纵得越发没规矩了,话说得这样傻气。”
杨雁回则纳罕道:“杜家姐妹俩是谁?”
秋吟登时就从遐想里清醒了,仰着的脖子瞬间复位,叫了一声:“姑娘,你连你的死对头都忘了?”
杨雁回奇道:“我还有死对头呀?”
秋吟忙点头:“有,你平生跟谁都好,就是讨厌杜家那对双生女。”
绿萍忍不住摇头叹气,杨雁回主仆俩没上没下的做派,她就算再看到一百回,也是瞧不惯的。
崔婆子也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女儿道:“绿萍,快去将咱们带的糕点拿来。”
绿萍应了一声,便迈着莲步,袅袅娜娜的去了外间,将原本放在堂屋八仙桌上的彩绘花鸟雕鱼戏莲花三层紫檀木食盒提了过来。
她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点心一样样取出来,摆在榻上的翘头小几上,边对雁回道:“呶,这是酥皮红豆沙蛋黄馅饼,这是冰糖奶香梅花香芋,这碗里是蜜汁藕粉核桃仁桂花香圆子。这三样都是侯府厨娘的拿手点心,我特特使了银子求人做了,让你和姨妈尝尝鲜。”说着,她又取下系在食盒上的一个油纸包,“这里边你平日最爱吃的。给你买了一大包,够你吃段时间了吧?”
这时,闵氏端着一碟凉拌耳丝,一盘小炒腊肉进了堂屋。她将两道菜摆到桌子上后,因听见了绿萍的话,便转到了自己屋里来:“绿萍,你又给雁回带糖了?”
待看到那几样精致的点心后,不由叹道,“哎唷,你带来的点心回回不一样,还样样都好看的叫人不忍心吃。”一边说着,又瞧见了炕上摊开了小半幅的布料。饶是闵氏再如何行事得体,也不由看直了一双眼。
表姐母女两个来时,虽从骡车上取下来一匹布料,说是给雁回带的,但那布料外头还裹着一层普通的棉布。闵氏本以为是些常见的绫罗绸缎之类的好料子,可万万没想到里面竟是如此华贵艳丽的料子。那布料被轻巧巧铺在自家床上,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添了几分贵气。
闵氏不由上前摸了几把料子,触手只觉得分外轻柔细腻,还带着些许凉意。她不由再度叹道:“绿萍,你待雁回也太好了,这可真是顶顶好的料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穿得起这样的料子。”
绿萍便笑道:“姨妈这样的人家穿不起,这十里八乡还有谁家穿得起?等到明年,姨妈家就得出两个秀才啦。”
一句话说得闵氏乐得合不拢嘴:“就你那两个不成器的表弟,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夸。他两个整天只会嘴上吹,等到明年,万一考不过童子试,看他们两个还吹不吹了。”
绿萍又笑问:“姨妈,家里有没有新鲜的鱼?”
闵氏忙道:“有新鲜的鳜鱼。我和雁回今早去了鱼塘,回来时特地挑了一条鱼,捞了一斤青虾。”
绿萍挽起袖子道:“今儿个我下厨给你们露一手,让你和姨父尝尝我的手艺。”
闵氏道:“这可使不得,哪有让上门的亲戚做菜的道理。”
绿萍道:“我新学的菜式,正愁没处施展功夫呢。好姨妈,你就让我试试吧。”
崔婆子也对闵氏道:“你别拦她。我当娘的都还没吃过几回她做的饭呢。往常她净伺候别人了,今儿个也让她伺候伺候咱们姐妹。”
闵氏依旧连声道使不得。绿萍却早已叫着杨鹤的名字,喊他出来杀鱼去。
何妈妈是个胆小的,虽自幼生长于乡野,可就是不会杀鱼杀鸡,一旦于妈妈不在,这等杀生的差事,便就得交给杨鹤来做。杨鹤杀鱼是一把好手,杨雁回还开玩笑说,若他将来考不下功名,去集市上卖鱼倒也不错。
杨鹤听表姐喊他杀鱼,于是出了屋,卷起袖子便去灶间提了那条肥美的鳜鱼出来杀。杨雁回却分明看到他脸上带着几分怒气。
杨鹤绝不会因为绿萍喊他杀个鱼,就给人甩脸子看。她心道,许是二哥从父亲和大哥那里,听来了些气人的话。
何妈妈那边将白菜剁得细碎的快成沫了,这才罢手。
她取来一个窄长的小布袋,将白菜馅都装了进去,转了几个圈,将布袋口拧紧。然后便提着布袋来到竖在房檐处的梯子边,将布袋横放在一根擦干净的梯子蹬上,使劲儿用手压,想将白菜攥干。
怎奈她年纪略大了些,加之剁了半天白菜,此刻累得手上没力气,使不出劲儿来,那白菜怎么也没法儿攥干。秋吟瞧见了,便过去帮她,怎奈秋吟手上力气也小,布袋始终滴滴答答在滴水。
杨鹤干净利落的将鱼拍昏,然后剖开鱼肚、掏净脏腑、刮鳞,顷刻间就将一条鱼杀好了。回头一看,何妈妈和秋吟在为攥干白菜发愁,便上前道:“我来吧。”
他到底是个少年人,手上有几把力气,也没见他怎么费劲,三两下便将白菜攥干了。喜得何妈妈直赞他能干。杨鸿得了何妈妈的夸奖,立时变得喜气洋洋起来,方才的一脸不忿,早飞到爪哇国去了。
杨雁回瞧着颇有趣,越发觉得二哥人不错,可这性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当官的料儿。将来若去混官场,只怕要吃足了苦头。反而大哥杨鸿,面上看着温和有礼,实则心思深沉,为人又颇压得住场面,兴许在仕途上还能平顺些———当然,前提是他得考得上。
这时候,于妈妈提着二斤新鲜猪肉回来了。她将猪肉放下后,又开始系围腰。手上没闲着,嘴里也没停,那天生的大嗓门,恨不得把她在镇上看到的新鲜事,喊得让院里每一个角落的蚂蚁都听到。
“太太,姑娘,白龙镇上出了一桩奇事。”
杨雁回最喜欢听十里八乡的各种趣事,忙问